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剛
土地流轉(zhuǎn)后,我把娘從鄉(xiāng)下接到城里。不到三個月,娘就能和小區(qū)里的老人說上話了。
這天看到我下班,娘神色黯淡,欲言又止。我說,娘,有話您就跟兒子說。娘說,兒子,城里和鄉(xiāng)下不一樣,娘以前說的話也許害你。我說,哪能呢?
不久,我下班看到娘在小區(qū)門口張望?;丶液?,娘拿出那對祖?zhèn)鞯谋逃耔C,說,我都聽說了,和你一塊兒進機關(guān)的都升了官。你同學張水不如你厚道,可他家里有錢,能跑能送,去年當了科長。同事王山不如你能干,可人家上頭有人,今年升了副局長。我聽說你們局長喜歡古玩,你就拿這對鐲子送給他,讓你不總是主持工作,也能當上科長。我鼻子一酸,娘這么大年紀還為兒子操心……從沒頂撞過娘的我,接過那對碧玉鐲,感覺心像火燒了一樣。
過了一段時間,我望著娘期待的眼神,說,您放心吧,忙過這一陣子,待局長出差回來,我就去找局長。
去年秋后,我下班回家,遠遠看見娘在小區(qū)門口張望。一進家門,娘焦急地說,我聽說你們局里塌方了,局長雙規(guī),那些送禮的也都出事了?娘喃喃自語,老糊涂了,害你了!這時,我拿出那對碧玉鐲,說,兒子當時拖拉,沒來得及給局長送,這不什么事也沒有。娘看著我,愣了。
前幾天,我剛提升副局長,消息就像一陣風傳遍了小區(qū)。娘說,人們變得可好了,連平時不理我的門衛(wèi),現(xiàn)在見了都跑來扶我。城里人的臉就像六月的天,說變就變。
我說,變是旁人的事,娘當年囑咐我老實做人、干凈做事的話,我都記著,啥時候也不變。
贍養(yǎng)金
駐村干部小于第一次去老白家,村會計老木子陪著。情況和早前村里介紹的一樣,面對關(guān)切的詢問,老白媳婦只是眼淚汪汪地一遍遍訴說困難?;貋砗笮∮趩柪夏咀樱骸熬鸵驗樗麅鹤幽貌簧蟽汕僭馁狆B(yǎng)金,他家才辦不上低保?”老木子嘆了口氣:“他兒子不拿贍養(yǎng)金,不光收入基數(shù)不好統(tǒng)計,村里投票也通不過,不能鼓勵不孝敬老人呀!”
小于又去了老白兒子家。兒子和老白住一個院子。靠種二畝地生活,孩子還上學,日子過得挺緊巴。不管怎么勸,老白兒子和他爹一樣,偶爾抬一下頭,又低下,什么也不說?!袄系牟灰〉牟唤o,這可不行!還得想法!”回來路上小于有些生氣。老木子說,“就是呢!老白兒子連打工也沒人愿用。鎮(zhèn)民政辦說三天后再投票看看?!?/p>
晚上挺晚了,老白聽見有人敲門,原來是小于又來了。這次是他自己。只見他陰沉著臉說:“不要跟我訴苦!我告訴你們,三天后村里組織投票,你們兒子交上贍養(yǎng)金一切都好說,交不上我就到法院起訴他?!崩蟽煽谝惑@,又見他拍拍放在桌上的大信封說:“材料我準備好了,后果你們自己掂量?!闭f完起身走了。
第二天,老白拿著存折找到村會計老木子,說兒子把兩千三百元贍養(yǎng)金都打上了。
第三天,老白家順利通過投票,然后辦了低保。人們說,早就該這樣。
村里服裝廠找老白兒子當了保安,地里活不耽誤,每月有一千多元收入。
兩年后,小于駐村期滿要走了,老白找到他,交給他一個大信封,緊緊抓住他的手,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大信封里,是兩千三百元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