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遙
摘 要:隋唐風格的沖相寺摩崖石窟裝飾紋樣,由植物紋樣、幾何紋樣、自然紋樣等類型所流露的個性之美,構成了沖相寺石窟裝飾紋樣多樣性與韻律美、節(jié)奏感與平衡美、寫實與意象渾融的共性之美。
關鍵詞:沖相寺摩崖石窟 裝飾紋樣 分布與特點
沖相寺位于四川省東北部,現(xiàn)屬廣安市肖溪鎮(zhèn)。沖相寺摩崖造像,又稱“定光崖石刻”。“沖相寺,距肖溪十里,本名藥寺。地屬梁州始安(今廣安轄)縣。隋開皇八年(588)流江郡守袁君等所立。唐初賜額曰‘沖相,為定光古佛道場。石刻佛像數(shù)千,石壁有唐碑五宗題名三十余處……”。作為川東北地區(qū)隋唐時期重要佛教造像遺址的沖相寺摩崖石窟,現(xiàn)存造像約五十余龕,四百余尊,雖然許多佛像已經(jīng)殘缺不全,亦或被風化侵蝕而面容模糊,但場景人物的生動形態(tài)、石窟裝飾紋樣的豐富細致,仍顯示出富麗堂皇的隋唐氣息。
沖相寺石窟崖刻分為四層,上層正中為定光佛;沖相寺石窟崖刻裝飾紋樣地域特色鮮明,大致可分為自然紋樣、幾何紋樣、植物紋樣三種。
一、自然主題裝飾紋樣
自然主題紋樣是自然現(xiàn)象在平面藝術中的特殊反映,是人們對自然形態(tài)的深層認知、再現(xiàn)和升華。史前藝術的巖畫、洞窟壁畫及后來的青銅紋樣中已有各種以自然為主題的紋樣大量出現(xiàn),如常見的火焰紋、雷紋、云氣紋等。廣安沖相寺的裝飾紋樣中,出現(xiàn)最頻繁的裝飾紋樣是火焰紋。
火焰紋,是以火焰的形象來描繪的圖案,通常是與聯(lián)珠紋做裝飾紋樣同時出現(xiàn)。背光,在佛教藝術中象征佛身靈光。這種紋樣在佛或者菩薩的背光和龕楣中運用的較多,如龕34的龕楣,就是由方形和聯(lián)珠紋共同出現(xiàn);還有與其他不同紋樣相結合形成的新的單元的紋樣:如龕9主尊的頭光,以圓形構成的聯(lián)珠紋與火焰紋、回紋、蓮花紋相結合,外飾火焰紋,內(nèi)飾回紋,在火焰紋與回紋中間的間隔部分做沿著背光一圈的聯(lián)珠紋,而在這里的聯(lián)珠紋主要是在火焰紋與回紋中起輔助和點綴的作用,修飾整個菩薩的背光。39龕的龕楣特征為拱桃尖形龕,它外方內(nèi)圓,龕楣成桃尖形,火焰紋呈片狀,形狀飽滿,向上延伸。上部由兩個火苗狀的尖形,側面以波形,有序排列。另外還有外方內(nèi)圓拱形龕,龕內(nèi)佛或菩薩的背光主要裝飾帶為卷草紋,兩側向中、上延伸的火焰紋,形成拱桃尖狀的帶狀分布,雕刻于外方內(nèi)圓拱形龕楣邊飾最外層,龕楣中的火焰紋有多處,但大體形態(tài)都基本一致;呈帶狀的火焰紋比起帶狀的卷草紋所占面積相對較多,是背光的主要裝飾紋樣。
沖相寺的火焰紋裝飾中,有單獨裝飾龕楣的,也有與其他紋樣組合作龕楣邊飾或者是背光裝飾的,最典型應數(shù)組合龕34龕第一個小龕的龕楣。在整個龕楣中,龕楣呈拱桃形,火焰紋占很大面積,兩邊向上延伸呈片狀,修飾著下邊的卷草紋。一個單元有簡有繁,沿著龕楣或者桃尖形的背光呈帶狀的波浪形的火焰紋,向中上方延伸。組合龕第34中的第二個小龕,火焰紋雕刻形成的背景,出現(xiàn)在佛像、菩薩群像身后,共同營造出火焰與佛光緩緩上升的西方圣境。
云氣紋,也稱云紋或者祥云紋,是對云氣這一自然現(xiàn)象的呈現(xiàn),具有流動不息、變幻莫測的特點。云紋在裝飾形象上有行云、雜云、團云、云海、層云、片云、運氣等之分。云紋是中國傳統(tǒng)裝飾紋樣中重要的裝飾形象之一,不僅豐富生動,還具有意境美,采用石材雕鑿虛無縹緲的流云,連續(xù)回轉的弧線,既有騰云駕霧神幻之感,構成上又呈現(xiàn)出獨特的形式韻律。廣泛流行于戰(zhàn)國及漢代的云氣紋,浪漫神秘,在中國神話傳說中多與升仙及天宮生活密切相關,常見題材有仙人駕云、龍鳳行云布雨、不死長生等,由此,云氣紋也就成為瑞兆的吉祥象征。在考察中可以看到,云氣紋??淘跊_相寺石窟外龕兩側上端,往往與飛天一起出現(xiàn)。
二、幾何紋樣
幾何紋樣是裝飾紋樣中最基礎最重要的組成部分,早在原始社會出現(xiàn)的彩陶和巖畫上,就出現(xiàn)了對自然界的事物進行觀察,得出的視覺形象最基本要素——點、線和面。在此基礎上運用各種曲線、直線以及菱形、圓形、方形、三角形等構成的規(guī)則或不規(guī)則的幾何圖案。由此說明幾何紋樣流傳于各朝代,并在各領域廣泛使用。
不管是圓形的聯(lián)珠紋還是回紋,這些幾何形狀無不是傳統(tǒng)裝飾紋樣中最普遍的一種造型形式,它是轉化于自然形態(tài),來源于生活的符號化語言,同樣展現(xiàn)出時代的審美和文化特點。
幾何紋樣統(tǒng)一規(guī)整,相對于其他紋樣來說,它又有空間變化的優(yōu)勢。沖相寺中的幾何紋樣常見的主要有三角形、圓形、菱形、回字紋等。幾何紋樣大可以做佛、菩薩頭光或龕楣的主要裝飾紋樣,小可以做填補龕楣、頭光等大面積裝飾后剩余個別空缺部分的輔助填色,可塑性極強。幾何紋樣通常作為沖相寺主要裝飾紋樣出現(xiàn),也有小部分做輔助紋樣出現(xiàn)的典型龕。
聯(lián)珠紋或寶珠紋形式通常體現(xiàn)出圓形紋樣特質。這種圓形紋樣也有由多個單元的寶珠紋相連,共同構成帶狀的聯(lián)珠紋做輔助裝飾的紋樣,如龕38內(nèi)右菩薩的背光,就是由方形和聯(lián)珠紋構成;也與其他不同紋樣相結合形成新的單元紋樣:如龕9主尊頭光,以圓形構成的聯(lián)珠紋與火焰紋、回紋、蓮花紋相結合,外飾火焰紋,內(nèi)飾回紋,在火焰紋與回紋的間隔部分,沿著背光一圈出現(xiàn)聯(lián)珠紋——這里的聯(lián)珠紋主要是在火焰紋與回紋中起輔助和點綴的作用,修飾整個菩薩的背光。
“回”字紋樣在沖相寺的佛龕中運用較多,最為典型的是第34龕,幾種裝飾紋樣的組合形式,使得整體的視覺構成簡潔又大氣:整個龕里不管是佛或者菩薩的背光,還是龕楣都是用回字紋樣連續(xù)成帶狀,紋樣外邊刻有帶狀的聯(lián)珠紋,紋樣內(nèi)邊刻有帶狀的火焰紋。此類組合紋樣為廣安沖相寺摩崖石窟繁復多變,華美富麗的隋唐裝飾紋樣中增添了獨特的一種表現(xiàn)方式。
三、植物主題的裝飾紋樣
沖相寺植物裝飾紋樣造型精美、種類繁多,在龕楣、背光、底座以及邊飾中大量存在。特別是忍冬紋、蓮花紋、卷草紋、纏枝紋等,在石窟中廣泛出現(xiàn)。
蓮花,在我國統(tǒng)稱荷花,又稱荷華、荷蕖、芙蓉,佛教中被視作圣潔、崇高、吉祥,在早期佛教中甚至是信仰的象征物,因此在佛教石窟中普遍用蓮花來進行裝飾。作為佛教的圣物,它也是禮佛、坐禪環(huán)境重要的裝飾元素,是佛教裝飾中最為頻繁出現(xiàn)的裝飾紋樣。廣安沖相寺摩崖造像群中,蓮花紋廣泛運用在龕楣和背光裝飾紋樣中,尤其在佛像、菩薩像背光的裝飾紋樣上,主要以蓮花瓣、蓮花花苞等形式存在。蓮花瓣有圓瓣和尖瓣之分,單瓣與復瓣之別。蓮花紋樣有獨立出現(xiàn)的,也見有與其他紋樣一起組合出現(xiàn):如蓮花寶珠紋、蓮花幾何紋等,形式多變,如第50龕的龕楣。
平面化單體蓮花裝飾紋主要雕刻在門楣、龕楣;單個蓮花形式,則經(jīng)常用在龕楣、窟的邊飾中,除此以外蓮花裝飾紋樣的變化形式還有蓮花瓣延長式裝飾紋樣及組合而成的蓮花裝飾圖案帶等。
忍冬,又名金銀花?!八幉菝?。藤生,凌冬不凋,故名忍冬。三四月開花,氣甚芬芳。初開蕊,瓣俱色白,經(jīng)二三日變黃;新舊相參,黃白相映,故又名金銀花”。在典籍中有關忍冬的記載不少,如《本草綱目》、《農(nóng)政全書》等。不過,就留存的圖案特質來看,金銀花與佛教裝飾中常見的忍冬紋似乎并不是同一種植物。
三葉狀忍冬紋的端倪,早在埃及蓮花裝飾的變化形式中已隱約可見;在古希臘美術發(fā)展的東方樣式時期,流傳到希臘的埃及蓮花紋及其變化形式,經(jīng)希臘圖案藝術家們的繼承、豐富和發(fā)展,定型為后來常見的忍冬紋樣式。羅馬人繼承了這一藝術傳統(tǒng),并與羅馬帝國一起將其文化傳播到被征服的每一個角落。印度早期的犍陀羅佛教藝術中,存在著包括忍冬紋在內(nèi)的許多含有希臘、羅馬文化元素,以裝飾為目的的裝飾紋樣;最后這些裝飾紋樣又隨著佛教傳入中國,并在佛教中國化的進程中一同被中國文化所改造。沖相寺石窟中第38龕龕楣的裝飾紋樣中就雕刻著忍冬紋,它主要的特點為:將一個個基本單元一正一反的連續(xù)排列,從而出現(xiàn)的是波線型忍冬紋。從這一忍冬紋我們似乎很容易找到它由西向東,一路不斷發(fā)展變化的影子。所以,在佛教文獻中難以找出有關忍冬包含特別寓意的記載——將這種外來的植物紋樣命名為忍冬,也許是一種不夠確切的附會。
卷草紋是一種在忍冬紋和纏枝紋的基礎上,結合先秦以來的云氣紋,以體現(xiàn)符合中國傳統(tǒng)審美定式的紋樣。這一類型的紋樣在沖相寺石窟中比較多見,如龕1的主尊、菩薩和脅侍弟子頭光的裝飾紋樣上都屬于這種卷草紋。另外龕45的左菩薩頭光的邊飾也屬于這一類型。以第1龕的左菩薩頭光的卷草紋裝飾可以看出沖相寺卷草紋樣的特點:以連綿的S波浪藤蔓為主脈,每個波谷內(nèi)由主藤分別向左右分支出一組忍冬葉,或裝飾著蓮花紋和其他幾何形,這些紋樣多以自由的形式,翻轉自如;枝與葉融為一體的相互轉換,流暢歡快,給人以典雅華麗、生機勃勃的心理感受。
沖相寺的摩崖石窟造像中,有直接雕刻云氣紋和飛天組合裝飾龕楣的情況,如第1龕龕楣。由于風化侵蝕的原因,龕楣下半部分的裝飾紋樣已經(jīng)模糊不清,但是雕刻在龕楣上方的云紋和飛天清晰生動。云紋雕刻的線條連續(xù)回轉,流暢柔和,圍繞著飛天周圍,營造出濃厚的云遮霧繞的仙境景象,和諧優(yōu)美。
“和諧之美”向來是中國古典美學的追求典范。將自然、山川看作有生命的有機體,強調(diào)人對于天道尊重與順從的“天人之和”審美思想,按照自然形態(tài)去變化與表現(xiàn),以自然豐富自然,體現(xiàn)在裝飾紋樣的表現(xiàn)上,其創(chuàng)作理念就是“雖由人作,宛自天開”。由此而生的形式美感法則,有著其自身獨立的審美價值,并決定著表現(xiàn)對象的整體風格面貌。沖相寺裝飾圖案,根據(jù)佛教造像的內(nèi)容題材、崖體的方向、結構、高低變化,與石窟造像的大小比例變化相適應,穿插錯落有致,在遵從佛教造像儀軌的基礎上,豐滿、擴充造像的說服與影響力,在對比與微差的秩序變化中,紋樣組合呈現(xiàn)出形式節(jié)奏美感,在統(tǒng)一與變化之間紋樣整體布局與佛法教義的傳播找到了適度的契合點。
沖相寺龕窟裝飾紋樣,遵從均衡與穩(wěn)定、重復與秩序、韻律與節(jié)奏等形式美感規(guī)律。廣安沖相寺猶如一扇藝術之窗,展現(xiàn)出中國化佛教藝術在雕刻、雕塑、工藝、平面裝飾上的成就。透過這扇窗,人們將親見萬德莊嚴的華藏世界,般若性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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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本文系 2017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四川石窟寺宋代菩薩造像研究》(項目批準號:17YJA760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