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一個想清楚、拎明白的生命。他經(jīng)歷的痛苦,遠(yuǎn)遠(yuǎn)比我們要深刻,一個人對痛苦理解的深刻程度,決定著他對幸福和未來的感知。”
南方周末記者 李慕琰
幾年前,大年初一凌晨一點多,佟晟嘉和鄰居大三兒站在馬路邊聊天。他說:“我給你做個紀(jì)錄片吧。”大三兒笑了:“我……我有啥價值,只是這個世界的一個誤會和累贅?!?/p>
他們所在的赤峰不大,四面環(huán)山,據(jù)佟晟嘉形容,“一看就很難見到外邊”。
佟晟嘉七歲時認(rèn)識了比自己大十三歲的葉云,倆人在網(wǎng)吧建立了“戰(zhàn)斗友誼”。葉云到一米一就不長了,因為在家排行老三,頭大,外號“大三兒”。“我太出名了,赤峰街就我這么一個?!彼{(diào)侃自己。
二十多年前,佟晟嘉想考音樂學(xué)院,父母不答應(yīng),大三兒幫他湊了兩千塊錢考試。他離家出走,住在另一位朋友阿皮家。
一晃相識近30年。大三兒在煉銅廠做清潔工,每天用拖把墩地,從左到右,從右到左。阿皮家境不錯,成了配鏡中心的醫(yī)生。
佟晟嘉沒有從事音樂,而是做了紀(jì)錄片導(dǎo)演。直到結(jié)婚,父母都鬧不清楚他的職業(yè)。他不愿解釋,只說自己是“做媒體行業(yè)的”。
如今佟晟嘉定居北京,稱之為“逃離”,逃得決絕,“很多年在北京的愿望,就是在北京活下來,特別簡單?!背醯奖本V州、東京,他都沒有陌生感,“凌晨兩點鐘出來,還有滿大街的人,我覺得我應(yīng)該是這個世界的人”?;氐匠喾?,他有那么一刻“會覺得有迷失感”。
阿皮常勸佟晟嘉別回小城:“你看在外邊多好!”但他選擇留下來,原因很實在,爸爸“比較有能耐,回家條件更好”。他常年走南闖北,四處旅行。
大三兒曾說,自己像火車站的列車員,不停地送人,沒有一個回頭。佟晟嘉剛成年時和他約定:不管世界如何變化,我們倆都要在出生的這座小城,一高一低地軋馬路,直到走不動那天。
佟晟嘉確定要為大三兒拍紀(jì)錄片。在另一個春節(jié)夜晚,也是軋著馬路,大三兒突然問:“你的行業(yè)如果以后沒了咋辦,吃飯就是個大問題,在北京得早做打算?!?/p>
像對父母一樣,佟晟嘉懶得解釋,下意識露出了不屑的表情。“一瞬間我意識到我和這個世界一樣在忽略他?!彼髞碓趯?dǎo)演手記里寫道,“我在外邊太久了,久到已經(jīng)沒有耐心和一個相交二十多年的朋友聊我從事的是一個不會消失的行業(yè)。”
紀(jì)錄片《大三兒》拍攝了大約兩年。佟晟嘉告訴大三兒:“咱們一塊兒拍個片子玩一下,你就都明白了。”小時候大三兒和阿皮帶他玩,這次他想帶他們看看自己的世界。
“別看小, 但也標(biāo)準(zhǔn), 知道不”
2015年冬天,攝制團(tuán)隊的幾個工作人員來到赤峰,和大三兒在燒烤店見面,說明拍攝計劃。起初,大三兒以為拍一兩次就好了,他擔(dān)心影響工作。
大三兒每天清晨五點起床,點根煙,跟父親道別,坐四站公交車,再走一站路,頭一個到達(dá)通勤車站點。他走在“高高興興上班,平平安安回家”的宣傳語下面,遠(yuǎn)遠(yuǎn)地對著鏡頭喊:“別看小,但也標(biāo)準(zhǔn),知道不?”
廠里有六百多名殘障人士,搭檔金航輕度智障,大三兒總是主動照顧他:“其實人家自己也能過道,我非得吆喝他一下‘干啥,每天吆喝他一下‘看車?!?/p>
大三兒和86歲的父親一起生活。他上班去,父親的午餐通常是一份菜、一個饅頭、一杯牛奶,大菜留給晚餐。父親負(fù)責(zé)做飯,生活原則是:吃飯的就得聽做飯的。
攝制組一進(jìn)門,都喊“爺爺”“爺爺”,老爺子說:“這成葫蘆娃了,差不多行了吧,拍拍得了?!崩蠣斪犹嫠麄儞?dān)心:“我尋思你們拍這有啥用啊,又給你們掙不了錢,又不能呼吁政府做什么?!?/p>
大三兒總是問佟晟嘉,有價值嗎?他身上帶著無線麥克風(fēng),背過身去,攝制人員聽見他小聲嘀咕:“這得什么時候拍到頭啊?!?/p>
第二年春天,他們漸漸習(xí)慣了鏡頭。清明,佟晟嘉回赤峰,和大三兒、阿皮在燒烤店聚會。大三兒突然提出,他想出去旅行,“造次大的”。去西藏,并且自駕。
阿皮是西藏常客,多年前第一次開吉普213去,拍回來照片發(fā)在QQ空間。大三兒記在心里。
大三兒最常去北京,坐火車七八小時。在北京,沒人刻意注視他?!按蠹叶际谴掖颐γΦ刈?。”他感覺,“全是天南海北的,你山東的、他河北的,誰也不認(rèn)識誰。”
大三兒怕小城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人們聊天時老問:你哥多高?你爸是不是和你一樣?大三兒趕緊回答:“我爹跟我一樣的話我們家早成焦點了,全家都焦點,趕上焦點訪談了”。他自嘲,晚上出去拐彎都得多加小心,碰著人“媽呀”一聲嚇著了,得趕緊道歉。
“因為你長得太砢磣,嚇著人家了?!弊卉?,有老太太讓座,大三兒心里不好受,“我說你那么大歲數(shù),我能坐嘛?”
大三兒沒敢把去西藏的愿望告訴父親。父親退休前在運輸公司工作,一家人工作都繞不開車。兩個哥哥都是司機,都死于車禍,按大三兒說,“老天爺眷顧他們,沒辦法”。一年前,母親也去世了。
大哥火化那天,父親盯著骨灰盒,一個人在遺像前站了很久,把別人都攆出去。老人說起話來中氣十足:“我們這個家夠他媽慘的,兩個能干啥的都沒了,就剩他那么個殘疾的。對我打擊大不?事情出了,再悲再慘,能怎么著?”他總念叨:“我們家這個老三啊,身體要是正常人,那肯定不得了。”
大三兒跑過客運。1996年,他跟人合伙買了一輛大發(fā),三天兩頭總壞,掙的錢還不夠修車。他覺得父親也許在想他百年后自己如何生活?!拔疫€能對付個三年幾年的,他早晚得走到自己獨立生活那個道路上去,咱們一閉眼他不能說跟著去吧?”老人確實憂心忡忡,“你要說認(rèn)命,啥叫命???我這人不認(rèn)命?!?/p>
大三兒說完愿望,大家沉默半晌。阿皮講,回去跟老婆說了,老婆擔(dān)心大三兒的身體。又說,有人開車帶七歲的兒子去西藏,到海拔四千多米,孩子高原反應(yīng)嚴(yán)重,連夜趕回成都,沒搶救過來。
鏡頭里,燒烤店的炭火嗞嗞冒煙。
“我把你從赤峰領(lǐng)出去,真有什么事,我后半輩子也沒法兒過了。人這輩子你要犯一次錯,就再也干不成什么事了?!卑⑵ふf。大三兒嗑著瓜子點頭。
“把我那小人得志的 卑鄙思想都滿足了”
接下來的“五一”假期,大三兒做了體檢。各項指標(biāo)正常,但醫(yī)生也無法保證絕對安全。他自認(rèn)是個貪心的人:“我老想追求別人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就好像別人的經(jīng)濟,別人的交際,別人的愛情,這些東西我也都想得到?!?/p>
1990年代,大三兒曾有機會組建家庭。街道社區(qū)工廠有個腿腳不好的女同事喜歡他,“互相伺候的情況下太費勁了”,沒有進(jìn)一步發(fā)展。
大三兒“希望找一個正常的”,又覺得自己期望值太高。他48歲,沒結(jié)婚,加過些網(wǎng)友,都是外地的,因為本地網(wǎng)友更容易提出見面?!叭魏我粋€正常人不會跟你有太多交流?!彼稳葑约旱睦硐霅矍椋八龝酶星闇嘏?,我也會用我的感情去溫暖她。哪怕日子過得比較清淡,我也能跟她一起攜手看夕陽。”
有一年下水道堵了,大三兒找人疏通。他要求多,工人煩了:“大哥,你太追求完美了?!彼浟撕眯┠辏骸昂髞砦矣涀×耍挠心敲炊嗤昝赖??”
西藏也是如此,“既然別人想去,我就更想去”。2016年夏天,西藏自駕旅行啟程。阿皮思前想后:“要是不去,可能他這輩子都去不了?!?/p>
出發(fā)前,佟晟嘉陪大三兒給奶奶上墳。30年前,大三兒來墓地只看望奶奶,現(xiàn)在還要看大哥、二哥和母親。他帶了一瓶酒,蹲在墳前和奶奶聊天,岔開腿,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請奶奶保佑此行平安。
旅途所需一萬多元,大三兒攢了一年多。他工資每月1500元左右,借了些錢,自己再削減日常開支,打電話、抽煙、購物……但彩票不能減。很多年里,他每天下班后在樓下彩票站買同一個號碼,囑咐老板:“我的500萬就存這兒了,有合適的機會我就取走?!?/p>
大三兒早想好了,假如中了500萬,自己買一套房,再“買一溜大廳”。不開商店,就收房租,全是固定資產(chǎn)?!鞍盐夷切∪说弥镜谋氨伤枷攵紳M足了?!彼Φ?。
大三兒請了二十多天假,騙父親說回四川老家探親。佟晟嘉開車,加上幾位攝制人員,兩輛車上路。
當(dāng)天清晨,佟晟嘉收到家人通知,奶奶去世了。他暗自盼望有人站出來提議,晚幾天再出發(fā)。但請假出來不容易,費用也成問題,大家一時都不知道該怎么辦。車開到洛陽,他決定先飛回家,其他人去大三兒的四川親戚家,之后再在成都會合。
從親戚家離開,大三兒和阿皮說要連夜趕路。半路上,父親打來電話,他怕露餡不敢接,父親生氣了。他只好給工友朱朱發(fā)微信,請他幫忙委婉地解釋一下。朱朱蹬著三輪,買了只燒雞登門。
老人著急上火:“他一個殘疾人能做成什么大事兒?”
“我們一紀(jì)錄片 能對他有什么影響”
第一站到達(dá)海拔3300米的新都橋,大三兒已經(jīng)心慌,身體有些不適。阿皮時不時給他測量血液含氧量,總把數(shù)字報高一些,讓他放心。
車上帶好了可供整個團(tuán)隊用三天的氧氣。吸氧容易依賴,到最后一段路之前,大三兒一直不肯吸氧。布達(dá)拉宮有一千多層臺階,他不讓人扶,害怕給大家添麻煩。
佟晟嘉打了多次退堂鼓,大雨、塌方,大家身體各有狀況,高原反應(yīng)最嚴(yán)重的一位攝影師,只要海拔高于4000米,就嘴唇發(fā)白,不能下車行動,只能端著長焦相機趴在車窗上遠(yuǎn)遠(yuǎn)地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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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昭寺,大三兒和人們一起撥動轉(zhuǎn)經(jīng)筒。他沒想祈求來世,“只想著這輩子過得挺費勁的,身邊的人,上天就給這么長時間的緣分”。
到了圣湖羊卓雍措,大三兒看起來非常平靜?!捌届o得讓你抓狂,”佟晟嘉生氣,“人都會預(yù)設(shè)嘛,就覺得,你多少有點反應(yīng)。到里邊他說沒興趣,你說搓不搓火,我倆算是白折騰了?!?/p>
距離珠峰很近了,大三兒想想,決定要去。“世界第一高,能走到它跟前,非常不容易。”佟晟嘉和阿皮的想法是:這事兒辦都辦了,盡量別有遺憾。
到達(dá)珠峰大本營已是傍晚,大三兒的血氧含量很低了,阿皮不讓他走遠(yuǎn),只能留在帳篷附近。走過一片河灘,滿地鵝卵石,他坐在石頭上,看珠峰隨天色漸漸變黑。
晚上在帳篷里,大三兒的高原反應(yīng)表現(xiàn)為失眠。他和佟晟嘉壓低嗓子,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根據(jù)多年采訪經(jīng)驗,佟晟嘉隨口提了三個問題,預(yù)設(shè)好答案:珠峰好不好看啊(好看);心靈有沒有被凈化(被凈化了);你命運里所謂不公平的東西是不是可以釋懷(我好多了)。
大三兒的回答讓使白來一趟的感覺再次襲來。幾個月后,佟晟嘉才想清楚很多事。他做后期剪輯,重新看到了素材:
“人家都說來凈化心靈,你凈化了嗎?”“我啊,我心靈不純潔嗎?我今天想這個問題,我挺純潔的?!?/p>
“你憑啥說你心靈純潔???”“我不禍害人?!?/p>
對,他就是這樣的人。佟晟嘉后來明白了:“他是一個想清楚、拎明白的生命。他經(jīng)歷的痛苦,遠(yuǎn)遠(yuǎn)比我們要深刻,一個人對痛苦理解的深刻程度,決定著他對幸福和未來的感知?!?/p>
有人問起紀(jì)錄片給大三兒帶來的影響,佟晟嘉回答:“珠峰都凈化不了他,大昭寺都拿他沒轍,我們一紀(jì)錄片能對他有什么影響。”
“這七十億分之一, 其實他們特別重要”
佟晟嘉早年做媒體紀(jì)錄片,拍攝對象多是較為知名的大人物,例如翻譯家楊憲益,圍棋國手聶衛(wèi)平,民國人物馮玉祥。他想拍大三兒,報題多次都被拒絕,理由很簡單:“第一,邊緣人,不好做;第二,你做了以后,誰看,誰投資???”
從公司出來后,佟晟嘉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大三兒》終于提上日程,沒人投錢,就自己拍。他自己可以攝影、錄音、作曲、剪輯,團(tuán)隊在赤峰拍攝的住宿開銷可以找熟人打折,能省一大筆。他拿出近20萬積蓄,前期夠撐,“先動比先忽悠錢重要”。
制片人黃旭峰起初并不贊成,只是基于多年合作下來的友誼和信任:“拍就拍唄,那我只能給你找錢去”。
出發(fā)去西藏后,投資款還沒到位,攝制人員墊付所有開支。執(zhí)行制片人劉琦給黃旭峰發(fā)消息,告訴他旅途阻滯,黃旭峰回了一條微信,13秒,只有一聲嘆息。
出品人嚴(yán)路提供了拍攝過程中唯一一筆投資。他接洽了多家汽車廠商,勸說對方贊助,一一被回絕。在某家車企總部,他第三次被拒后,久坐在門外的回廊上。市場部總監(jiān)看到很納悶,他回應(yīng):“我不知道我現(xiàn)在還能找誰?!弊詈筮@家企業(yè)為西藏之行提供了三輛車。
出品方大地時代加入,才把后期制作費用解決。CEO張群看了分批送來的拍攝素材,下定了決心:“他沒有要去博得大家的同情,因為大三兒不需要同情,你甚至沒有權(quán)利去同情這樣一個人?!?/p>
佟晟嘉也不認(rèn)為大三兒是所謂小人物,“拍的時候覺得他是英雄”。他為電影起的英文名是“Mr. Big”,同時是他喜歡的一支美國樂隊的名字,通譯為“大人物”或“大先生”?!拔矣X得‘大先生有那種活著的質(zhì)樸的智慧,有才華的部分,也有質(zhì)樸的責(zé)任?!彼忉尩?。
“地球上有70億人,我做的這件事是什么呢?我要告訴全世界,這七十億分之一,其實他們特別重要,他們活得有尊嚴(yán)體面,對這個世界無害。”佟晟嘉強調(diào)。
對于電影宣發(fā),黃旭峰回絕了不少建議。他堅持它不是公路片、旅游風(fēng)光片,與西藏和信仰無關(guān),一點也不勵志,“就是一個普通人怎么努力地活著”。但在院線公映時,他們經(jīng)不住一直勸說,想找一個更有知名度的人。黃旭峰找到了熟識的歌手葉蓓,葉蓓覺得自己的音樂太柔軟,電影則更粗糲,給他們介紹了歌手樸樹。
導(dǎo)演和制片人陪樸樹看了次片。歌手全程直直挺著背,看完有點激動:“哥們兒來個煙,這東西有勁兒啊,有勁。”樸樹宣布,自己的歌隨便拿去用,不收錢。
佟晟嘉早已選好那首《空帆船》,里邊有一句歌詞是:我愛這艱難又拼盡了全力的每一天。樸樹要求樂隊成員都去看電影,找感覺,希望錄制更有“糙勁兒”的新版本。
“人就被生活給折騰成那樣的時候,有的人徹底頹了;有的人就‘去你媽的,接受打開就好了。生活給的是壓抑的,但他在釋放他正向的,正向并不代表我要歡天喜地的?!睒銟湔f,自己總覺得以前的《空帆船》差點東西,新錄制的這版“巨喜歡”。
樸樹最喜歡大三兒那句“我不禍害人”。他想起一位朋友的話:“人世間的事,越活越窄,天地間的事,越活越開?!彪娪芭牌焕硐?,他安慰佟晟嘉:千萬別頹,世界就是這樣的。
赤峰組織了一場放映,大三兒也去看了。他現(xiàn)在做直播,有粉絲了,一位沈陽大姐每晚都上線看他。他說自己現(xiàn)在是1.5線明星,1.5線就是拍過電影,票房過億就變成一線明星了。
幾年拍攝,佟晟嘉回家次數(shù)多了。他曾經(jīng)覺得小城限制了自己,片中他拍下赤峰除夕夜的煙火,關(guān)不嚴(yán)的水龍頭,想起了奶奶和姥姥,以及這座城市的節(jié)奏?!八掷镉芯€,扽著你?!?/p>
大三兒從西藏回來,把買來的小轉(zhuǎn)經(jīng)筒送給家人和工友們。去之前阿皮囑咐,希望這次出行,使他對世界、生活有新的看法。“現(xiàn)在沒吸收啥呢,我得再品品?!贝笕齼赫f。后來他打電話問佟晟嘉,去臺灣的旅行團(tuán),2800元一個人,靠譜不。
那晚在珠峰大本營里聊天,佟晟嘉偶然得知,大三兒臨行前寫了一封遺書。阿皮提過很多人去西藏會簽生死狀,大三兒琢磨,自己寫比簽的要好些:“我這趟旅行非常美好,假如要是出現(xiàn)什么意外的情況下,我的家人、親人或者朋友就得出來說話,既然有規(guī)矩就按規(guī)矩來?!?/p>
大三兒把遺書放在公司的床箱子里,鑰匙和銀行卡密碼交代給工友朱朱,萬一出事,由他轉(zhuǎn)交給父親。遺書里列明他欠別人的錢,以及別人欠他的錢。另外囑咐道:“人命天注定,此行不管咋樣,我都去做了。不要讓別人背負(fù)壓力,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普通生活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