梁衡

①地震能摧毀一座山，卻不能折斷一株柳。

②約在百年前，1920年12月16日晚8時，在寧夏海原縣發(fā)生了一場全球最大的地震，震級8.5，裂度12，死27萬人，震波繞地球三圈，余震三年不絕，史稱環(huán)球大地震。是日晚8時，忽風暴大起，四野塵霾，大地顫動。霎時山移、地裂、河斷、城陷。黃土高原經(jīng)這一抖，如骨牌倒地，土塊橫飛。老百姓驚呼：“山走了！”有整座山滑行三四公里者，最大滑坡面積竟毗連三縣，達兩千平方公里。山一倒就瞬間塞河成湖，形成無數(shù)的大小“海子”。所有的地標都被扭曲、翻騰得面目全非。大地瞬間裂開一條237公里長的大縫，橫貫甘肅、陜西、寧夏。裂縫如閃電過野，利刃破竹，見山裂山，見水斷水，將城池村莊一劈兩半，莊禾田疇撕為碎片。當這條閃電穿過海原縣的一條山谷時，谷中正有一片旺盛的柳樹，它照樣噼噼啪啪，一路撕了下去。但是沒有想到這些柔枝弱柳，雖被搖得東倒西歪，斷枝拔根，卻沒有氣絕身死?？裾鹬螅幸豢秒m被撕為兩半，但又挺起身子，頑強地活了下來，至今仍屹立在空谷之中。

③這就是那棵有名的震柳。它身高膀闊，蹲在那里足有一座小樓那么大。枝葉茂盛繁密，縱橫交錯，遮住了半道山溝。但我不知道這株柳，該稱它是一棵還是兩棵。它同根、同干，同樣的樹紋，頭上還枝葉連理。但地震已經(jīng)將它從下一撕為二，現(xiàn)在兩半個樹中間可穿行一人。而每一半，也都有合抱之粗了。人老看臉，樹老看皮。經(jīng)過百年歲月的煎熬，這樹皮已如老人的皮膚，粗糙、多皺，青筋暴突。紋路之寬可容進一指，東奔西突，似去又回，一如黃土高原上的千溝萬壑。這棵樹的樹齡已經(jīng)有500年，就是說地震之時它已是400歲的高齡，而大難后至今又活了100歲。

④看過樹皮，再看樹干的開裂部分，真讓你心驚肉跳。平常，鋸開一根木頭，無論從哪個方向切入，那剖面上的年輪圖案都幻化無窮，美不勝收，以至于木紋裝飾成了我們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風景，木紋之美也成了生命之美的象征。但是現(xiàn)在，面對樹心卻找不到一絲的年輪。如同五馬分尸，地裂閃過，先是將樹的老根嘎嘎嘣嘣地扯斷，又從下往上扭裂、撕剝樹皮，然后再將樹心的木質(zhì)部分撕肝裂肺，橫扯豎揪，慘不忍睹。但是這棵樹并沒有死。地震揪斷了它的根，卻拔不盡它的須；撕裂了它的軀干，卻扯不斷它的連理枝。災(zāi)難過后，它又慢慢地挺了過來。百年來，在這人跡罕至的桃源深處，陽光暖暖地撫慰著它的身子，細雨輕輕地沖洗著它的傷口，它自身分泌著汁液，小心地自療自養(yǎng)，生骨長肉。百年的疤痕，早已演化成許多起伏不平的條、塊、洞、溝、瘤，像一塊凝固的巖石，為我們定格了一段難忘的歲月。

⑤柳樹這個樹種很怪。論性格，它是偏于柔弱一面的，枝條柔韌，婀娜多姿，多生水邊。所以柳樹常被人用作多情的象征。唐人有折柳相送的習俗，取其情如柳絲，依依不舍。賀知章把柳比作窈窕的美人：“碧玉妝成一樹高，萬條垂下綠絲絳。不知細葉誰裁出，二月春風似剪刀?！钡陉P(guān)鍵時刻，這個弱女子卻能以柔克剛，表現(xiàn)出特別的頑強。西北的氣候寒冷干旱，是足夠惡劣的了，它卻能常年扎根于此。在北國的黃土地上，柳樹是春天發(fā)芽最早、秋天落葉最遲的樹，它盡力給大地最多的綠色?！靶略詶盍Ю?，引得春風度玉關(guān)?！绷鴺溆幸环N特殊的本領(lǐng)，遇土即根，有水就長，干旱時就休息，苦熬著等待天雨，但絕不會輕易去死。它的根系特別發(fā)達，能在地下給自己鋪造一個龐大的供水系統(tǒng)，遠遠地延伸開去，捕捉哪怕一絲絲的水汽。它木性軟，常用來做案板，刀剁而不裂；枝性柔，立于行道旁，風吹而不折。

⑥我想，那海原大地震，震波繞地球三圈，移山填河，奪去27萬人的生命，而這一株裂而不死的古柳卻能夠存活下來，它肯定是要對后人說點什么。一百年了，它站在這里，敞開胸懷袒露著傷痕，又舉起雙臂，搖動著青枝。

（選自《人民日報》，有刪改）

閱讀文章，完成1～3題。

1.下列對文章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的分析鑒賞，最恰當?shù)囊豁検牵?）

A.文章開頭一段，不僅概述了一百年前海原地震的發(fā)生過程，而且還詳細描述地震所造成的巨大破壞，為下文表現(xiàn)“震柳”生存環(huán)境的惡劣作鋪墊。

B.文章運用對比手法，將平常木頭剖面上年輪圖案的美與震柳“慘不忍睹”的丑進行對比，目的在于引發(fā)讀者對遭受巨大創(chuàng)傷的古柳的同情。

C.作者在文中列舉了很多翔實的數(shù)據(jù)，比如地震發(fā)生的具體時間、大地裂縫的長度、古柳的樹齡、遇難的人數(shù)等，是為了增強文章敘事的真實性。

D.本文格調(diào)昂揚，文筆凝練，“山移、地裂、河斷、城陷”簡潔準確概括了地震的強度，而“陽光暖暖撫慰”“細雨輕輕沖洗”則充滿了生命的溫暖。

【解題思路】

解題時首先要判斷所列的“相關(guān)內(nèi)容”和“藝術(shù)特色”在文中存不存在。其次，要判斷分析鑒賞是否準確，判斷時必須逐一與原文比對，弄清有沒有選項中所說的這個作用。A項，“為下文表現(xiàn)‘震柳生存環(huán)境的惡劣作鋪墊”表述錯誤。描述地震的過程和巨大破壞，是為了襯托震柳能奇跡存活，同時交代震柳之名的由來；B項，“引發(fā)讀者對遭受巨大創(chuàng)傷的古柳的同情”表述有誤，其目的是強調(diào)震柳生命力的頑強。C項，“是為了增強文章敘事的真實性”錯，文章描述的對象是震柳。運用這些數(shù)據(jù)是為了突出震柳的存活不易，令人震撼。

【參考答案】D

2.文章第⑤段插入關(guān)于柳樹的介紹有什么作用？請簡要分析。

【解題思路】

分析某一內(nèi)容在文中的作用，一般要從結(jié)構(gòu)、人物形象的塑造、主旨的表達、內(nèi)容的表達、讀者的感受這五個方面思考。首先，我們要弄清涉及的內(nèi)容。第⑤段，作者先寫了柳樹的特點、古人折柳相送的習俗和古代詩人對柳樹的贊美，這雖然與震柳沒有太多的關(guān)系，但是能讓讀者全面了解柳樹及相關(guān)的知識，這樣就豐富了文章的內(nèi)涵，增加了文章的可讀性。接著，作者寫了柳樹“以柔克剛”“頑強”的品質(zhì)和生存本領(lǐng)，正因為有這樣的品質(zhì)和本領(lǐng)，震柳才能戰(zhàn)勝災(zāi)難而頑強存活下來。有了這樣的交代，震柳能存活下來就更加真實可信了。從結(jié)構(gòu)上看，文章前四段集中寫震柳經(jīng)歷強震而不死，第⑤段對柳樹作總體介紹，是對前文內(nèi)容的呼應(yīng)。

【參考答案】

①豐富了文章內(nèi)涵，增強了文章的可讀性。②補充交代了震柳能夠在強震后存活下來的原因。③結(jié)構(gòu)上呼應(yīng)上文震柳經(jīng)歷強震而不死的內(nèi)容，使文章渾然一體。④增強文章的真實性。

3.文章結(jié)尾說“這一株裂而不死的古柳”“肯定是要對后人說點什么”。你認為它會對后人說些什么呢？請根據(jù)文本分析探究。

【解題思路】

這是一道探究題。解答探究題的基本原則是“依據(jù)文本，言而有據(jù)”?！罢鹆薄跋雽笕苏f點什么”，說白了就是我們能從震柳身上了解些什么，得到什么樣的啟示。震柳是地震之后存活下來的，我們可從它身上了解那次地震的一些情況。解答“啟示”時要扣住柳樹的特性和生存本領(lǐng)來思考。柳樹的第一個特點是“頑強”，一株弱柳能在強烈的地震之后，頑強地存活下來，它告訴我們，災(zāi)難是可怕的，但生命卻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柳樹的第二個特點是“以柔克剛”。這就告訴我們“以柔克剛”也是一種生存的技巧。柳樹的生存本領(lǐng)是“遇土即根，有水就長，干旱時就休息，苦熬著等待天雨，但絕不會輕易去死。它的根系特別發(fā)達，能在地下給自己鋪造一個龐大的供水系統(tǒng)，遠遠地延伸開去，捕捉哪怕一絲絲的水汽”，這就告訴我們，適者生存，自身的強大是生存的前提。

【參考答案】

①從裂而不死的震柳身上，我們可以了解到一百年前那場地震的破壞力巨大。②生命具有驚人的力量，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③生命是頑強的，面對災(zāi)難不要灰心喪氣，而應(yīng)當頑強堅守。④“以柔克剛”也是生存的技巧。⑤適者生存，自身的強大是生存的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