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川
當貝利在逆光中走出球場的那一刻,他的身上似乎被全世界目光加持。曾經(jīng)遇到的嘲諷、質(zhì)疑,一波波回憶印入腦海。貝利硬生生把曾經(jīng)被嘲諷的綽號變成了自己球王的代名詞。全世界數(shù)十億人都被他的熱血勵志感動著。
這是一個男孩變成男人的故事,這是一個能弄哭男人的故事:《傳奇的誕生》。1950年,對巴西來說,是一個災難年:巴西足球隊在自己的主場,輸?shù)袅耸澜绫?。無數(shù)巴西男人抱著收音機、電視機失聲痛哭,似乎在舉國“國喪”,恨不得要降半旗哀悼……
就在這一天,有個10歲的小男孩,向痛哭的爸爸發(fā)誓:我會為你贏得世界杯!這個小男孩名叫迪科。誰也不會想到,有一天,他會兌現(xiàn)自己的承諾,不止一次,而是三次。
迪科,出生在貧民窟,媽媽是女傭,爸爸是清潔工,他們收入不高,還得養(yǎng)活三個孩子。媽媽希望兒子能好好讀書,將來能跳出貧民窟。但偏偏迪科不喜歡讀書,一放學,就和小伙伴組隊踢足球,還經(jīng)常闖禍。有一天,迪科口誤,將自己喜歡的球星說成貝利,周圍的人開始叫他"貝利"來羞辱他,只要一聽到這個名字,迪科就憤怒得像頭公牛。這個10歲的小男孩還不知道,8年之后,貝利這兩個字,將震驚世界足壇,在長達20年的時間里,讓全世界的足球隊瑟瑟發(fā)抖。
這部《傳奇的誕生》于2016年在美國上映,今年被中國大陸引進,是根據(jù)球王貝利的真實經(jīng)歷改編。無論你是不是球迷,都必須承認,他是一個“傳奇”。貝利,全名埃德森·阿蘭特斯·多·納西門托,家人喜歡叫他:迪科。全世界都只高呼他的綽號:貝利。
貝利的父親,也是個足球運動員,因一次意外傷了膝蓋,無法踢球,這對貝利一家來說,是個天大的噩耗,因為全家都靠父親踢球養(yǎng)活。在貝利的印象中,整個童年離不開一個字:窮。窮到什么地步?7歲時,貝利就借錢買了一套擦鞋工具,跑到火車站給旅客擦鞋,但每次賺的錢還不夠吃一頓飯。
為了踢球,年幼的貝利想盡了辦法:沒有球衣,就用麻袋布改;沒有球鞋,就光著腳踢;沒有足球,就偷鄰居家的襪子,綁在一起,就是一個足球了。他回憶說:鄰居不喜歡我們,但我們太喜歡足球了,又很窮,實在是別無他法。
貝利一家的食物,是面包加上一小片香蕉。有時候舅舅會從工作的地方,帶回一些大米和豆子,但依然食不果腹。吃了上頓,不知道下頓飯在哪里。后來,貝利功成名就,但對貧窮的恐懼一直刻在他的骨髓里,擺脫不掉。以至于,身為億萬富翁的他,還是會做“沒飯吃”的噩夢。65歲的貝利說:對生計的恐懼,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恐懼。
1958年的世界杯,對巴西來說異常關(guān)鍵。自1950年和1954年,巴西已經(jīng)連續(xù)輸?shù)魞赡晔澜绫?。這一年,對貝利來說,也是至關(guān)重要的一年,他作為年輕隊員,剛剛?cè)脒x國家隊。這個不滿18歲的天才少年,體型矮小,其貌不揚。而足球和世界杯,為他搭建了一座通往光榮和財富的天梯,他只要邁開腳步,就能拾級而上。
四分之一決賽中,巴西對戰(zhàn)威爾士,以1比0獲勝,正是貝利踢進了決定性的一球。半決賽中,巴西以5比2打敗法國,貝利一人進了3球。決賽中,巴西對戰(zhàn)瑞典,貝利在最后幾分鐘,打進了決定性的一球,最終以5比2大勝瑞典隊,巴西隊出人意料地成為世界冠軍。領(lǐng)獎杯時,這個17歲的少年(當時貝利還差4個月,滿18歲),靠在隊友肩上哭泣,成為這屆世界杯最經(jīng)典的一個鏡頭。日后,提起這一幕,貝利說:當比賽結(jié)束的哨聲響起,我直接昏倒在球場上,當我睜開雙眼時,眼前的一切如夢如幻。
1958年6月29日,是世界杯結(jié)束的日子,卻是“貝利時代”的開始。
1964年,對戰(zhàn)博塔弗戈時,貝利一人就進了8球。貝利在巴西隊共踢了92場比賽,進球數(shù)量高達77球,更帶領(lǐng)巴西隊贏得三屆世界杯冠軍,他是唯一一個贏得三場世界杯冠軍的球員;在貝利的整個職業(yè)生涯中,踢了1366場比賽,進了1283球,被載入吉尼斯世界記錄;時任巴西總統(tǒng)的雅尼奧說:貝利是不可對外出口的國寶;英國《星期日時報》甚至寫了這樣的內(nèi)容:貝利如何拼寫?答案是:GOD;1999年,貝利入選《時代周刊》,成為20世紀最有影響力的人之一……
讓我們把時間調(diào)回1950年,那個僅有10歲的小孩,可能做夢都想不到,他不僅兌現(xiàn)了對父親許下的承諾,還站在了世界之巔。
傳記片《傳奇的誕生》中的劇情,為了凸顯貝利的偉大,設置了兩位類似反面人物的角色。一位就是上面提到的主教練維森特·費奧拉,他的國家隊收了貝利,卻在技戰(zhàn)術(shù)上束縛了貝利的優(yōu)點,很長時間內(nèi)都禁止運動員使用卡波埃拉式踢法,要求巴西足球向歐洲看起,踢的要干凈,動作要紳士,而貝利的技術(shù)優(yōu)勢完全無法得到發(fā)揮。結(jié)果,費奧拉后來打臉自己,直到半決賽才放棄固執(zhí)的看法,允許球員自己的發(fā)揮。而在變通之后,費奧拉也終于率領(lǐng)巴西贏下了1958年世界杯,他也成為了巴西足球史上的英雄。
劇中的維森特·費奧拉看起來是一個反面角色。但現(xiàn)實中,正是維森特·費奧拉,貝利才能夠得以趕上1958年世界杯的末班車。按說,整個1958年,貝利全年53場打進76個正式比賽進球,算上邀請賽的進球達到90個。這種表現(xiàn),費奧拉必然要帶他前往瑞典。但是,在前往瑞典之前,貝利受傷了,而且,那時候的貝利在心理測試上被評為幼稚、脆弱,按說他可以被除名了,換一個健康的球員去參加世界杯,比如科林蒂安的明星路易·濟尼奧。但正是費奧拉力排眾議,堅持要帶上貝利,而且給與他足夠的信任,為了養(yǎng)傷,前兩場沒有派出貝利上場,第三場之后就堅定不移地一直使用了貝利,結(jié)果大家都看到了。
片中,費奧拉之外的另一個反面形象,是貝利在國家隊中的競爭對手,同樣踢前鋒的若澤·阿爾塔菲尼,也就是前兩場巴西的正印前鋒,第三場貝利換下的就是他。在片中,阿爾塔菲尼小時候就與貝利一起打比賽,那時候的19歲的貝利名字還叫艾迪遜·阿蘭蒂斯·德·納西曼托,綽號為迪克(Dick)。正是阿爾塔菲尼為納西曼托起了個外號叫“貝利(Pele)”,意思是有錢的白人對黑人窮鬼的嘲諷,阿爾塔菲尼本身就是一個白人。很長時間里,貝利一直希望別人叫他迪克,而不喜歡被稱為貝利,最后才在既定現(xiàn)實下才接受了貝利這個外號。
小時候,貝利所在“光腳隊”與阿爾塔菲尼所在的“國王隊”一起比賽,結(jié)果是國王隊贏了,但最終大家關(guān)注更多的是進了球的貝利,贏球者反而被人忽略了。阿爾塔菲尼與貝利也結(jié)下了梁子,等到貝利入選了國家隊,迎面再次遇到阿爾塔菲尼時,他的內(nèi)心其實是崩潰的。
在1958年世界上,巴西隊首戰(zhàn)3比0拿下奧地利,阿爾塔菲尼獨進2球。到這時,一切看起來還都向著有利于阿爾塔菲尼的方向發(fā)展,但隨后巴西隊次戰(zhàn)就令人失望地與剛剛經(jīng)歷慕尼黑空難元氣大傷的英格蘭0比0戰(zhàn)平。結(jié)果,第三戰(zhàn)對陣蘇聯(lián)隊的比賽開始前,巴西國家隊的老隊員貝利尼、N.桑托斯、迪迪找到主教練,要求貝利、加林查上場。這擱現(xiàn)在算的是球員鬧事了,綁架教練意圖,這還了得。不過,費奧拉還是聽從了老隊員的意見,就此換下了阿爾塔菲尼,在第三戰(zhàn)中派上了17歲的貝利,以及加林查。結(jié)果,一代球王開始了在世界杯的第一次亮相,盡管這一戰(zhàn)貝利并沒有進球,但他為鋒線搭檔瓦瓦送上一次助攻幫助后者梅開二度,他和加林查這兩個黑人天才為巴西隊帶來了巨大的活力。就此,他一戰(zhàn)坐穩(wěn)了球隊主力。
貝利崛起,則代表阿爾塔菲尼在巴西隊的好日子到頭了。于是,識時務的他轉(zhuǎn)去了AC米蘭,并改變了國籍,還加入了意大利隊。在意大利,阿爾塔菲尼開啟了一段新的傳奇。1958-59賽季,甫一加盟AC米蘭的阿爾塔菲尼就進了28球,AC米蘭輕松摘冠。28球一直是外援在意甲首季最佳個人戰(zhàn)績。之后,又在1962-63賽季,阿爾塔菲尼以14球的歷史紀錄,為意大利首度捧回冠軍杯。這個單賽季的進球紀錄直到50年之后的2013-14賽季才由C羅的17球打破。他為米蘭出戰(zhàn)459次攻入216球,貢獻了2個聯(lián)賽冠軍與1個冠軍杯。之后在職業(yè)生涯暮年時候轉(zhuǎn)會到了尤文圖斯,居然又為老婦人贏得了兩個聯(lián)賽冠軍。
在《傳奇的誕生》中,阿爾塔菲尼直到后來才表現(xiàn)出了胸襟,與貝利坦誠相待,并接納了他。這個形象的刻畫,并不太成功,跨度太大,讓人難以理解。
且說此時的巴西隊,盡管也是國際勁旅,但還算不上一流球隊,捅破窗戶紙的就在于一個世界冠軍的頭銜。而這一切,正是從1958年奪取世界杯才開始的。
在1958年世界杯,巴西隊前兩場的表現(xiàn)只能算是一般。到了第三場,也就是貝利首次露面這次,巴西隊對陣蘇聯(lián)隊。在瑞典的尼亞烏拉維體育場擠得人山人海,人們都是來看蘇聯(lián)隊在世界杯第三場比賽中如何打垮巴西隊的。因為,在這屆世界杯之前,很多人預測蘇聯(lián)隊可能會奪冠。此時的蘇聯(lián)隊,由獲得1956年奧運會冠軍的原班人馬組成,隊中擁有偉大的門將雅辛坐鎮(zhèn),實力不容小窺。但最終,巴西勝出了,貝利這場的表現(xiàn)算是中規(guī)中矩,因為這場比賽表現(xiàn)最亮眼的是加林查和迪迪。不過,能夠年紀輕輕亮相,能夠站在世界杯的舞臺上,貝利就已經(jīng)算勝利了。何況,更大的勝利還在后面。
之后,進入半決賽的巴西挑戰(zhàn)的是當時歐洲勁旅的法國隊,這是一場強強對話。開場第1分鐘,巴西前鋒瓦瓦首開紀錄,然而發(fā)過傳奇球星方丹隨后扳平——前4場1球不失的巴西震驚了。這時隊上年紀最小的貝利快速從球網(wǎng)里撿回球,大聲吆喝道:“大家好好踢,不要浪費時間!”所有隊員看著他,就在這一刻起,貝利不知不覺地成為了球隊的領(lǐng)袖人物。
上半場迪迪遠射反超比分,下半場貝利大發(fā)神威,23分鐘的時間里獨中三元完成“帽子戲法”,巴西5-2擊敗強大法國,成功殺進世界杯決賽。貝利的名字隨著這場半決賽也為世界知曉。
6月29日進行的世界杯決賽,觀眾本來都是支持東道主瑞典的。到這時候,巴西依然不被看好,畢竟巴西只是一支強隊,但似乎還沒有到奪冠的能力。而瑞典隊這時則兵強馬壯,是整個歐洲最強的隊伍。論經(jīng)濟實力,二戰(zhàn)中保持中立的瑞典沒有收到戰(zhàn)爭的影響,在二戰(zhàn)后,整個歐洲在世界杯前仍為經(jīng)濟蕭條和冷戰(zhàn)氣氛所困擾,而瑞典經(jīng)濟比較繁榮。瑞典隊的多名球員都在意大利聯(lián)賽或者其他聯(lián)賽中效力,這支瑞典隊,算的上囊括了整個歐洲聯(lián)賽里的精英,甚至被譽為“雇傭軍隊”。1948年第14屆奧運會上奪取金牌的那支足球隊,基本班底依舊起支撐作用。而且,瑞典隊的隊員與巴西隊的隊員站在一起,北歐巨人擁有明顯的身體優(yōu)勢。效力AC米蘭隊的三名瑞典球星格倫、諾達爾、利德霍爾姆曾組成世界足球史上著名的格--諾--利攻擊陣容,使沉寂了半個多世紀的AC米蘭隊在60年氏重振雄風,移植過來的瑞典隊,怎么看都長著一副冠軍相。而且,身為東道主,瑞典隊擁有主場優(yōu)勢,球場里擠滿了前來為東道主加油的觀眾,甚至瑞典國王古斯塔夫也親往助陣。
但是,在比賽開場之后,隨著巴西隊越來越精彩的表現(xiàn),原本打算為觀眾們也開始為巴西隊和貝利叫好。第4分鐘瑞典隊長利德霍爾姆過掉了巴西隊兩名球員首開紀錄,但上半場瓦瓦接連打進2球。貝利上半場也十分活躍,先是連續(xù)顛球后用左腳射門打中門柱,然后又挑球過掉后衛(wèi)可惜射門稍稍打偏。第55分鐘,他接到尼爾頓·桑托斯的邊路斜長傳,挑過瑞典后衛(wèi)古斯塔夫森的頭頂,隨后不等球落地直接抽射破門,這一套近乎雜耍的動作也讓貝利贏得了滿堂彩。接著扎加洛再入一球,比分變成了4-1。第80分鐘,西蒙森為瑞典扳回一球。終場結(jié)束前,貝利再度頭球建功,盯防貝利的帕爾林后來說:“貝利打進第5個球之后,我都想為他鼓掌?!?/p>
在進入淘汰賽之后,貝利巨大的威力才真正發(fā)揮出來。巴西小組賽順利出線后,1/4決賽的對手是威爾士。威爾士本屆世界杯的黑馬,非常頑強,這場比賽踢得非常艱苦,直到第70分鐘,巴西中場球員迪迪把球吊到禁區(qū),這時貝利靈光乍現(xiàn),用一個漂亮的挑球過人動作轉(zhuǎn)身打門,射進了全場唯一進球!貝利后來在自傳回憶道:“這時,我感覺身體里有什么東西,在一點一點蘇醒。”他射入這個進球時是17歲零239天,這讓他成為世界杯歷史上最年輕的進球者。
而瑞典隊經(jīng)此一役的打擊,幾乎一蹶不振。瑞典隊在60年代無緣世界杯,雖然70年代的三屆杯賽它都打入決賽圈,但戰(zhàn)績卻難盡人意,進入80年代,瑞典人又走霉運,盡管他們苦苦拼搏,卻仍叩不開世界杯大門。直到1990年代后,隨著拉爾森、永貝里、伊布拉莫維奇的崛起,瑞典才算緩過一口起來,但離世界冠軍依然存在差距。
電影本身作為一部傳記電影,拍得中規(guī)中矩,是好萊塢典型的勵志片套路,但是,無論多么的俗套,我們總是熱愛這樣的故事:貧窮的天才少年,一步一步攀上世界之巔。
這是《傳奇的誕生》最大的亮點:它沒有把貝利的成功,全部歸功于天賦,而是在人生無數(shù)個岔口上,貝利的選擇和堅持。所謂選擇、堅持,不過張嘴閉嘴四個字,看似微不足道,卻是天才成就傳奇,普通人通向天才的唯一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