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光紅
蕭雨從師范大學畢業(yè)后,就到城區(qū)一所小學任教。到新學校后,蕭雨就當上了小學四年級一班班主任。蕭雨認為,這是學校對自己的信任,也是自己能力的一種體現。但后來,蕭雨才發(fā)現,新來的教師都要當班主任。班主任事多,老教師都不愿當。但蕭雨沒有因此而灰心喪氣,她認為,這恰恰是展現自己才能的一個機會。
上班不久,蕭雨便遇到一件棘手的事。學校分配給四年級一班兩個貧困生名額。這貧困生,不但學雜費全免,每年度還有1200元的生活補貼。蕭雨在家長會上宣布了這個消息,把貧困生的條件仔仔細細地講了一遍,強調貧困生申請要經過社區(qū)和街道辦蓋章才能有效,要求符合條件的學生家長主動報名,并指定班長收集貧困生申請。
過了幾天,班長拿來一摞申請到蕭雨辦公室。蕭雨數了數,足足十五張。蕭雨說:“難道我們班有這么多貧困生?學校給的指標也太少了吧!”
坐在對面的王老師聽了蕭雨的感嘆,笑瞇瞇地說:“蕭老師啊,這個貧困生的問題,自己定了也就得了,不用那么麻煩。”王老師是老教師,對這方面問題肯定有經驗。
蕭雨帶著請教的口吻問:“王老師,我初來乍到,很多事兒不懂,你給支個招?!?/p>
王老師詭異地笑了一下:“我們是城區(qū)學校,班里的貧困生肯定是少數,那非貧困生的家長為什么也要寫申請呢?這個不用我說,你也懂!”
蕭雨還真不懂。她覺得貧困生補助,就應該落在貧困生身上。但王老師那一笑,肯定暗藏玄機,這讓蕭雨惴惴不安。
如何了解到這十五人家庭的真實情況,成了擺在蕭雨面前最棘手的問題。
“得相信孩子?!笔捰晗肓艘灰?,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星期一班會課上,蕭雨對孩子們說:“孩子們,今天的班會,我們來說一說我們的爸爸媽媽。”話一出,教室里就炸開了鍋,同學們交頭接耳,有的已經舉起了手:“我要說,我要說!”
蕭雨迅速掃視全班,只有張東和楊歡同學始終低著頭,臉漲得通紅。為了不暴露自己的意圖,蕭雨說:“不要急,孩子們,今天我們全班同學都有機會。大家在說的時候,要說出爸爸媽媽做什么工作,平時怎樣關心我們的學習和生活?!笔捰晏匾鈴娬{“說出爸爸媽媽做什么工作”,以便辨明誰才是真正的貧困生。
“來,就從第一排第一位同學開始吧!”
“我的爸爸媽媽在廣州打工,過年回來的時候,都給我買好多好多的玩具……”
蕭雨聽到這里,從貧困生申請中抽出一張。
“我的爸爸是公務員,他每天早上八點準時上班,直到下午六點才能回到家中,非常辛苦……”
蕭雨又從申請中抽出一張。
“我的媽媽在銀行工作,她很愛自己的工作……”
蕭雨又從申請中抽出一張。
……
輪到張東了,他怯生生地站起來,低著頭,很久都不說話。
“張東同學,不要怕,說一說你的爸爸媽媽?!笔捰晷⌒牡毓膭顝垨|,生怕觸動什么。
“我的媽媽是清潔工,就負責我們學校東門的那條街?!鳖D時,全班鴉雀無聲,有的同學瞪大眼睛,有的同學張大嘴巴?!八刻煸缟纤狞c鐘起床,把飯煮好后,就出去掃地。有一天,天下著大雨,媽媽還是堅持在街上掃地。我走過去想幫助媽媽。媽媽把我推開,她說,快去上課吧,別讓老師和同學們看見,知道你媽媽是掃地的……”
聽到這里,蕭雨的眼睛濕潤了。她突然想起,每次上班經過東門,總能看見一個清潔工的身影,堅守在東門的街道上,兢兢業(yè)業(yè),任勞任怨。
蕭雨在貧困生申請中找了兩遍,確實沒有張東的申請。但這樣的學生,蕭雨認為不給予照顧就是她這個班主任的失職。
輪到楊歡了,他站起來,像一只受驚的小鳥:“老師,我可以不說嗎?”他的聲音小到只能自己聽見。
“孩子,大膽些,你想怎么說,就怎么說!”蕭雨鼓勵他。
“我沒有爸爸媽媽?!?/p>
蕭雨立即感到可能傷害了孩子的自尊心,但已經這樣了,也不好打斷。
“三年前,爸爸出車禍去世了。媽媽對我說,她要到廣東去打工,從此杳無音訊。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我現在和爺爺奶奶生活。爺爺年紀大了,但還是堅持在小區(qū)里當保安,奶奶每天在外面撿垃圾掙點零用錢。他們靠微薄的工資和政府的低保供我上學?!?/p>
蕭雨眼淚都聽出來了,她示意楊歡坐下,說:“同學們,我們要向楊歡同學學習,學習他的堅強,學習他在艱苦的環(huán)境下仍刻苦讀書?!笔捰暌贿呎f,一邊翻看申請書,她沒有找到楊歡的申請。
蕭雨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下課后,她把張東和楊歡叫到辦公室,給他們每人一份申請書:“孩子們,你們拿回去,讓你們的家長到社區(qū)和街道辦蓋章,再交給老師,好嗎?”
那兩份申請書上,明明就是蕭雨工工整整的筆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