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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毒專班

2018-09-19 05:10劉楚仁
傳奇·傳記文學選刊 2018年9期
關(guān)鍵詞:毒品

劉楚仁

編者按:厲行禁毒是黨和政府的一貫立場和堅決主張。安徽省阜陽市臨泉縣曾因外流販毒問題被國家禁毒委掛牌整治。2014年7月,安徽省廳成立由副廳長賀剛?cè)慰傊笓]、禁毒總隊總隊長陳明奎、刑警總隊副總隊長張潤東任副總指揮的“禁毒專班”。在2015年底,臨泉縣在毒品問題上“摘帽”,這表明其毒品整治工作受到了國家禁毒辦、公安部的充分肯定。這些成就與禁毒專班的努力分不開?,F(xiàn)精選《禁毒專班》一文中的兩段精彩章節(jié)以饗讀者。

獵狐行動

大清剿

夜幕低垂,臨泉縣公安局大院內(nèi)燈火通明,省廳、市局、縣局三級公安機關(guān)的五百多名民警集結(jié)于此,整裝待發(fā)。

在強烈的車燈照射下,院內(nèi)的墻上一行“背水一戰(zhàn),眾志成城”的宣傳標語分外耀眼。盡管寒風刺骨,但民警們個個精神抖擻,斗志昂揚。

隨著縣委政法委書記、局長宋國光的一聲令下:“出發(fā)!”頓時,警笛長鳴、警燈閃爍,民警分乘車輛奔赴各自戰(zhàn)區(qū)。

一場大清剿行動氣勢恢宏地拉開帷幕……

《人民公安報》安徽記者站關(guān)記者在省公安廳偵查科長梁劍的陪同下,隨警作戰(zhàn),前往毒品重災(zāi)區(qū)廟岔鎮(zhèn)進行實地采訪。梁劍介紹說,這次清剿行動是在禁毒專班的整體策劃和組織下進行的。

外流販毒成為臨泉縣涉毒問題的一個毒瘤,也是國家禁毒委給臨泉縣“戴帽”的關(guān)鍵所在,鏟除外流販毒成為臨泉毒品整治工作的重中之重。

經(jīng)過一個多小時的顛簸,他們到達了廟岔派出所,此時天已蒙蒙亮。得知所長劉罡正在街上開展清查工作,梁劍便帶著關(guān)記者趕了過去,近距離地感受這場沒有硝煙的戰(zhàn)斗。

劉罡,男,30歲上下,膚色黝黑,眉宇間透著一股英氣。他帶著幾名民警,對旅館、洗浴中心、涉毒家庭等重點場所,進行了逐一清查。盡管一些村民對這樣的行動已習以為常,但還會有人駐足觀看。在清查過程中,民警借機向他們發(fā)放了大量的禁毒宣傳資料。

梁劍和關(guān)記者跟隨著劉罡一行,穿過一個僻靜的小巷,來到了一個大院門前。劉罡附在梁劍耳邊小聲說:”這就是胡利家?!绷簞獾攸c了點頭,隨后仔細打量著眼前的院落。這是一幢三層青磚紅瓦的歐式小洋樓,高高的院墻四周生長著茂密的爬山虎,黑色的大鐵門前還擺放著兩只威武的石獅,彰顯出這家主人的與眾不同。

梁劍對“胡利”這個名字再熟悉不過了,胡利今年20多歲,曾兩次因涉毒被警方追捕,但兩次都被他逃脫了。

一年前的夏天,縣局禁毒大隊接到群眾舉報,胡利正駕駛著一輛寶馬車帶著毒品,前往外地進行交易。

副大隊長李強帶著兩名民警迅速駕車趕往廟岔鎮(zhèn)方向,準備在胡利必經(jīng)的一條鄉(xiāng)間小路來個甕中捉鱉。

很快他們就看到一輛寶馬車迎面駛來,李強故意將車子開得像酒駕狀態(tài),胡利不明就里慢慢地把車速降了下來。李強見機會已到,立即把車子橫在馬路中間,逼停了寶馬車,然后迅速下車,沖到胡利面前,拉開車門,說:“我是警察,請下車接受檢查!”

沒想到胡利不管不顧,踩下油門撞向前面的車輛。李強被帶倒在地,車子被撞翻在路邊,另兩名民警在追趕過程中也被撞傷。

當李強爬起來時,胡利早已駕車逃走了。

為了放長線釣大魚,禁毒大隊事后并沒有急于去找胡利。民警明白,沒有拿到證據(jù),他絕不會輕易認罪伏法。于是對外放風說胡利之所以被警方堵截,是因為有人舉報他賭博。胡利得知這一消息后,信以為真,因為他確實是一個好賭之徒。于是,胡利主動到公安機關(guān)要求接受處罰。為防止打草驚蛇,縣局對他涉毒之事只字未提,只是以損害財物為由,對其進行了治安處罰。

其實在胡利暴力脫逃后,禁毒大隊就秘密開展了工作,通過對他各種信息的搜集歸納、去偽存真,最終研判出此人具有販賣大宗毒品的嫌疑。于是,縣局逐級上報,該案被公安部定為目標案件。

千里追捕

胡利家的大門緊閉著,劉罡敲了半天,才從院子深處傳來一個女人慵懶的聲音:“誰?”

“派出所的。”劉罡回應(yīng)著。

大門打開之后,一個60多歲的老婦人走了出來,她頭發(fā)花白、身體矮胖,對民警的造訪,流露出一臉的不悅。

“家里有哪些人?”劉罡問。

“我和小孫子?!崩先苏f。

“你孫子呢?”劉罡又問。

“沒起呢?!崩先擞孟骂M點了點一間臥室。

“是胡利的孩子吧?”

老人點點頭。

劉罡示意牽著禁毒犬的民警,抓緊搜索,并囑咐不要嚇著孩子。

梁劍在一旁對關(guān)記者耳語道:“胡利的父親也因販毒被判無期徒刑,現(xiàn)在云南監(jiān)獄服刑?!?/p>

記者露出一臉的驚訝。

一番搜尋,并無收獲。劉罡又走到老人身旁,問道:“胡利最近和你聯(lián)系了沒有?”

老人哭喪著臉搖搖頭。

“如果你兒子和你聯(lián)系,你要規(guī)勸他盡快到公安機關(guān)投案自首,爭取政府的寬大處理,逃亡不是出路?!?/p>

“兒子大了不由娘,他要是能聽我的話就好了?!崩先瞬焕洳粺岬鼗亓艘痪?。

“你這么大年紀了還要帶孫子,夠辛苦的?!眲㈩笍年P(guān)心老人的角度繼續(xù)說道,“胡利的老婆呢?”

“不知道?!崩先藝@了一口氣,似乎在轉(zhuǎn)移話題,“我命苦啊?!?/p>

“她去哪兒了?沒和你說一聲嗎?”劉罡又問。

“腿長在她身上,去哪兒我咋管得住?”老人顯然是在回避這個問題。

看似例行公事的問話,有時卻能發(fā)現(xiàn)端倪。梁劍從老人冷漠的話語里,讀到一個重要的信息,那就是她不愿說出兒媳玉秀的真實去向,但只要找到玉秀,就一定能很快找到胡利。

梁劍不禁喜上心頭,一個“獵狐行動”在心里醞釀著。

半年前,禁毒專班發(fā)現(xiàn),胡利收到一筆一百多萬元的巨款,此款是由山西省忻州市一個名叫“西哥”的男子通過銀行匯過來的。禁毒專班通過與忻州警方取得聯(lián)系后得知,西哥曾因販毒被判過刑,現(xiàn)居住在忻州市區(qū)一高檔小區(qū)內(nèi)。胡利與西哥平日里沒有任何的生意往來,這突如其來的一百多萬元的巨款引起了禁毒專班的懷疑。種種跡象表明,二人近期極有可能會進行一次大宗毒品的交易。

禁毒專班指令廟岔派出所嚴密監(jiān)控胡利的行蹤,及時上報情況。三天后的早上,派出所接到一個報告:胡利和他的一個馬仔分別駕駛寶馬和黑色別克轎車,一前一后,相隔兩公里的距離,上了通往山西方向的高速公路。

禁毒專班負責人立即指示袁勇帶領(lǐng)三名民警,駕駛兩輛轎車進行秘密跟蹤,并指出要力爭在胡利與對方交易時人贓俱獲。袁勇是部隊偵察兵出身,參加過對越自衛(wèi)反擊戰(zhàn),榮立過一等功,轉(zhuǎn)業(yè)后分配到阜陽市公安局,先后從事刑偵、禁毒等工作。

民警李柯駕車與袁勇一組,很快追上了胡利駕駛的那輛寶馬車。民警張阿力與馬志行一組,跟上了馬仔駕駛的那輛黑色別克車。警方的兩輛車在跟蹤的過程中,一直保持著聯(lián)系。

通過一段路程的跟蹤,袁勇堅信此行必有收獲。

“我覺得胡利駕車像是在前面開道探路,每過去一個收費站或重要路口,他都要打電話,顯然是在通知后面的馬仔可以安全通行?!痹略陔娫捓飳︸R志行說。

“我們也發(fā)現(xiàn)了這個問題,毒品很可能放在我們跟蹤的這輛車上?!瘪R志行分析說。馬志行50歲出頭,特警出身,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警察特有的自信和敏銳。

高速公路上,車輛川流不息,但讓人始料不及的是漸漸生起霧氣,視線越來越差。

“袁支隊,不好,起霧了,怎么辦?”馬志行急急地說。高速路上車多速度又快,路途遙遠,本身就不便于跟蹤,加上有霧,極易跟丟或發(fā)生車禍,搞不好雞飛蛋打,功虧一簣。

“我馬上請示賀副廳長?!痹乱惨庾R到了這個問題的嚴重性。

袁勇通過手機向賀副廳長做了匯報,得到的回復(fù)是在保證自身安全的基礎(chǔ)上見機行事,妥善處置。

霧越來越大,跟蹤的難度也越來越大。

“你們那一組可以提前收網(wǎng)了?!痹聜鬟_著領(lǐng)導(dǎo)的指示。

“萬一車上搜不出毒品,豈不是打草驚蛇?”馬志行不無擔憂地問。

“你們先瞅個合適的機會動手,就說有人舉報他販賣文物。這樣可進可退,你們搜到了毒品,我們這邊就可以抓捕胡利。如果找不到毒品,就放掉他的馬仔,這樣也不會引起他們的猜疑,案件還可以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痹绿岢隽俗约旱膫刹樗悸贰?/p>

馬志行掛了電話,開始與駕車的民警張阿力商議具體的抓捕辦法。如果在高速路上實施抓捕,非常不安全,很容易造成交通事故,最好的機會是在對方進入服務(wù)區(qū)加油或休息時。

機會終于來了,在進入山西省境內(nèi)后,黑色別克車駛進一個叫太谷的服務(wù)區(qū)。當別克車司機下車正準備加油時,馬志行上前亮明了身份,在控制住司機的同時,對其車輛進行檢查。一番搜查后,在車子后備廂的一個布包里,民警驚喜地發(fā)現(xiàn)了6塊海洛因,重約21千克。

當袁勇得到這一振奮人心的消息時,他們這一組也開始尋找機會對胡利實施抓捕。然而,當胡利用手機聯(lián)系不上馬仔后,覺察到事情不妙,于是借助大霧,再次成功逃脫。

袁勇、李柯只好馬不停蹄地驅(qū)車趕到忻州市。

在當?shù)鼐降呐浜舷?,他們成功地將胡利的下線西哥抓獲,并從其身上搜出一把已上了膛的手槍。民警在西哥的住處,還發(fā)現(xiàn)了沖鋒槍、手槍、手雷等武器裝備,以及一批槍械零件和加工工具。由于西哥不僅涉毒,還涉嫌非法制造、買賣槍支彈藥,該案件移交給了當?shù)鼐健?/p>

然而,胡利始終下落不明。

江城五月落梅花

三個月后的一個夏夜,在武漢的一棟居民樓里,微弱的燈光下,胡利光著膀子,坐在電視機前,胡亂地調(diào)換著頻道,身旁的煙灰缸里堆滿了煙蒂,簡陋而狹小的房間內(nèi)彌漫著嗆人的煙味。

妻子玉秀走了進來,奪過遙控器,啪地把電視關(guān)了,說:“給你做了一碗雞湯面葉,快去吃吧?!?/p>

胡利這些天飯吃得很少,身子日漸消瘦。玉秀看著心疼,就問他想吃啥,胡利說要吃老家的雞湯面葉。

胡利小時候家里窮。每次進城,母親牽著他的小手路過一家面館,看著那熱氣騰騰、香氣四溢的雞湯面葉,他總是纏著母親給他買一碗。

為了做出地道的家鄉(xiāng)風味的雞湯面葉,玉秀沒少費工夫。她特地讓老家的同學給她寄來一本家鄉(xiāng)的《食譜大全》,然后按照家鄉(xiāng)雞湯面葉的做法做了一碗。

胡利走到客廳,神情倦怠地坐在飯桌前,吃了兩口就扔下筷子,說:“不好吃?!闭f完進了臥室,坐在床邊又開始抽煙。

費了這么大的工夫,沒想到胡利還是沒有胃口,玉秀有些失望。她想,胡利一定是想家了,想他白發(fā)蒼蒼的老母,想他稚嫩可愛的兒子。她輕輕地走到他身邊,溫柔地攬著他的肩膀說:“老公,我們投案自首吧。”

胡利沉默著,自顧抽煙。

“我們這樣?xùn)|躲西藏什么時候是個盡頭?別說你了,我都快要崩潰了?!?/p>

胡利吞云吐霧,還是一言不發(fā)。

“你如果在監(jiān)獄服刑,我就在監(jiān)獄大門前開個小吃鋪,專門賣雞湯面葉,你啥時想吃我就給你送上一碗,啥時想咱媽和孩子了,我就帶他們?nèi)タ茨??!?/p>

胡利甩開妻子的雙手,說:“你想得怪美!我進去了就是死路一條。”

“你到底犯了多大的事?”玉秀瞪大了眼睛。

胡利又沉默了,他知道自己犯的是什么樣的罪,所以他不想讓妻子知道得太多,給她增添更大的精神壓力。

“你打算躲到什么時候?”玉秀又問。

“躲一天是一天,想多了也沒有用?!焙麌@了一口氣。

“你上次走貨險些出事,我就讓你別再做了,你不聽。”玉秀又開始嘮叨起來,“我說過多少次了,跟你在一起我沒有什么奢求,只要平安就行,窮富都不重要?!?/p>

“好了好了,現(xiàn)在說這些有屁用!”胡利也曾經(jīng)有過收手的念頭,可好逸惡勞、貪婪自私的本性讓他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胡利狠狠地抽了一口煙,又徐徐吐出,不耐煩地說:“這樣的日子你要是過夠了,現(xiàn)在就可以走人,我不攔你。”

玉秀開始抽泣,胡利不管不顧地抽著煙。

玉秀突然站起身,抹了下眼淚,一把將胡利的煙奪了過去,甩到了墻上,怒目而視:“抽,抽,我讓你抽!"

胡利翻眼瞅了瞅她,沒言語,抓起床邊的褂子和桌上的一包香煙,重重地帶上門,下樓去了。

武漢的夜晚繁華喧囂,五彩斑瀾。胡利漫無目的地走著,陷入痛苦之中。

他和玉秀是初中同班同學,畢業(yè)后兩人漸漸走到了一起。

結(jié)婚后,他帶著玉秀去監(jiān)獄看過自己的父親,父親也是販毒被抓。父親的話并不多,對他只是重復(fù)著一句話:“我對不住你媽。你要好好地待玉秀,不要重走爹的路?!?/p>

胡利鄭重地點著頭。他理解父親的心情,沒有一個毒販希望自己的兒女也做這一行。

他也發(fā)過誓,做什么生意都不做大煙生意。可當面對金錢的巨大誘惑時,他便把父親的教訓(xùn)和自己的誓言忘得一干二凈。

胡利邊走邊想,不覺又來到黃鶴樓公園附近。他是一個網(wǎng)上追蹤的逃犯,白天從來不敢出門,只有在晚上才能出來在附近轉(zhuǎn)轉(zhuǎn),排遣一下憋悶的心情。黃鶴樓對他來說并不陌生,李白曾在此留下千古絕句:“一為遷客去長沙,西望長安不見家。黃鶴樓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此時正值初夏,熱浪滾滾,他卻仿佛置身于梅花盛開的冬季,透心涼。

夜已深了,他坐在路邊一個陰暗的角落,茫然地望著面前漸漸冷清的馬路……

他不知道玉秀啥時已經(jīng)站在他的身后,玉秀無奈地說:“回去吧,天不早了?!?h3>拼 “爹”

此時的胡利哪里知道,一張大網(wǎng)已經(jīng)悄悄地向他張開。

再狡猾的狐貍也有露出尾巴的時候。上次大清剿行動,梁劍陪同關(guān)記者跟隨廟岔派出所的民警清查胡利家時,獲取了一條信息,胡利很可能和妻子玉秀在一起。

有一件從臨泉發(fā)往武漢的快遞引起了警方的注意,收件人叫玉秀,此玉秀是不是彼玉秀?梁劍和縣局一個民警去了那家快遞公司進行調(diào)查。有時看上去不起眼的一個線索,卻能成為破案的關(guān)鍵。公司一個負責人幫著查到了底單,收件地址是武漢市某路伊頓居民小區(qū),沒有具體的門牌號。經(jīng)查,收件人的電話是假的,寄件人留下的名字和手機號也全是假的。快遞公司的工作人員也覺得蹊蹺,他們從沒遇到過這樣的事情。梁劍找到了那個收件的工作人員詢問,得知寄的是一本書,至于寄件人的樣子,那名工作人員已不記得了。

這個蹊蹺的快遞讓梁劍有些興奮。他想,如果是一個正常的快遞,為什么要隱瞞雙方的身份呢?既然想隱瞞,這里面一定有貓膩。他憑著多年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分析判斷,這個玉秀很可能就是警方要找的胡利的妻子玉秀。

梁劍決定親自去一趟武漢,一探虛實。專班負責人當即批準了他的請求。和誰結(jié)伴而行呢?梁劍立即想到了李柯。李柯年輕健壯,智勇雙全,曾被評選為“全省十大忠誠衛(wèi)士”,專班的戰(zhàn)友們都親切地稱他為“小李飛刀”。

梁劍去了李柯的房間,看到包扎著右臂的他正在電腦前忙活著,因此話到嘴邊又咽下。李柯見到梁劍,忙站起身來,微笑著問:“梁科長,有事嗎?”梁劍又看了一眼他包扎著的右臂說:“算了,我再換別人吧?!崩羁乱幌戮兔靼琢肆簞Φ囊馑迹s忙說:“這點傷算得了什么,不耽誤工作,有任務(wù)盡管吩咐。”

梁劍把打算去武漢的事告訴了李柯。李柯聽后異常興奮,他說:“這個案件前期經(jīng)營和抓捕我都參與了,對胡利的情況非常熟悉。另外,因工作原因我也去過武漢多次,人熟地熟。所以我是最合適的人選,你不要猶豫了,我陪你去吧?!?/p>

看到李柯這么堅定,梁劍就說:“好,你準備一下,這兩天我們就出發(fā)?!?/p>

出發(fā)前的一個晚上,梁劍接到兒子的電話:“爸爸,明天又是周末了,你回來不?”時間過得真快,又快一個多月沒回家了。他故意問兒子:“想爸爸了嗎?”兒子8歲了,已經(jīng)上小學二年級。兒子頓了一下說:“想,想得快想不起來了?!?/p>

這句話把梁劍逗樂了,眼圈卻是濕潤的。這些年因工作原因,他整天忙忙碌碌,很少有時間陪兒子。兒子很黏人,見到梁劍總是纏著他講故事。哪有那么多故事可講呀?于是梁劍就講自己辦案的故事,每次講完,兒子都會樂不可支,哪怕是再不可笑的故事,兒子都會笑得咯咯的。他曾經(jīng)問兒子:“什么是幸福?”兒子毫不猶豫地說:“聽爸爸講故事就是幸福?!甭牭絻鹤舆@句話時,梁劍的心里五味雜陳。

梁劍想了想,對兒子說:“你讓媽媽接電話?!痹捯粑绰?,那邊就傳來妻子的聲音:“電話是免提,我聽著呢,你說吧?!逼拮右彩且幻?,她已習慣了這種生活,也更能理解丈夫?qū)彩聵I(yè)的堅守和付出。

梁劍說:“我明天要出差,從合肥乘飛機去武漢。因為時間緊,我來不及回家,你帶著兒子來機場一趟,我想見見兒子?!苯又?,又風趣地補充一句,“權(quán)當你們娘倆給我送行了?!?/p>

“好吧!幾點的飛機?”妻子關(guān)心地問,“需要給你帶幾件換洗的衣服嗎?”

“上午十點半?!绷簞φf,“衣服不用帶,我都準備好了?!?/p>

次日,梁劍和李柯帶著相關(guān)資料和手續(xù)趕到了合肥新橋機場。窗外不知啥時飄起蒙蒙細雨,機場候機大廳里人頭攢動,播音員用普通話平穩(wěn)地播報著航班班次。

在機場大廳,梁劍見到了妻子和兒子。兒子看到了爸爸,奔跑著撲到他的懷里。他高高地舉起兒子,親著他紅紅的小臉蛋說:“寶貝,又長個兒了,比原來沉多了?!?/p>

兒子調(diào)皮地揪著梁劍的耳朵說:“爸爸,你要給我講個故事才能走?!?/p>

梁劍說:“今天沒有時間了,等爸爸從武漢回來,給你講一個警察追逃犯的故事?!?/p>

妻子在一旁拍著兒子的屁股,說:“這么大了,還讓爸爸抱著,羞不羞?快下來,讓爸爸歇一歇?!?/p>

告別了妻子和兒子,梁劍登上了飛機。

武漢熱干面

梁劍和李柯到了武漢,首先去了市公安局。

武漢天氣晴朗,只是空氣有些潮濕,讓人感到身上濕膩膩的。當?shù)鼐脚闪艘晃恍罩艿睦厦窬?,配合調(diào)查工作。

在老周的配合下,他們很快找到了伊頓小區(qū)。這個小區(qū)是一個老居民區(qū),面積較大,住戶繁雜,物業(yè)管理松散。他們來到小區(qū)的一個門崗,梁劍拿出胡利和玉秀的照片讓門衛(wèi)辨認,三個年輕的門衛(wèi)拿著照片端詳了一番,均搖頭,說沒見過這兩個人。李柯接著又問:“你們可看到過給一個叫玉秀的人寄來的快遞?”三個門衛(wèi)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后,還是搖了搖頭。其中一個年紀稍大的門衛(wèi)說:“我們這個小區(qū)有兩道門崗,你到那個門崗去問問吧?!?/p>

他們又來到另外一個門崗。門衛(wèi)是一個中年男子,瘦高個兒,戴眼鏡,北方口音,講話慢吞吞的。他左手拿著胡利的照片,右手拿著玉秀的照片,左看看,右看看,然后閉上雙眼在記憶里搜索著。梁劍和李柯緊緊地盯著中年門衛(wèi),希望他不再是搖頭。中年門衛(wèi)終于睜開雙眼,開口卻說:“一個都沒有印象。”梁劍有些失望,又拿出筆在自己的手上寫出“玉秀”兩個字,問道:“你見過這個人的快遞嗎?”

中年門衛(wèi)把臉湊了上去,看了一眼就肯定地說:“見過。這個快遞在這里放了好幾天后,才被人取走?!?/p>

李柯迫不及待地問道:“是被什么人取走的?”

中年門衛(wèi)介紹說:“那天,送快遞的小伙子問我認不認識一個叫玉秀的,我說不認識,他說收件人和寄件人的電話都打不通,估計也不是多重要的東西,就放在門崗吧,要是有人來取,一定幫著核實一下身份。因為這個快遞很特殊,所以我記得比較清楚,但后來不知被誰取走了?!?/p>

“你們這個門崗有幾個人?”梁劍問。

這么一提示,門衛(wèi)恍然大悟地說:“有可能小張知道。我專門囑咐他說如果有人取這個快遞,一定要核實清楚身份?!闭f完,他主動給小張打了電話。

不一會兒,小張騎著自行車趕來了。到了門崗,弄清了緣由,他撓了撓頭說:“是被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取走的,我還專門看了她的身份證?!?/p>

梁劍把兩張照片遞給小張。小張仔細看過后,指著玉秀的照片說:“沒錯,就是她。因為她取過一次快遞,長得又很漂亮,特別是鼻子下那顆痣很明顯,所以印象比較深。男的倒沒啥記憶?!?/p>

梁劍和李柯互看一眼,不禁暗喜?!澳憬?jīng)常見她從這道門進出嗎?”梁劍問。

“不經(jīng)常,偶爾能見一次?!遍T衛(wèi)小張說。

“她住哪棟樓?”梁劍又問。

“具體哪棟樓我記不太清楚。”小張用手指了指遠處的兩棟樓說,“應(yīng)該是那兩棟樓?!?/p>

這兩棟樓都是6層居民樓,住了100多戶人家。

為了不打草驚蛇,在老周的帶領(lǐng)下,梁劍和李柯來到了轄區(qū)派出所。在派出所的配合下,通過查閱租住房登記資料,他們認為其中一棟604室有很大嫌疑。

經(jīng)過對604室鄰居的秘密走訪辨認,確認胡利和玉秀就住在那里。

然而,當梁劍和李柯準備實施抓捕時,卻發(fā)現(xiàn)胡利和玉秀已經(jīng)搬走了,現(xiàn)在已是人去樓空。

梁劍和李柯在空蕩蕩的房間里來回搜查著,希望能找到一些有價值的線索。梁劍在客廳的一個墻角處突然停住了腳步,向李柯招招手說:“李隊,你快來看!”李柯走過去,俯著身子,在客廳墻角的一個不起眼處,看到了一串數(shù)字,回頭看著梁劍說:“可能是一個電話號碼。”

梁劍用手機撥打了一下,果然是一個座機電話號碼,電話里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這里是熱干面快餐館,請問您要送外賣嗎?”

“伊頓小區(qū)給送嗎?”

“送,您需要幾份?”

“謝謝!暫時還不需要?!?/p>

掛了電話,梁劍問老周:“附近有熱干面的外賣店嗎?”

“應(yīng)該有?!崩现芟肓讼胝f,“這里我也不太熟悉?!?/p>

“這個電話號碼很可能是胡利要外賣的訂餐電話?!绷簞χ噶酥笁悄墙M數(shù)字說。

“這樣吧,我讓派出所配合你們?nèi)ツ莻€外賣店調(diào)查?!崩现芎軣崆?,“晚上順便請你們吃碗面吧,品嘗一下全國四大名面之一的武漢熱干面。”

“好啊,先謝謝你了?!崩羁滦χf,“我來武漢好幾次了,還真沒吃過呢?!?/p>

在派出所的配合下,他們來到了離小區(qū)不遠的這家熱干面快餐館。夜色漸濃,小店的生意非常紅火,里里外外站滿了顧客,老板是本地的一對中年夫婦,忙得不可開交。

老周提議先吃飯再調(diào)查。梁劍和李柯都堅持先調(diào)查再吃飯,否則再好吃的面也咽不下去。

老周只好說:“好,聽你們的?!崩现軐λ麄兊倪@種敬業(yè)精神表示欽佩。他走向老板娘,亮明身份,說明了來意。

梁劍問道:“附近的伊頓小區(qū)的外賣都是誰送的?”

老板娘說:“都是店里的小吳送的?!?/p>

老周又把小吳喊了過來,梁劍問:“你給伊頓小區(qū)這戶人家送過外賣嗎?”說著把胡利和玉秀的照片拿給他辨認。

小吳是南方人,個頭不高,瘦瘦的,大眼睛,在這家快餐店工作兩年多了。他拿著兩張照片對著店里的燈光一一看過之后,說:“沒錯,我給他們送過,每次都是女的打的電話,要兩份熱干面,外加一對鴨脖子。”

“你最后一次送外賣是什么時間?”梁劍問。

“三天前吧。”

“你把當時的情況說一說?!?/p>

“我是中午送的外賣,是女的開的門,在門口接的外賣。”員工小吳回憶說。

“你看到那個男的了嗎?”梁劍又問。

“當時那個男的正在看電視,我要走的時候,他突然喊住了我。”小吳不緊不慢地說。

“喊你做什么?”一旁的李柯迫不及待地問道。

“那男的問明光小區(qū)給不給送外賣,我問他哪個明光小區(qū),他說江夏區(qū)的。我說那太遠了,送不了。他又問我那邊有沒有熱干面外賣,我說不清楚?!狈?wù)員小吳說。

梁劍打了一個激靈,眼睛都瞪大了,又問:“是江夏區(qū)明光小區(qū)嗎?”

小吳肯定地說:“是的,沒錯?!?/p>

山重水復(fù)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感覺走進死胡同的案件,突然又有了轉(zhuǎn)機。

當務(wù)之急,是盡快查找明光小區(qū)。

老周已看出梁劍和李柯的心思,便說:“今天的調(diào)查到此為止,吃完飯回賓館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我?guī)е銈兝^續(xù)調(diào)查?!?/p>

“恭敬不如從命?!绷簞πχ呐睦羁碌募绨蛘f,“我們吃飯吧?!?h3>柳暗花明

次日上午,梁劍和李柯在老周的帶領(lǐng)下,來到了江夏區(qū)明光小區(qū)。該小區(qū)位于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是一個開放型的小區(qū),面積較大,沒有門衛(wèi)。由于房租較低,許多外來務(wù)工人員都租住在這里,所以人員結(jié)構(gòu)復(fù)雜,想很快確定胡利的租住處非常困難。他們又到轄區(qū)派出所查閱了租房登記信息,也無功而返。

梁劍和李柯拿著嫌疑人的照片,分頭在附近報亭、小賣部、快餐店、超市等地方進行走訪了解,當?shù)厝罕娍戳苏掌蠖颊f沒見過。在轄區(qū)派出所的配合下,梁劍和李柯又把附近幾個路口的監(jiān)控錄像資料調(diào)取出來,反復(fù)查看,也沒有發(fā)現(xiàn)嫌疑人的蹤影。最后他們決定用最原始的辦法,分頭在附近守候,希望能有所發(fā)現(xiàn)。

三天過去了,守候工作沒有任何收獲。

李柯幾乎失去了信心,這樣守候下去何時是盡頭?就在這時,梁劍提出一個建議:“胡利總是在家待著一定很急,肯定要用電視來消磨時光,我們不妨到電信公司查一下,是否有以他們的名字登記的用戶?!?/p>

在當?shù)鼐降呐浜舷?,梁劍和李柯來到了電信公司。?jīng)過查閱,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叫“玉秀”的用戶。經(jīng)過進一步核查,這個“玉秀”正是警方要找的玉秀,三天前登記入戶。這條信息讓梁劍和李柯高興得差點跳起來。為了確保順利抓捕,必須提前踩好點,可當他們照地址——61棟303室去找時,怎么也找不到這個門牌。這個小區(qū)的樓房編號比較混亂,如果一家家地打聽,很容易打草驚蛇,顯然這個辦法不可取。

李柯又想到一個好辦法,讓電信公司把玉秀家的有線電視給停了,胡利看不上電視肯定急,一定會主動給電信公司打電話詢問。

于是,梁劍和李柯再次去了電信公司。在該公司的配合下,他們換上了電信公司的員工服裝,靜靜地等待著“狐貍”自投羅網(wǎng)。

果然,電信公司停了胡利家的有線電視后,玉秀就打來了電話:“我們家的電視怎么沒有信號了?”

“我們讓公司兩名技術(shù)人員到你家檢查一下,看是什么原因?!彪娦殴镜慕泳€員按照警方的要求如是說,“你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

“我們住在明光小區(qū)61棟303室,但你們不一定好找?!庇裥阃nD了一下,“小區(qū)的西面有個崗?fù)?,我在那兒等他們吧?!?/p>

“那更好了,我們馬上派技術(shù)員過去,大約15分鐘到?!苯泳€員說。

在對抓捕工作做了周密的部署后,梁劍和李柯再次來到了明光小區(qū)。

兩人遠遠地就看到了站在崗?fù)み叺挠裥?。三人碰面,沒等兩位“技術(shù)員”開口,玉秀便問道:“你們是電信公司的技術(shù)員吧?”

梁劍點點頭說是。李柯沒有講話,他是阜陽人,當?shù)乜谝艉苤?,他講話容易暴露身份。

推門進了屋,胡利正坐在臥室里發(fā)呆。

“胡利,該回家了?!崩羁抡f。

胡利突然聽到濃重的鄉(xiāng)音,心里一緊,抬頭一看,一個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自己。

梁劍說:“我們是警察,希望你好好配合。”

此時老周已帶著民警堵住了房門。

“完了,這下真完了?!焙睦锇@著。

玉秀被面前突如其來的景象嚇得大叫一聲,癱倒在地上。

李柯亮出手銬,胡利主動伸出了雙手,嘆息道:“我知道早晚會有這一天,但沒想到會來得這么快?!?/p>

抓到胡利后,梁劍第一個電話卻打給了兒子:“寶貝,爸爸準備給你講的追逃故事,現(xiàn)在有結(jié)尾了,逃犯被成功抓獲?!眱鹤釉陔娫捘穷^拍著小手,高興地說:“太好了,爸爸你太帥了!”

在押解胡利返回途中,梁劍問胡利:“你在伊頓小區(qū)住得好好的,為啥要搬走呢?”

胡利做了解釋:“有一天,我看到玉秀手里拿著一本家鄉(xiāng)的《美食大全》,我問她從哪里弄來的,她說是老家的一個朋友給寄來的。我一聽就知道壞了。于是,我們就匆匆地離開了那個小區(qū)?!?/p>

胡利問梁劍:“我很納悶,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

梁劍正色道:“再狡猾的狐貍也有露出尾巴的時候?!?/p>

胡利卻說:“我不該留戀武漢,要是走得再遠點就好了?!?/p>

“只要你與黨和人民作對,終究沒有好下場,這筆賬早晚都要清算。”梁劍正色道。

進駐“艾滋病村”

魔 咒

這個村子,看起來并不算大,被幾座墳塋包圍著。村里死氣沉沉、荒涼蕭條,見不到幾個人,門多數(shù)關(guān)著,空氣似乎都是凝固的——這就是王法莊。

有人說,安徽禁毒看阜陽,阜陽禁毒看臨泉,臨泉禁毒看廟岔,廟岔禁毒看王法。王法莊這個小小的村落,成為臨泉禁毒工作中一個繞不開的話題。

在臨泉毒品問題重點整治工作中,禁毒專班堅持以“打”開路,抓毒梟、打團伙、摧網(wǎng)絡(luò),以排山倒海之勢,破獲一起又一起大案要案。然而,販賣“小零包”的犯罪活動,屢打不絕,成為緝毒工作的一個瓶頸。尤其是廟岔鎮(zhèn)的自然村王法莊,似乎成了一個獨立于“王法”之外的“自由王國”?!巴醴ā睂δ切┴溬u“小零包”的艾滋病患者來說,是那么的軟弱無力?!巴醴ㄇf”村名的來歷,已經(jīng)沒有人能說清楚。一個帶有諷刺意味的村名,似乎成了一個魔咒,讓這個村子屢遭不幸,飽受苦難。

為了徹底解決這一難題,禁毒專班經(jīng)過慎重研究,指派了一名老警察張偉,進駐王法莊,協(xié)助轄區(qū)派出所,摘除這一毒瘤。

張偉責任心非常強,工作能力也很出色。他在農(nóng)村長大,當過兵,轉(zhuǎn)業(yè)后回到了地方。

老張首先來到當?shù)嘏沙鏊业剿L劉罡,二人進行了一次深入的交談。

“王法莊是自然村,在安徽的最西部,與河南省平輿縣的奶奶廟村搭界,目前涉毒人員有50多人?!眲㈩附榻B了王法莊的基本情況,“村里的艾滋病人最多的時候有100多人,大部分已相繼死去。提起王法莊很多人不一定清楚,說到‘艾滋病村,沒有人不知道的?!?/p>

“聽說這些艾滋病患者不是通過吸毒傳染的?”老張對此也早有耳聞。

“20世紀90年代初期,農(nóng)民的生活還很貧困。然而,在那一個雞蛋只賣兩分錢的時代,賣一次血就能掙上一個農(nóng)村家庭大半年的收入。用當?shù)剞r(nóng)民形象的話來說,‘一伸一卷五十二元。當時在一些農(nóng)村形成了賣血的熱潮,王法莊的村民也不例外,紛紛走出家門,到河南一帶的黑血站賣血,換來一些零用錢?!?/p>

黑血站為了獲取大量的血漿,從賣血者身上抽取血液,利用血液分離機,將血漿和紅細胞分離,非法釆血點提取到血漿后,再把剩余的紅細胞回輸?shù)劫u血者身上。為了節(jié)約成本,黑血站幾乎不對賣血者進行健康檢查,經(jīng)常將同一血型的多個賣血者的血液混合在一起,放入血液分離機中分離,然后回輸。另外,同一針具或皮管反復(fù)使用,只要其中一個人是艾滋病毒感染者,被感染者人數(shù)會呈幾何級數(shù)增長。其實不僅是艾滋病,乙肝、梅毒等血液傳染病,都會通過這種方式傳染。

劉罡繼續(xù)介紹道:“不久,許多村民發(fā)現(xiàn)感染上了艾滋病毒。有些艾滋病患者,面對這種情況,‘以毒攻毒,希望借助毒品麻醉精神。后來,為了能繼續(xù)吸食,又開始以販養(yǎng)吸,販賣‘小零包。”

“本來這些艾滋病患者是值得人們同情的,但是有些人以身試法,吸毒販毒、禍害鄉(xiāng)鄰,走到與人民對立的一面?!崩蠌堈f。

“這些吸、販毒人員依仗著自己身患絕癥,民警執(zhí)行不了,送押不掉,更是肆無忌憚。”劉罡苦笑道。

王大牛就是其中一個最具代表性的人物。

王大牛感染艾滋病毒時,正值青春年少。飛來橫禍,源于一場“愛情夢”。

上高中時,大牛一直暗戀著同班同學趙春杏。春杏是河南省平輿縣人,外婆是廟岔的。因為家里姐妹多,她一直跟隨著外婆生活。春杏是同學們公認的大美女。同學三年,大牛和春杏講話并不多。

大牛的學習成績不優(yōu)秀,長相一般,家境也不富裕,但他并不自卑,因為他覺得他有一副結(jié)實的身板,有一身使不完的力氣,這是他實現(xiàn)夢想的資本。

在高中畢業(yè)晚會上,大牛終于鼓足勇氣,向春杏表白。他想:喜歡你是我的自由,選不選擇我是你的權(quán)利。他寧愿做過了后悔,也不要錯過了后悔。

“春杏,我喜歡你,嫁給我吧!”大牛單刀直入,開門見山。

春杏覺得有些突然,捂著滾燙的臉,咯咯地笑。

“我是當真的,不是開玩笑。”大牛一本正經(jīng)地說。

“你能給我幸福嗎?”春杏收住了笑容,柳眉緊蹙。

“我有的是力氣,又能吃苦,一定會讓你幸福!”大牛拍拍厚實的胸脯自信地說。

“用你的力氣去打工掙錢,能蓋上三間大瓦房,我就嫁給你?!?/p>

“此話當真?”

“當真?!闭f完,春杏轉(zhuǎn)身跑開了,留下一串銀鈴般的笑聲。

大?;氐郊液螅鎰e了父母,背上行李,去廣東一帶打工,主要是在建筑工地干一些體力活。

一年下來,大牛累得半死,除去吃喝,所剩不多。這樣算下來,即便是在農(nóng)村拉個墻頭院、蓋上三間大瓦房,三年兩載也很難實現(xiàn)。就在他為“愛情夢”發(fā)愁的時候,他從村里人口中聽到了一個好消息,許多村民到河南一些血站賣血,掙了不少錢。這讓大牛眼前一亮,他看到了愛情的曙光。

大牛按照別人提供的地址,來到了河南一家非法采血點,賣了血,領(lǐng)取了52塊錢,激動不已。

經(jīng)過幾次賣血,大牛確實掙到不少錢,加上打工的積蓄,終于回村蓋上了三間漂亮的大瓦房。

當大牛懷著無比激動的心情找到趙春杏時,她愣了半天,說道:“我說過這樣的話嗎?”

“你不會這么健忘吧?”大牛急得直撓頭。

“哎喲,我想起來了。”春杏又咯咯地笑了,“那是和你開個玩笑,你當真了?”

“這事咋能開玩笑呢?”大牛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春杏覺得玩笑開大了,有些不好意思:“大牛,實在對不起,我都結(jié)過婚了……當時想通知你,聽說你去了外地打工,也就算了?!?/p>

“不會吧?”大牛的眼睜得像牛眼似的。

“這次不是和你開玩笑,我和‘大個結(jié)婚了?!贝盒诱f的“大個”,就是他們的同班同學婁本囿。

婁本囿又瘦又高,像個電線桿,同學們都喊他“大個”。婁本囿和大牛同屬廟岔鎮(zhèn),但屬于兩個不同的自然村。婁本囿是家中的獨子,父親是村主任。

大牛對春杏的話半信半疑,回去一打聽,果然趙春杏和婁本囿已經(jīng)結(jié)婚。這如同晴天霹靂,一下子把他擊倒了。

他睡了三天沒起床。母親實在看不下去,煲了湯端到他的床頭,勸慰道:“兒子,咱有三間大瓦房,不愁找不到媳婦?!?/p>

就在大牛慢慢走出感情的漩渦時,突然聽到有人說,村里的許多村民因到外地賣血,感染了艾滋病。大牛不禁打了一個冷戰(zhàn),他暗暗祈禱,希望自己能逃過一劫。

他偷偷跑到醫(yī)院,抽血做了檢查。等待結(jié)果的那幾天,他才真正體會到啥叫度日如年。當大牛手捧著HIV陽性的化驗單走出醫(yī)院時,他兩腿發(fā)軟。這個結(jié)果,無異于判處他死刑。

患上這種病,想在小小的村莊隱瞞下去是不可能的。很快,村里有人因賣血感染了艾滋病毒的事,人盡皆知,整個村子陷入了極度的恐慌之中。

面對艾滋病患者,人們像躲避瘟神一樣,唯恐避之不及。

王法莊原來人丁興旺,炊煙繚繞,現(xiàn)在整個村子灰塌塌、死氣沉沉的。

王大牛覺得自己太不幸了,剛剛從失戀的陰影中走出來,現(xiàn)在又將墜入死亡的深淵。

面對絕望的生活,王大牛想到了毒品,他想用吸毒麻醉自己的神經(jīng),尋找短暫的快樂和解脫。于是,他學會了吸毒,后來以販養(yǎng)吸,賣起了“小零包”。

艾滋病患者相互效仿,吸、販毒像瘟疫一樣,很快在村子里傳染開來。

鄉(xiāng)鎮(zhèn)領(lǐng)導(dǎo)也是談“艾”色變,一些干部連村子都不敢進,生怕染上了病毒。村干部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派出所民警抓住了吸、販毒的艾滋病人,看守所送不掉,強制戒毒所拒收,最后只能無奈地將他們放回村子。

于是,這些艾滋病人變本加厲,明目張膽地進行吸、販毒違法犯罪活動。近兩年,廟岔派出所打擊處理的300多名吸毒者中,80%以上的人員交代,毒品都是從王法莊購買的。

從一個擁抱開始

近年來,在省廳禁毒專班重拳的打擊下,許多毒販子紛紛落網(wǎng),極大地萎縮了毒品交易的賣方市場。一些吸毒人員有錢買不到貨,于是他們就想到了王法莊,紛紛從一些艾滋病人手里購買“小零包”,這也是導(dǎo)致王法莊毒品泛濫的一個原因。

面對王法莊的現(xiàn)實情況,所長劉罡也是左右為難、束手無策。

老張?zhí)岢隽俗约旱南敕ǎ骸罢瓮醴ㄇf的毒品問題,要因地制宜,不能生搬硬套。要結(jié)合王法莊特殊的村情,有的放矢,跳出常規(guī)的法治管理,尋覓以情感人的情治方式?!?/p>

“我們也動了不少腦筋,想了不少辦法,效果總是不明顯?!眲㈩该H坏赝蠌?。

“我們要從關(guān)心艾滋病患者入手。艾滋病患者更需要理解和關(guān)懷。不能因為我們對自己的過分愛護,而忽略了艾滋病患者的感受。其實艾滋病并沒有那么可怕?!?/p>

老張過去在做片警時,轄區(qū)就有一個刑滿釋放患有艾滋病的年輕人。在對該青年開展工作前,老張專門找來了許多關(guān)于艾滋病方面的資料,學習研究,懂得了一些防范知識。

老張深有感觸地說,“對于一個艾滋病人,一絲微笑、一次握手、一個擁抱,或許就能融化他們心中的堅冰。當然,這些還遠遠不夠,讓我們伸開臂膀,從一個真誠的擁抱開始吧?!?/p>

在老張的帶領(lǐng)下,派出所民警首先對王法莊艾滋病患者的情況進行了一個全面摸底調(diào)查,然后逐一家訪,傾聽他們的心聲。

派出所給每個艾滋病人帶去了一些禮物,鼓勵他們不要自暴自棄,要好好地活下去,叮囑他們要聽醫(yī)生的話,堅持每天服藥。

老張和劉罡還專門去了王大牛家。

王大牛還是住在那三間瓦房里,只是現(xiàn)在房子顯得有些破舊凄涼。在午后陽光的照射下,屋里越發(fā)顯得黑暗。

大??吹絼㈩高M了院子,便從屋里惴惴不安地走了出來,手里握著一個注射器,里面是紅色的液體,弄不清是血液,還是紅色顏料水。這是大牛慣用的對付民警的一種手段。他始終緊緊握著那個注射器,虎視眈眈地盯著你,那意思是,你們要把我惹急了,我就用帶艾滋病毒血液的針頭戳你們,大不了同歸于盡,反正自己的日子本來就不多了。

“王大牛,我們今天不是來查毒品的事。”劉罡微笑著說,“省廳禁毒專班的領(lǐng)導(dǎo)來看望你。”

老張主動伸出手,和顏悅色地說:“大牛,你好??!”

大牛沒有想和他握手的意思,冷冰冰地說:“我有什么好看的!”說完,他用猜疑的眼神,望著這位不曾謀面的老警察。

“你不請我們到屋里坐坐嗎?”老張并沒生氣,打量著眼前的大牛。只見他骨瘦如柴、眼窩深陷、雙目無神,佝僂著腰身,講話有氣無力,一副病入膏肓的樣子。

“窮家破院有啥好待的?別臟了你們領(lǐng)導(dǎo)的身子?!贝笈R荒樀睦淠?。老張和劉罡拎著米面油和一些水果,走進了房間。

屋里的窗戶緊閉著,也沒有開燈,陰森森的,彌漫著一股酸腐的味道。

大牛手中的注射器不知啥時已扔掉,他也跟著進了屋。

老張揩了一把額頭上的汗,說:“天真熱?。 闭f完,他主動打開了一扇窗戶。

一陣清爽的涼風吹了進來,令人心曠神怡。“有事嗎?”大牛語氣有些緩和。

“沒有事就不能來看看你嗎?”老張柔聲細語地說。

“夜貓子進宅,沒啥好事。”大牛狐疑地望著老張。

“哈哈,你說對了,今天我們到你家是來蹭飯的?!崩蠌埡苷嬲\地說,“我們忙乎了一上午,還沒來得及吃午飯呢?!?/p>

“在這吃飯?”大牛驚訝得像半截木頭般愣愣地戳在那兒,瞪大了眼睛瞧著張警官。這是他沒有想到的,過去來的一些干部,進了院門連話也不敢多說幾句,更別說吃飯了,就是有滿漢全席他們也不會留下。

“是啊,不歡迎?”老張帶著親切的口吻說。

“家里沒有啥好招待你們領(lǐng)導(dǎo)的?!贝笈5古つ笃饋?。

“家里有雞蛋嗎?”

大牛點點頭。

“那就好辦了?!崩蠌堉噶酥笌淼囊幌鋻烀嬲f,“我和劉所長好打發(fā),一人一碗雞蛋面就行了。”

大牛取出一把掛面,二話沒說,去了廚房。老張也跟了過去。廚房是在院西墻搭建的一個簡陋平板房,四面通風,冬冷夏熱。

有了前面的鋪墊,氣氛緩和了許多。

趁著大牛做飯的工夫,老張和他聊了起來。

原來,大牛父母前幾年就相繼去世了,有一個姐姐也因車禍死了多年。有幾門親戚得知他患上這種病,陸續(xù)和大牛斷絕了來往。大?,F(xiàn)在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我最對不起父母,二老把我拉扯大,我沒能盡到孝心,卻讓他們操碎了心,積勞成疾,先后去世?!贝笈?迒手樥f。

“你恨不恨那些惟利是圖的黑血站老板?”老張望著大牛問。

“恨!咋能不恨!”大牛咬牙切齒地說,“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

“是的,這些黑心的老板殺人不見血,坑害了多少健康的身體,毀壞了多少幸福的家庭?!崩蠌堈Z重心長地說,“其實販賣毒品與那些黑血站老板的行為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p>

大牛沉默了。

后來,老張又去了幾趟大牛家,還帶去了一些戒毒藥物美沙酮,希望大牛能把毒戒了。

當老張問大牛還有什么困難時,他怯生生地說:“等我死了,希望政府能把我和父母安葬在一起?;钪鴽]能盡孝,死了到另一個世界,希望能為二老做點什么?!?/p>

“我向你承諾,這個沒問題。”老張話頭一轉(zhuǎn),“你也要堅守承諾,不能再涉毒,要遠離那鬼玩意?!?/p>

“請您放心,‘小零包我不會再賣。戒毒嘛,我會盡最大的努力?!贝笈L孤实卣f。

毒 禍

為了防止外面的吸毒人員到王法莊購買毒品,在老張的建議下,派出所在王法莊的主要路口安裝了攝像頭。民警全天候進行視頻監(jiān)控,一旦發(fā)現(xiàn)有陌生人進村,就在其出村時進行堵截、搜查;同時,發(fā)現(xiàn)有涉毒的艾滋病患者出村時,也要例行搜查。

這樣一來,吸毒人員去王法莊買貨的現(xiàn)象越來越少,一些艾滋病患者販賣“小零包”的犯罪行為,也得到了控制。

在老張的指導(dǎo)下,派出所多措并舉,成效顯著,應(yīng)該說王法莊艾滋病患者販賣“小零包”的現(xiàn)象,幾乎絕跡。

但是,一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卻發(fā)生了。

劉罡通過派出所的視頻,發(fā)現(xiàn)趙春杏進了王法莊,還去了王大牛家。這不禁讓他一驚,她曾經(jīng)去王大牛家購買毒品復(fù)吸,被送進強戒所強制戒毒了兩年,難道現(xiàn)在又復(fù)吸了?

趙春杏高中畢業(yè)后,和同學婁本囿結(jié)婚,是經(jīng)過慎重考慮的。當然,她從沒看上過大牛,在她的心中,大牛與本囿是沒有可比性的。本囿是村主任的兒子,村主任雖然不是多大的官,在農(nóng)村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本囿頭腦靈活,畢業(yè)后就承包了一個河塘,搞起了水產(chǎn)養(yǎng)殖,有豐厚的經(jīng)濟收入。

春杏的選擇不能說不是明智的,嫁到婁家后,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住上了三層小洋樓,還生了個兒子,可以說是吃著甘蔗上樓梯——步步高,節(jié)節(jié)甜。但好景不長,就在春杏生下第二個孩子后不久,婁本囿沾染了毒品,婁家的日子急轉(zhuǎn)直下,不幸也一個接著一個。

其實本囿吸毒源于一場賭博。在做生意有了點積蓄后,婁本囿閑暇時常常和朋友一起去賭場消磨時光。有一天晚上,他賭到深夜,始終牌運不濟,且又困又累,于是有人建議他吸點大煙,不僅能解乏提神,還能轉(zhuǎn)牌運。在朋友的唆使下,本囿嘗了第一口毒品,從此一發(fā)而不可收。

本囿有了毒癮后,再沒有心思打理自己的生意,經(jīng)營的魚塘和養(yǎng)豬場先后賣了。為了吸食毒品,他不僅將自己多年的積蓄揮霍一空,還借了一屁股外債。

春杏為了讓本囿戒毒,什么辦法都想遍了,但沒能阻止住他吸毒的步伐。后來,春杏出了一個狠招,威脅丈夫說:“婁本囿,你如果再吸毒,我也吸!”

“你千萬不能吸,如果你也走這條路,我們這個家就徹底完了!”本囿乞求道。

“既然你不珍惜,我們就一塊毀掉這個家庭。”春杏絕望地說?!拔医洌瑥慕裉扉_始戒!”本囿對天賭咒發(fā)誓。

本囿也戒過不少次,但毒品讓人產(chǎn)生的“身癮”和“心癮”想徹底戒除,在本囿看來,真是比登天還難。

一天下午,春杏回到家,推門一看,本囿正在里屋偷偷吸食毒品。她一把奪過來,二話不說,自己也吸食起來。

后來,只要發(fā)現(xiàn)丈夫吸食毒品,春杏就會沖過去,搶過毒品進行吸食,以這種自我毀滅的方式報復(fù)吸毒的丈夫……

春杏慢慢染上了毒癮。

為了吸毒,她把兩個孩子都交給了父母;為了吸毒,她變賣了家里能賣的東西。毒癮來了,為了吸上一口,她什么事都能做出來。

有一次,也就是在女兒6歲的時候,春杏毒癮又犯了,一時也借不到錢,于是她把女兒從母親處接了回來,找到毒販子說:“你給我拿200塊錢的貨,我實在撐不住了。我把女兒押你這兒,等我抽完了,過了毒癮,再去借錢贖孩子?!?/p>

春杏用這種方法購買過好幾次毒品,后來連毒販子都厭煩了。有一天,她又領(lǐng)著女兒找到毒販子,可憐兮兮地說:“你再給我拿200塊錢的貨,我把女兒押你這兒,抽完就去借錢給你?!?/p>

對方一口回絕了她:“不行。賣你200塊錢的貨,太麻煩了。”毒販子是個中年人,頭發(fā)稀疏,瘦得皮包骨頭,講話有氣無力。

6歲的女兒看到媽媽因毒癮發(fā)作痛苦不堪的樣子,突然跪倒在地,抱著毒販子大腿,痛哭流涕地說:“叔叔,你把我留下,我保證做個乖孩子。”

毒販子看到孩子挺可憐,竟發(fā)了慈悲,給了趙春杏300塊錢的冰毒。

冰毒是新型毒品的一種,即合成毒品,相對于鴉片、海洛因、嗎啡等傳統(tǒng)毒品而言,它具有不需要種植,在化學實驗室里就可以合成的特點。合成毒品是以化學合成為主的一類精神藥品,它直接作用于人的中樞神經(jīng)系統(tǒng),有興奮致幻等作用,成癮性更強,戒除毒癮更難。

春杏帶走了她想要的東西,留下了她的心尖尖。

300塊錢她借了三天,竟一無所獲。春杏是個癮君子,大家都知道,借給她錢等于打了水漂,誰愿借給她呢?

春杏的母親知道她為了吸毒,竟將自己的女兒抵押給毒販子,氣得渾身哆嗦,趕忙拿了300塊錢將孩子贖了回來,從此之后,再也不讓春杏帶走孩子。

母親已經(jīng)拿春杏沒有辦法,這個曾經(jīng)溫順、乖巧的女兒,已經(jīng)被毒品變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魔鬼。

每當毒癮過去之后,她悔恨交加,可毒癮來了,又把一切拋到九霄云外。

為了能達到吸食毒品的目的,春杏還做過一件令人咋舌的事情。

那是一個風雪交加的嚴冬,春杏的毒癮又發(fā)作了。

每次毒癮來了,她仿佛聽到腦海里一片蚊蟲縈繞的振翅聲,由遠及近,由少到多,逐漸連成一片,升級為巨大的轟鳴聲。接著感到一陣冷風刮過,伴隨而來的是渾身上下像無數(shù)只螞蟻在啃噬骨頭的痛癢。牙齒開始裂開了,拼命地瘋長,像利刃一樣刺痛著大腦,腦袋爆裂般地疼,五臟六腑也像被什么撕扯著……

有時弄不到毒品,她就強忍著,希望能忍一忍撐過去。但事實并不是那么簡單。她用頭撞墻,用煙頭燙,跪伏在地上,十指抓地,指甲都抓出了血。她想弄出點血來,好像隨著血液的流出,那種疼痛就能夠得到緩解,但總是事與愿違。

這次毒癮來了,她想到了同學王大牛。

自從那次大牛找到她要兌現(xiàn)愛情的承諾后,他們就再也沒有聯(lián)系過。后來聽說他患上了艾滋病,春杏更是不敢跟他見面,生怕傳染上了那個恐怖的疾病。再后來,又聽說他不僅吸毒,還販賣“小零包”。于是,春杏想找到大牛,解一下燃眉之急。她想大牛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會駁她的面子。

那個雪花漫天的上午,她來到了大牛家。

春杏推門進了屋。

大牛披著黃色軍大衣,從里間走了出來,硬是沒有認出她。

當春杏撣掉身上的雪花后,大牛才驚愕地發(fā)現(xiàn)來人是同學趙春杏。大牛做夢也沒想到,她會來他家,還在一個風雪交加的日子。

“你來我家干嗎?”大牛是直脾氣,說話直來直去。

“想找你弄點‘肉,開開葷呢?!贝盒右矝]有心情賣關(guān)子。

把冰毒稱為“肉”,是來自廣東的說法。因為冰毒的吸食方式很像在煮東西,廣東人稱煮東西叫煲東西,所以他們把吸冰毒叫作“煲豬肉”,后來叫得多了,全國各地都簡稱冰毒為“肉”。

“你也做起這買賣了?”大牛瞪大了眼睛望著她。

“不,自己吸?!贝盒觾墒忠粩?,“我這樣子你還看不出來?”

“你啥時學會的?”大牛目瞪口呆。

“吸毒又沒有技術(shù)含量,有啥學頭?”

“好日子你不過,偏偏學會這鬼玩意,自找苦頭?!贝笈0z道。

“唉,你哪知老同學的苦衷喲。”春杏哀嘆一聲,“再說了,你不也吸了嗎?”

“我的情況你是知道的,我是沒有辦法,破罐子破摔?!?/p>

“我們不聊了,你抓緊弄點給我,我實在撐不住了?!贝盒拥亩景a在慢慢發(fā)作,眼淚鼻涕開始溢出。

“我沒找你算賬,你倒主動找上門來。”大牛冷冷地說。

“我怎么得罪你了?”春杏不解地望著他。

“要不是你,我咋能得上這個病?”

“你們村得這種病的不是你一人,難道都怪我?”春杏反問道。

“當初你說等我蓋上三間大瓦房就嫁給我,為了這三間瓦房,我才出去賣血的?!贝笈:蠡诓坏?。

“我說了一句玩笑話,你卻當了真。再說,我也沒有讓你賣血啊。”春杏自有道理。

“唉,不提這一段了,現(xiàn)在說啥都晚了?!贝笈T掝^一轉(zhuǎn),“丑話說在前頭,你想要貨,我也不能白給你,我不賺你的錢,你至少給個本錢吧?!?/p>

“我要有錢,還來找你嗎?”春杏臉上露出一副不屑的神情。

“我總不能白給你吧?”大牛話里有話。

“你想干嗎?直說吧。只要我能做到的,都會答應(yīng)。”

“我被你害得連個家也沒成,連女人是個啥味道都不知道……”

大牛的話沒說完,就被春杏打斷了:“你別再說了,這件事我絕對不會答應(yīng)的!”

“你既然不同意,我也沒有啥好說的,你現(xiàn)在就走吧?!贝笈5膽B(tài)度也很堅決。

“你太不講究了,我們還同學一場呢?!?/p>

“不是同學我咋能被你坑成這樣?”大牛對春杏滿肚子怨氣。

“你這話講得沒道理,你得這病要怪只能怪那些黑心血站的老板!”春杏據(jù)理力爭。

“你不要白日做夢了,我不會白給你貨的!”大牛赤裸裸地說,“也許你會說我是卑鄙、無恥、下流的小人。是的,我承認我已經(jīng)不是當初的王大牛了?!?/p>

毒癮在不斷地折磨著春杏,最終她只好說:“我答應(yīng)你,但你得先給我貨,讓我吸兩口?!?/p>

“不行,你已經(jīng)欺騙過我一次,我不會再上你的當?!贝笈B冻鼋器锏哪抗?,“等你吃過‘肉,開完葷,一抹嘴走了,我到哪抓你去呀?”

春杏凄然一笑,走過去關(guān)上了房門……

以儆效尤

再來說說趙春杏的丈夫婁本囿。

說到婁本囿不能不提到禁毒專班對臨泉吸毒人員的管控工作。

打擊不是遏制毒品違法犯罪的唯一手段。吸毒人員是毒品的消費者,只有加強對吸毒人員的管控工作,才能有效地萎縮消費市場,真正達到禁毒的目的。

為了確保吸毒人員底數(shù)清、情況明、信息準,在禁毒專班的推動下,臨泉縣公安局對全縣230多萬人口進行了“村不漏戶、戶不漏人、人不漏項”的大排查工作。

同時,為了加強對吸毒人員的管控工作,每一個鄉(xiāng)鎮(zhèn)都設(shè)置了禁毒辦、社區(qū)戒毒和社區(qū)康復(fù)機構(gòu),按照“以人為本、依法管理、科學戒毒、綜合矯治、關(guān)懷救助”的原則,全力做好吸毒人員排查登記、管控戒治和康復(fù)救助工作,使得一大批吸毒人員回歸社會,走向新生,有效地減少了毒品對社會的危害。

派出所和禁毒辦協(xié)助社區(qū)戒毒和社區(qū)康復(fù)部門加強對吸毒人員的管控工作,全面掌握吸毒人員的基本情況,對吸毒人員做好定期談話、定期尿檢工作,同時對脫失管控人員及時查找,落實社區(qū)管控措施。

這種經(jīng)常性的談話、檢測,本身就是對吸毒者的約束。但對于外出打工的吸毒人員來說,經(jīng)常往返兩地,無形當中增加了車旅費用,有些人員因此不再遵守戒毒治療、心理康復(fù)的相關(guān)規(guī)定。這給吸毒人員的管控工作也帶來了一定的難度。

廟岔鎮(zhèn)有近百名吸毒人員,加上當?shù)亟?jīng)濟落后,許多人都外出打工,要實現(xiàn)對這些人員定期談話、定期尿檢實屬不易。

對拒絕接受或嚴重違反社區(qū)戒毒或社區(qū)康復(fù)協(xié)議的脫失管控人員,派出所配合鄉(xiāng)鎮(zhèn)禁毒辦收集、固定證據(jù),對他們進行依法嚴肅處理,符合強制隔離戒毒條件的予以強制隔離戒毒,充分發(fā)揮公安機關(guān)的打擊職能作用。

婁本囿就是廟岔鎮(zhèn)社區(qū)康復(fù)中心的一名需要康復(fù)治療的吸毒人員。

他曾因吸毒被強制隔離戒毒兩年,回來還不到兩年時間,就不接受談話,不定期尿檢,違反了社區(qū)康復(fù)的相關(guān)規(guī)定。

三個月前,派出所了解到這一情況后,所長劉罡帶領(lǐng)禁毒辦的同志,到社區(qū)康復(fù)中心進行了調(diào)查,收集并固定了婁本囿違規(guī)的相關(guān)證據(jù),為下一步依法處理奠定了基礎(chǔ)。

婁本囿的手機始終處于關(guān)機狀態(tài),發(fā)信息也不回。于是,劉罡帶領(lǐng)民警去了他家,尋找他的下落。

劉罡來到了婁本囿所在的村子,見到了趙春杏。春杏正坐在院子里發(fā)呆,看到劉所長來了,半天沒有緩過神來。

“不是找你的。”劉罡開門見山地說,“婁本囿呢?”

“本囿?”春杏愣了一下。

“我們已經(jīng)離婚了。兩口子都吸毒,你說這日子還能過下去嗎?”春杏神情恍惚,“離了婚反而好,不再相互折磨,各找各的生存門路?!?/p>

“兩個孩子呢?”劉罡問。

“兩個孩子和房子都歸我,他凈身出戶?!?/p>

“孩子都交給你,你負擔得起嗎?”

“交給婁本囿更不行。當然我也沒有能力帶好兩個孩子,都交給我爸媽了?!?/p>

“婁本囿去哪兒了?”劉罡又回到了正題。

“離了婚他就和我沒有關(guān)系了?!贝盒佑袣鉄o力地說,“至于現(xiàn)在他在哪兒,他也不會告訴我,我也沒有心思關(guān)心這事?!?/p>

“社區(qū)康復(fù)中心找不到婁本囿,他失聯(lián)了?!眲㈩割D了一下,“我們希望能盡快找到他,幫著他繼續(xù)完成康復(fù)任務(wù),徹底戒斷毒癮?!?/p>

“他在戒毒所時認識幾個朋友,平時聯(lián)系比較頻繁。”趙春杏想了想說,“其中有一個朋友在合肥,本囿有可能在他那兒?!?/p>

“他叫什么名字?”劉罡問。

“小名叫黑子,大名不清楚?!?/p>

“他的手機號你知道嗎?”

“一時想不起來。我現(xiàn)在拿東忘西、丟三落四?!贝盒庸粗^想了半晌才說,“好像把他的號碼記到了一個小本子上。我去找找看?!?/p>

說完,她進了屋。不一會兒,她拿著一張紙條走了出來,說:“找到了,就是這個號碼。”

離開春杏家時,劉罡又叮囑道:“你千萬不能再復(fù)吸了,不為自己,也要為兩個孩子想一想。”

“劉所長,你放心吧,我這次是徹底戒除了。”春杏揚了揚眉。

“這樣的話你不知說了多少次,但愿這是最后一次。”劉罡意味深長地說。

劉罡帶著民警來到了合肥,在省城警方的配合下,很快找到了小名叫黑子的男人。黑子并不黑,30多歲,白白胖胖的,從戒毒所出來后,在市區(qū)開了一家火鍋店。店面不大,人氣挺旺,足夠維持生計。

黑子得知民警的來意后,一臉的和氣:“本囿前一段時間確實在我這兒幫忙,后來一個女人把他帶走了?!?/p>

“被一個女人帶走了?”劉罡有些失望,接著問道,“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本囿叫她小紅,30多歲,瘦瘦小小的,濃妝艷抹,聽口音像四川人。”黑子低頭深思片刻,“她是本囿通過網(wǎng)絡(luò)新認識的一個女朋友,在江蘇徐州一個洗浴中心做按摩技師?!?/p>

“洗浴中心叫什么名字?”劉罡問。

“不清楚,據(jù)說還是一個挺上檔次的地方?!?/p>

“你能和婁本囿聯(lián)系上嗎?”劉罡又問。

“他從不帶手機,想找誰就用公用電話。”黑子搖搖頭,“他說帶著手機就像孫猴子戴上了緊箍咒,就是跑到天涯海角,只要警察一念咒語,他就得乖乖回來,一點自由都沒有?!?/p>

離開了黑子的火鍋店,劉罡他們又馬不停蹄地趕往徐州。

徐州的洗浴場所多如牛毛,想要找一個叫小紅的技師,如同大海撈針。

劉罡暗下決心,就算是大海撈針也要把婁本囿撈出來。

天下警察是一家。有了當?shù)鼐降亩αχС?,劉罡一行人對徐州全市大中型洗浴場所進行了拉網(wǎng)式的摸排??嘈娜耍觳回?。一個叫小紅的川妹子,終于浮出水面。

民警來到一個叫“夜來香”的洗浴中心,找到了小紅。

小紅得知警察登門來找婁本囿,不敢造次,實話實說:“婁本囿昨天上夜班,現(xiàn)在在我的出租屋睡覺呢?!?/p>

在小紅的帶領(lǐng)下,劉罡來到她的租房處。

婁本囿睡得像死豬一樣,小紅喊了半天,最后才把他從床上拽起來。

當他睡眼蒙眬地看到劉罡站在床前時,猶如一盆涼水兜頭蓋臉澆下來,頓時清醒了許多?!皧浔距?,跟我們回家吧?!眲㈩肝⑿χf。

“你們是怎么找到我的?”婁本囿疑惑地望著劉罡。

“走吧,在路上我會告訴你的?!?/p>

“我現(xiàn)在還不能回去?!眾浔距髶蠐项^,一副不情愿的樣子,“夜來香洗浴中心聘我當前廳經(jīng)理,月薪一萬元,我走了咋辦?”

“本來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現(xiàn)在卻讓你搞復(fù)雜了?!眲㈩赣欣碛袚?jù)地說,“你在社區(qū)康復(fù)已經(jīng)堅持兩年多了,到了第三年,只要一個季度回去一趟,報個到做個尿檢就行了。你卻違反社區(qū)康復(fù)期間的規(guī)定,不帶手機,玩失蹤?!?/p>

“我現(xiàn)在又不吸了,何必把我管得這么嚴?”婁本囿一臉的不悅。

“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既然有規(guī)定,我們就要遵守。”劉罡正色道?!懊看位厝ソ邮苷勗捄湍驒z,不僅要花費鈔票,還耽誤我的時間。”婁本囿抱怨道。

“毒品毀壞了你的身體,葬送了你的前程,還讓你妻離子散,教訓(xùn)還不夠深刻嗎?”劉罡耐心地說,“政府幫著你戒斷毒癮,這是挽救你,你應(yīng)該理解,主動配合才是。”

“我不會回去的!”婁本囿耍起無賴。

“現(xiàn)在不是你說了算。既然你不配合,我們只能依法強制將你帶回去?!眲㈩讣惭詤柹?。

“我回去做個尿檢,如果正常的話,還能回來嗎?”婁本囿看到劉所長動真格的了,滿臉堆笑,又說起軟話來。

“不能。已經(jīng)晚了,過去不是沒給你機會?!眲㈩膏嵵匦嫉溃鞍凑铡督痉ā泛汀督涠緱l例》的相關(guān)規(guī)定,現(xiàn)對你處以強制隔離戒毒兩年,立即執(zhí)行?!?/p>

婁本囿被戴上手銬,押上了警車。

在開往蚌埠戒毒所的車上,婁本囿越想越痛悔,又要在強戒所待兩年,出來后,還要再接受社區(qū)三年的康復(fù)戒毒。想到此,婁本囿流下了悔恨的淚水。

玉觀音

在視頻監(jiān)控里,當劉罡發(fā)現(xiàn)趙春杏去了王大牛家時,不禁警覺起來。春杏走出村頭時,被早已守候在那里的民警請到了派出所。

一進派出所大院,春杏就嚷嚷個不停:“你們把我?guī)У脚沙鏊蓡???/p>

劉罡從辦公室里走了出來,笑臉相迎:“上級有規(guī)定,逢嫌必查、逢嫌必檢。請你不要生氣,配合一下我們的工作?!?/p>

“我說過戒了,你們還不信嗎?”春杏瞥了一眼劉罡。

“你到大牛家干嗎?”

“我們是老同學,見面聊聊天不行嗎?”春杏不以為然。

“事實勝于雄辯?!闭f完,他喊來女警小李,“把趙春杏帶到隔壁房間里,做一下檢查?!?/p>

女警小李遵命照做。但她沒有從趙春杏包里和身上搜出毒品,哪怕是一丁點,尿檢結(jié)果呈陰性,說明沒有復(fù)吸。小李把這個結(jié)果告訴了所長。

“發(fā)現(xiàn)其他可疑物品了嗎?”劉罡感到很蹊蹺。

“沒有。”女警小李做思考狀,“她包里有一枚玉觀音吊墜,不知算不算可疑物品?!?/p>

“此話怎講?”劉罡望著小李。

“按說玉墜應(yīng)該佩戴在身上,她卻把它放在包里?!毙±钫f出了心中的疑惑。

“有道理?!眲㈩更c了點頭,“你把它拿過來,讓我看看?!?/p>

女警小李把那個用紅線吊著的玉墜取出來,遞給了所長。

劉罡雙手捧著那枚玉觀音,仔細端詳。觀音手持凈瓶,正襟危坐,慈眉善目,祥和寧靜。這是一個老件玉器,從厚厚的包漿一眼就能看得出來。吊墜做工精細、晶瑩剔透,摸上去有冰涼潤滑之感。

玉觀音吊墜的寓意是“福壽如意”。據(jù)說好玉與人通靈,能保佑佩戴者福泰安康,財源滾滾,吉祥如意。

劉罡看著玉墜,卻產(chǎn)生了新的疑問。

傳統(tǒng)說法是“男戴觀音女戴佛”,趙春杏為什么要帶著一個玉觀音呢?

為解開心中的謎團,劉罡來到春杏跟前,把玉墜在她眼前晃了晃,問道:“這是誰的?”

“從我包里拿的,還能是誰的?”春杏猶豫了一下說道。

“你的眼神告訴我,你在撒謊?!眲㈩付⒅难劬φf。

“這和毒品沒關(guān)系,我拒絕回答你的問題?!?/p>

“你要是說不出它的來源,我們就懷疑你是偷人家的。”劉罡用了激將法。

“你們這些警察呀,看誰都不像好人?!壁w春杏無奈地說,“我把這個玉墜的故事告訴你們吧?!?/p>

夏天一到,村頭的樹林一天一個樣,經(jīng)過日曬雨淋,越發(fā)蔥蘢青郁了。午后的窗外,知了聲不絕于耳,更加重了炎夏中人們煩悶的心情。

春杏從田里摘了兩個西瓜,放在涼水里冰了一會,切開正要吃,手機響了。她沒有來得及看來電顯示,便按下了接聽鍵。對方半天不講話,她便急了:“你找誰?”

“你是春杏吧?”對方說。

“你是?”春杏驚叫一聲,“你是大牛,怎么想起來給我打電話?”

“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嗎?”

“你不會是貨賣不掉,主動上門推銷吧?”春杏快言快語,“我現(xiàn)在戒了,你別打我的主意了?!?/p>

“我也金盆洗手了?!蓖醮笈Uf,“有其他的事情想請你幫忙。”

“啥事?”春杏問。

“你到我家來一趟?!?/p>

“有啥事電話里不能說?”

“這事必須見面說?!?/p>

“我現(xiàn)在不吸那玩意了?!贝盒宇D了頓說,“你別把我當成煙花女子了。”

“嘿,你想到哪里去了?!?/p>

“很抱歉,我沒有時間去?!?/p>

“我想自殺。臨死前想找一個人說說話,人家都不肯來。唉,我這輩子活得真窩囊?!贝笈W哉f自話。

“你在說什么呀?”春杏感覺大牛不對勁。

“你既然不肯來,我也不能勉強。老同學,永別了?!闭f完,大牛把電話掛了。

春杏放下手機,陷入了沉思,她覺得大牛不像是在開玩笑。那他為什么要自殺呢?他死前又打算對她說些什么呢?

春杏決定去大牛家一趟,她不能見死不救,畢竟同學一場。

切開的瓜還沒顧得上吃一口,春杏就抓起桌上的手包,騎著自行車去了王法莊。

進了院子,春杏把車子一扔,就沖進了屋子。她發(fā)現(xiàn)大牛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不禁一驚,連聲喊道:“大牛!大牛!”

大牛騰地坐了起來:“你叫魂呢?我還沒有死?!?/p>

“你是在耍我吧?”春杏嚇出一身冷汗。

“誰能拿死開玩笑?”大牛一本正經(jīng)地說。

“活得好好的,怎么想起來要自殺?”春杏不解地問。

“這叫活得好好的嗎?我這叫生不如死。”大牛坐到了床邊。

“俗話說好死不如賴活著。這些年你不也堅持下來了嗎?”

“唉,我的命苦?。∈篱g最可怕的幾件事都讓我攤上了,窮、艾滋病、吸毒?!?/p>

“窮那是命中注定的;艾滋病要恨那些黑心的血站老板;吸毒只能怪你自己,沒有人強迫你,怪不了別人?!贝盒诱f出了自己的看法。

“窮很難改變,艾滋病無法根治,毒癮戒斷不易。”大牛低著頭,目光呆滯,“我對未來真的已經(jīng)絕望了。”

“只要有決心,毒癮還是能戒掉的。我不也正在戒嗎?”春杏給他打氣。

“你說得怪輕松,要是好戒,你和婁本囿咋戒不掉?大街小巷,到處張貼著禁毒宣傳標語‘吸毒是自殺,販毒是殺人,不還是有人吸毒、販毒嗎?想徹底戒除,不是那么容易的?!?/p>

“政府不是幫著我們戒除毒癮嗎?”

“張警官到我家來了好多趟,我們聊了很多,也聊得很深,我對自己的過去也進行了反思?!蓖醮笈L孤实卣f,“人過留名,雁過留聲。雖然王家我們這支到我這兒斷了,村子里還有其他王氏子孫后代,咱不能讓他們戳咱的脊梁骨,留個罵名?!?/p>

“毒品能把天使變成魔鬼。吸了毒的人會把廉恥、良心、倫理、道德、法律統(tǒng)統(tǒng)拋到腦后。一旦毒魔附身,如墜深淵,萬劫不復(fù)?!贝盒雍蠡诋敵鹾蛫浔距筚€氣沾染毒品。

“張警官給我?guī)砹艘恍┙涠镜乃幬铮乙矅L試過多次,但太痛苦、太難過了?!?/p>

“咬咬牙,挺一挺就過去了。”春杏的話顯得蒼白無力。

“一想到那些鉆到錢眼里的黑血站老板,我就牙根子癢癢,恨不得生吃了他們。”王大牛嘆了一口氣,“可是又不能因為社會上個別人坑害了我們,就報復(fù)社會,讓一些無辜的人遭殃受害。這樣會對不起自己的良心,死了也不會瞑目。”

“你說得對,咱不能傷害無辜。”春杏點點頭。

“我覺得活著已經(jīng)沒什么意義,只能是社會和政府的累贅,不能做點貢獻,還得添亂?!?/p>

“你不要這么悲觀。”春杏不知怎么安慰他。

大牛從身上取出一個東西,春杏定睛一看,是一件觀音玉墜。

大牛一邊擺弄著那件玉墜,一邊說:“活了這些年,我知足了,也啥都想通了,或許死對別人來說,是一種恐懼,對我來說,卻是一種解脫。”

“這個你是從哪里弄來的?”春杏看著玉墜問。

“這是我們王家祖?zhèn)鞯膶氊?,也是我家里唯一值錢的家當?!贝笈I钋榈卣f,“我們王家四代單傳,這個寶貝就是從我老爺爺那輩傳下來的,傳男不傳女。父親臨終前把這件玉墜遞給了我,希望這件寶物能使我逢兇化吉、遇難呈祥。沒想到,玉觀音傳到我這一輩,就傳不下去了?!?/p>

“我們都是不孝的子女啊!直到現(xiàn)在我爸媽還在替我照料兩個孩子?!贝盒酉肫鸶改妇蛻M愧不已。

“我父母受苦一輩子,晚年也沒能享上幾天清福,凈為我操心受累。”大牛抬起頭,喃喃地說,“父母活著時沒錢受窮,到另一個世界里不能再讓他們?nèi)币律偈?,因沒有錢而犯難。所以每到清明節(jié),我都會在二老墳前燒上很多冥幣。”

“你能有這份孝心,很難得?!贝盒雍苁芨袆?。

“這次讓你來,我有一事相托?!贝笈S闷诖哪抗馔盒樱拔蚁氚堰@個玉觀音吊墜送給你。”

“這么貴重的東西,我承受不起?!贝盒于s忙搖頭,“無功不受祿。”

“東西不是白送的,我有事想請你幫忙。等我死了之后,清明節(jié)時,你替我盡點孝心,給我父母送些紙錢?!?/p>

“那我更不能接受這玉墜了,我這不是間接殺人嗎?”春杏真心誠意地說,“你必須答應(yīng)我,好好地活著,我才能接受這個禮物。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走在了你的后面,我會幫你盡孝心的?!?/p>

“我沒有什么親人了,你就是我最親的人了。你不接受這玉墜,我總不能把它帶到墳?zāi)估锶グ??”大牛實話實說,“在我最需要錢的時候,我都沒有把它賣掉?!?/p>

“謝謝你的信任。你必須答應(yīng)我,好好地活著,我就答應(yīng)替你臨時保管一下,你需要時隨時取走?!?/p>

“我答應(yīng)你,不輕生,一定好好活著?!贝笈<毬暭氄Z地說,“你要是喜歡可以留著,不喜歡就賣掉,換點鈔票,幫我盡點孝心吧?!?/p>

春杏接過那件玉觀音吊墜,輕輕地放進自己的手包里。

一周后,村里傳來王大牛去世的消息。沒有人知道他是自殺,還是病入膏肓,不治而亡。但警方排除了他殺。

老張和劉罡專程去了王法莊,協(xié)助村里把大牛的后事辦了,按照王大牛生前的遺愿,將他安葬在父母的身邊。

后來,有人看到,春杏帶著一大包冥幣,在大牛的墳前焚燒……

禁毒沒有完成時

臨泉毒品問題整治工作總結(jié)大會,在縣委大禮堂隆重召開,省廳、市局、縣局三級公安機關(guān)均有代表參加。

會上,市委常委、政法委書記、市公安局局長劉立兵宣布了臨泉縣作為全國禁毒重點地區(qū)被摘牌的喜訊。2015年12月23日,全國禁毒重點整治會議在廣東省惠州市召開,這是首次以國家禁毒委的名義召開的重點整治工作會議。會上,取消和調(diào)整了部分重點掛牌整治地區(qū),安徽省臨泉縣被“摘帽”,其毒品整治工作受到了國家禁毒委、公安部的充分肯定。

禁毒專班成立一年來,成效顯著、戰(zhàn)果輝煌,共破獲毒品犯罪案件234起(其中公安部毒品目標案件11起),抓獲犯罪嫌疑人447名,摧毀販毒網(wǎng)絡(luò)16個,繳獲毒品273千克。

專班民警在緝毒工作中,展示了他們敢于擔當、恪盡職守、無私無畏、不怕犧牲的精神風貌。他們用智慧和勇氣、汗水和鮮血踐行了“人民公安為人民”的莊嚴承諾,用實際行動詮釋了“忠誠、智勇、清正、為民”的安徽公安精神。

在一片掌聲和歡快的進行曲中,榮獲整治工作先進個人和集體的代表,先后走上主席臺,接受領(lǐng)導(dǎo)的頒獎。

此時,副廳長賀剛端坐在主席臺上,卻擰著眉頭、神色凝重,臉上竟沒有勝利的喜悅和興奮。

是啊,省廳禁毒專班進駐臨泉一年以來,省、市、縣三級公安機關(guān),在上級部門的堅強領(lǐng)導(dǎo)下,廣泛動員全社會的力量,積極統(tǒng)籌各方資源,深入開展臨泉毒品問題整治工作,幾項重要指標大幅度上升,實現(xiàn)了省委常委會提出的“兩升一降“目標,遏制了毒品問題的發(fā)展蔓延,外流販毒得到了有效的控制,成績斐然,令人振奮。

臨泉毒品問題整治工作階段性的勝利,不僅是省廳禁毒專班的勝利,也要歸功于所有為臨泉禁毒工作付出的人們。如果沒有技偵民警的精準定位,沒有情報研判民警的深度分析,沒有基層所隊民警的細致工作,沒有外地警方的鼎力協(xié)助,沒有廣大人民群眾的支持,禁毒工作便成了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由此可見,這是一場眾志成城的勝利!

然而,臨泉禁毒工作落后的帽子被摘除,就可以萬事大吉、高枕無憂了嗎?

面對臨泉縣“毒根深、毒害重、毒情嚴峻”的現(xiàn)實情況,賀剛副廳長在會上深謀遠慮地說:“盡管臨泉毒品問題整治工作取得了一定的成績,我們也不能盲目樂觀。只要我們的工作一松懈,毒情就會立即反彈。我們要清醒地認識到,臨泉外流販毒活動還沒有得到根本遏制,毒品集散地還沒有被徹底摧毀,涉毒人員管控體系還有待完善,肅清‘毒文化任重道遠。”

針對下一步的工作,他繼續(xù)說道:“省廳的禁毒專班不僅不會撤,還要加強,我們要不斷鞏固完善整治成果,持續(xù)發(fā)力,久久為功?!?/p>

會上,賀剛副廳長鄭重地宣布了副省長、省禁毒委主任、公安廳長李愛民的最新指示精神:臨泉毒品問題整治工作并沒有結(jié)束,要按照當前的機制和模式,堅持源頭治理、系統(tǒng)治理、綜合治理和依法治理相結(jié)合,繼續(xù)大干三年。斬草除根,除惡務(wù)盡!

禁毒人民戰(zhàn)爭沒有完成時。

禁毒,不會停止;行動,在繼續(xù)進行中!

(本刊節(jié)選)

〔本刊責任編輯 錢璐璐〕

〔原載安徽文藝出版社《禁毒專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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