偉超

高三那年，他與她早戀，她的父親護女心切，將家中失竊嫁禍于他，讓她及時抽身。從此，他的人生低到塵埃。5年后，得知她因意外而罹患抑郁癥，他化身“嬌娃”，通過網(wǎng)絡再次接近她。時光荏苒，愛恨悠悠。青春的傷痛會痊愈嗎？他們會再續(xù)前緣嗎？

早戀之痛，被嫁禍的男孩跳樓證清白

2011年4月16日，吳友奇永遠記得這個日子。就在這天，時年18歲的他，命運發(fā)生了可怕的轉(zhuǎn)折。

吳友奇是湖南省岳陽市人，就讀于岳陽市四中高三，他高大英俊學習好，很多女生都喜歡他，同班同學龍欣就是其一。龍欣比吳友奇小半歲，兩人的家離得不遠，放學時常一起回家。長相秀麗的龍欣眼里藏著淡淡的憂郁。父母在她13歲時離婚，她跟父親和繼母生活；而吳友奇父親早逝，各自家庭的不完整，使他們有了共同話題，朦朧的情愫漸漸萌芽。龍欣喜歡做手工娃娃，每個月都送一個布娃娃給吳友奇。

早戀后，龍欣越來越愛打扮，引起了父親龍至海的警覺。龍至海離婚后，一直覺得愧對女兒。現(xiàn)任妻子彭淑娟也察覺到龍欣的變化。龍至海從龍欣的同學口中得知，她與吳友奇走得很近。他旁敲側(cè)擊地問女兒，龍欣輕描淡寫地說：“我們一起學習，互相幫助。”龍至海說：“女生要懂得避嫌。”龍欣笑父親思想老土。她仍在周末和吳友奇一起到小區(qū)圖書室學習。出于關愛女兒的微妙心理，龍至海告訴女兒，要學習的話，就讓吳友奇到家里來，家里環(huán)境安靜，更適合學習。

2011年3月的一個周末，吳友奇應約來到龍欣家里。兩人有說有笑，龍至海卻坐立不安。出于父親的本能，他對吳友奇暗生敵意。一天，吳友奇和龍欣乘坐公交車回家，他情不自禁地把手放在她的肩頭，她順勢依偎著他。這一幕被正巧路過的彭淑娟從車窗外看得一清二楚。龍至海聽聞后大吃一驚，急忙在女兒房間搜索，發(fā)現(xiàn)了一個小本子，上面都是些愛情詩句摘抄，還夾著兩張吳友奇和龍欣的合影。龍至海急了：女兒果然早戀了，這樣下去，她肯定考不上大學！

一個周末，吳友奇不請自來，和龍欣在房間里學習了3小時才離開。龍至海夫婦那天剛好外出，回家后，龍至海忍不住斥責女兒，并不許她與吳友奇再交往了。龍欣嚷道：“在這個家我一點也不開心，只有吳友奇才對我是真的好?！饼堉梁獾脺喩戆l(fā)抖。

當晚，彭淑娟突然發(fā)現(xiàn)放在衣柜抽屜里的一塊價值2萬多元的玉貔貅不見了，夫妻倆找遍各個角落，一無所獲。當他們詢問龍欣時，她怒道：“我要你的破玉器有什么用？”龍至海安慰了女兒一番，對彭淑娟說：“一定是吳友奇偷的，我打聽過了，他從小沒爹，家里窮?！彼蝗挥袀€奇怪的想法：希望玉器是吳友奇偷的，這樣，自己就有理由說服女兒離開他了。

4月16日是周六，吳友奇照常前往龍欣家，龍至海與朋友許大茂在半路上截住了他，把他帶到自己的二樓辦公室。龍至海質(zhì)問：“你為什么偷我家的玉貔貅？”吳友奇蒙了：“我從沒偷過東西，也沒看到什么玉器。”“不承認？小心我揍你！”許大茂威脅道。兩人一口咬定吳友奇是小偷。龍至海說：“你不承認也可以，但以后不能與龍欣來往，否則，我就把你送到派出所！”許大茂也揚起了拳頭。吳友奇急哭了：“我真的沒偷！”說著，突然沖向窗口。還沒等龍至海反應過來，吳友奇已經(jīng)跳了下去，他雙腳落地，右腿當即摔骨折了。龍至海嚇壞了，忙將吳友奇送到醫(yī)院。為息事寧人，他向吳家賠了一筆錢。吳友奇不想影響龍欣高考，老實本分的吳母便沒有再追究此事。

吳友奇萬萬沒想到，龍至海對龍欣謊稱：吳友奇承認偷了玉器，害怕被送派出所才跳樓逃走，所以摔斷了腿；考慮到他是龍欣的同學，所以自己沒有報警。聽父親這么說，龍欣驚呆了！龍至海趁熱打鐵：“知人知面不知心，現(xiàn)在的孩子太復雜了，你要學會保護自己?！饼埿啦恍牛斔齺淼絽怯哑娴牟》块T外時，卻聽到吳友奇正大聲對母親說：“我不會去見龍欣了，我永遠不想見她！”龍欣傷心地走了。她不知道的是，當時吳母是勸兒子向她說明真相，但被他拒絕了。

事發(fā)半個月后，彭淑娟在自家衣柜的底部發(fā)現(xiàn)了那枚自己放忘了地方的玉貔貅，龍至海交代她把玉貔貅藏好，絕不能讓女兒看到。從那以后，龍欣不再與吳友奇聯(lián)系，埋頭學習。兩個月后高考，她考取了杭州商學院。吳友奇因為受傷，加上感情受挫，沒有參加高考，復讀了一年。他在QQ上聯(lián)系過龍欣，但龍欣沒有回復。心灰意冷的吳友奇高考發(fā)揮失常，被湖南科技職業(yè)學院錄取。

2014年8月，龍欣偶然發(fā)現(xiàn)了幾年前“丟失”的玉貔貅，彭淑娟無奈地告訴她，當年確實誤會了吳友奇。龍欣對父親哭喊道：“這不是誤會，這根本就是栽贓陷害！”龍至海怒了：“如果不是我阻止你早戀，你考得上大學嗎？我可是賠了一筆錢給吳家?！饼埿辣鞠肴フ覅怯哑妫龔耐瑢W那里得知他“二戰(zhàn)”失利，是父親改變了他的人生，她無顏再打擾他的生活。

2015年7月龍欣大學畢業(yè)，應聘到岳陽旅游公司工作。2016年9月的一天晚上，龍欣參加朋友聚會后獨自回家，在路上遭遇一個歹徒劫持并毆打，雖然最后保全清白逃了回來，但身體多處受傷，且驚嚇過度，此后，本有輕度抑郁癥的她完全封閉了自己。龍至海心急如焚，請來心理醫(yī)生疏導，但收效甚微。

愛火重燃，隱身領你走到陽光下

2016年7月，吳友奇大學畢業(yè)，進入岳陽一家通訊公司工作。他在高中同學聚會時，聽說龍欣出了事。吳友奇心急如焚，向龍欣的微信號申請?zhí)砑雍糜选o比內(nèi)疚的龍欣看到吳友奇的信息，不敢聯(lián)系他。吳友奇見龍欣一直沒有回復，便來到她家樓下，又走了。他很抗拒見到龍至海，他恨這個曾侮辱他的人。吳友奇想，如果以手工娃娃愛好者身份加龍欣的微信，她應該會通過。于是，他注冊了微信號“手工娃娃愛好者”，可龍欣仍沒有加他。他將微信號性別改為女，昵稱改為“手作嬌娃”，從網(wǎng)上找來手工娃娃的圖片放在朋友圈。龍欣終于加他了?！盁o臉人是用熱熔膠粘接的嗎？我沒看到針腳?！薄澳莻€綠發(fā)芭比娃娃，你是怎么植發(fā)的？這種發(fā)型我一直做不出來?！饼埿肋B珠炮似的提問，令吳友奇無法招架，他火速在網(wǎng)上搜索答案，然后復制粘貼回復她，總算沒有露餡。

吳友奇決定學習制作手工娃娃，以便和龍欣深入交流。他買來工具、原材料和教學視頻，看著花花綠綠的東西，吳友奇不由得苦笑，但為了龍欣，他豁出去了。第一次做娃娃，吳友奇不是被剪刀把手劃了，就是被鋼針刺得倒吸涼氣。笨手笨腳的他花了5天時間，終于做出《玩具總動員3》里的角色——翠絲娃娃，這是他與龍欣第一次看的電影，她最喜歡的角色。吳友奇把翠絲娃娃拍照發(fā)在朋友圈。龍欣留言：這是什么娃娃？吳友奇回復：《玩具總動員3》的翠絲！我最喜歡的動畫片角色。龍欣說，不太像，翠絲的帽子是赭紅色，帽檐纏著米色的線。吳友奇回復：你能教我嗎？龍欣說，我做一個試試吧。幾天后，龍欣發(fā)給吳友奇一張翠絲的照片：我們真有緣，都喜歡做手工娃娃，也都喜歡翠絲。吳友奇回復：是啊，翠絲熱心溫柔，我喜歡她身上一個可貴的品質(zhì)，就是她認為每個玩具都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人也一樣。龍欣回復：人真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嗎？吳友奇說：只要你愿意。

2017年1月，吳友奇出差到青島，攜帶了制作工具和部分材料。在聊天時，龍欣提議兩人同時制作一個牛仔布娃娃，比試比試。龍欣如此主動，吳友奇很開心?？墒?，手頭沒有牛仔布料，他咬咬牙，將攜帶的一條新的名牌牛仔褲“大卸八塊”，連夜做成一個娃娃。一大早，他強撐著熊貓眼，將娃娃圖片發(fā)給龍欣，龍欣發(fā)過來幾個驚嘆的表情。吳友奇回復：我贏了，有個要求，你給我發(fā)一段語音吧。龍欣馬上發(fā)過來一段語音。幾年沒聽到她的聲音了，吳友奇感慨萬千。當龍欣要求吳友奇也發(fā)語音時，他慌了，發(fā)去文字：我是聾啞人，只能打字。沒想到，這個善意的謊言，一下子拉近了他和她之間的距離。此后，龍欣經(jīng)常主動和他交流，也慢慢敞開了心扉。她向他傾訴自己的不幸遭遇：如何患上抑郁癥，又閉門不出……吳友奇意識到，這是打開龍欣心門的最好契機。

吳友奇報名參加了心理咨詢師培訓。通過學習認識到，對抑郁癥患者的陪伴極其重要。做手工娃娃是很好的紓解壓力的方式。他只要有時間就在微信上與龍欣交流。龍欣有問必答，也給了她解壓的機會。

走過傷痛，這一次牽手便是永遠

2017年3月的一天，吳友奇對龍欣打字說，你做的手工娃娃，很多朋友都非常喜歡，不如我?guī)湍惴旁诰W(wǎng)上銷售吧？龍欣答應了。吳友奇注冊了一個微店，讓龍欣把她的手工娃娃拍照傳給他。他在朋友圈宣傳后，幾天就賣掉了30多個。吳友奇對龍欣說，顧客說你的娃娃好像有靈魂。龍欣發(fā)來一串笑臉。吳友奇驚喜地說：你真的笑了？龍欣說：“謝謝你，我本想收獲一縷春風，你卻給了我整個春天?！眳怯哑娴膬?nèi)心波濤洶涌。因為這句話是汪國真詩集里的，那一年，他買了這本詩集作為生日禮物送給了她。

到2017年5月，吳友奇幫龍欣賣掉了近百個娃娃。這期間，龍欣在微信聊天中變得越發(fā)開朗，不時和他開玩笑。5月30日，龍欣說，把你的地址給我，我給你寄一件禮物。吳友奇讓她直接寫“手作嬌娃”收，留了他住所附近的地址。6月1日，他收到了一個包裝精美的長發(fā)娃娃。龍欣在附言里說，這是我想像中的你，善良而可愛。祝節(jié)日愉快！吳友奇笑了。

6月中旬，吳友奇試著用原來的微信號添加龍欣，但龍欣始終沒有加他。他忍不住撥通了她的手機，龍欣接了：“我們還是不要聯(lián)系了，因為，我對不起你，我無法面對這種負罪感?！痹趨怯哑娴淖穯栂?，龍欣把當年自己被父親蒙騙、誤會他的事說了。吳友奇沉默良久，過去的屈辱與痛苦，多年來一直縈繞在他心頭，原來這些都不是龍欣造成的，她的抑郁，應該也與此有關吧。吳友奇決定與她見面。

在學會制作手工娃娃的時候，吳友奇想過，等做了56個娃娃，就主動現(xiàn)身。6月14日，吳友奇終于完成了第56個娃娃。他向龍欣發(fā)去信息：我們見面吧，我要送你一件禮物。龍欣答應了。

6月15日上午，吳友奇將56個娃娃裝進大袋子，扛著袋子來到約定的見面地點——岳陽樓的杜甫亭。龍欣早已等候在此，她看著越走越近的吳友奇，驚呆了。吳友奇說：“沒錯，‘手作嬌娃就是我?！饼埿赖难劬駶櫫耍S即轉(zhuǎn)身就走。吳友奇對著她的背影大聲說：“我一共做了56個娃娃，因為當年你的學號是37，我是19，加起來是56！”龍欣停頓了一下，隨即跑著離開，臉上滿是淚水。吳友奇扛著袋子追不上她，他放下袋子，拿起手機發(fā)信息：原諒我，我不是故意要騙你，我只想你像今天這樣走出來，而不是活在封閉的世界里。

當吳友奇再次發(fā)送信息時，卻發(fā)現(xiàn)龍欣把他拉黑了。此時的龍欣，思緒百轉(zhuǎn)千回，她萬萬想不到，“手作嬌娃”竟然是吳友奇！學生時代，吳友奇是籃球場、足球場的健將，如果讓他做這些“女紅”，他一定會斷然拒絕。為了她，他竟學會了制作手工娃娃，并且做了56個！龍欣覺得自己承受不起，她惶恐不安。

兩天后，吳友奇來到龍欣家樓下，他踟躕著，如果貿(mào)然敲門，她會不會更加抗拒？猶豫之際，龍至海從樓道里出來，他一下子認出了吳友奇，下意識想躲避，吳友奇叫住了他：“龍叔叔，我是來見龍欣的?！饼堉梁擂蔚卮曛?。吳友奇說：“我們能談談嗎？”

在小區(qū)的涼亭里，龍至海向吳友奇道歉：“當年我害得你受傷，也影響了你考大學，我對不起你?！眳怯哑嬲f：“我接受您的道歉，我也恨過您。但您是父親，您也是為了保護女兒。我這次來，是為了龍欣?！彼麑⒓倜啊皨赏蕖苯咏埿赖慕?jīng)過娓娓道來，龍至海眼睛潮濕了：“謝謝你！我也很疑惑，為什么這半年來，龍欣變得開朗多了，這次還主動出門，原來都是你的功勞！”兩人約定，先給龍欣一段緩沖的時間。

幾天后，龍至海開誠布公地對女兒說：“孩子，這些年，爸爸從沒顧及過你的感受，和你媽媽離婚、粗暴地傷害了吳友奇，爸爸向你道歉?！彼椴蛔越飨铝搜蹨I。龍欣第一次看到父親如此放低姿態(tài)，她委屈地哭了。龍至海返身下樓，從汽車后備廂里拿出吳友奇托他轉(zhuǎn)交的56個娃娃，放在龍欣面前。龍欣關上門，細細欣賞著一個個手工不太精細，卻傾注了一個男孩全部心血和愛意的娃娃，她流著淚笑了。她拿出手機，添加了吳友奇本人的微信號。

再見時，兩人的手已經(jīng)牽在了一起。吳友奇說：“為了這一刻，我等待了6年，一切都是值得的?！痹趨怯哑娴膸椭?，龍欣開了一家手工娃娃專賣店。吳友奇成了她的股東，也成了她的專職心理療愈師。

2018年5月，龍欣的抑郁癥已徹底康復，正值吳友奇休年假，兩人一起赴云南旅游。在玉龍雪山上，吳友奇拿出一枚閃亮的戒指戴在龍欣的手指上，他們的愛情終于畫上了一個美麗的句號。

編輯/涂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