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蔚文
《隋唐演義》載,蕭后欲請帝聽鶯囀,袁寶兒說“鶯聲老矣”,勸帝不如去別處。于是蕭后大怒,以為在影射她,袁寶兒終于遭貶——足見女人有多懼老。
老,是任何人不可改變的宿命。若干年前,有一次開會見到一女子,只覺眼熟,卻怎么也想不起是誰。后來得知,竟是某老師,也就一兩年沒見,老了這么多!再見她,為上次的沒打招呼而尷尬,可無法解釋。
對“老”的殘酷就此留下認識。那時以為某老師是特例,以為多數時候,歲月畢竟有情,就算讓人老,也是一點一點拿捏著讓人悠悠地老,慢鏡頭似的,最終出一個老而彌暖的定格。
輪到自己中年、后中年,方知多數時候,歲月終究無情,像一臺巨大的按部就班的機器,完全走程序,什么時候該上皺紋,什么時候該眼皮松弛,什么時候讓面肌下垂,烙上斑點,時間機器麻利熟,挨個來。
說到底,多數女人懼老,一是出于自愛,二是怕失愛。后者比前者的恐懼更深得多,一失愛,就無法自愛了。
其實順勢而為,把當下階段的自己收拾利落,存有對皮相之美——與年紀相襯的皮相之美,及精神之美的追求,享受自己的性別,這就已經對得住生活了。
不到25歲時,我曾寫過:暮色中,一個女人優(yōu)雅地老去,比春花乍放更令人動心。那時站著說話不腰疼,輪到自己不年輕了才知,能優(yōu)雅地老去是需要莫大定力的。
接受“老”與接受“死”一樣,都是修行,雖則殘酷。
如果與“痛苦的皺紋”伴行的還有“朝圣者的靈魂”,倒也老得其所。如果徹底老去時,有一個安寧的,全然接受自我的靈魂,是幸事。這并不比企圖撫平一根皺紋更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