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光彪
母親的腳很丑,腳下穿的繡花鞋鞋幫上、鞋頭上卻繡滿了家鄉(xiāng)漫山遍野的山茶花,鞋子里的鞋墊也繡著山茶花、蝴蝶、喜鵲等圖案。
母親的腳開滿茶花,我腳下的路也陽光燦爛?;翌^土臉的我脫下母親做的千層底布鞋,走進城市參加工作以后,皮鞋里經(jīng)常墊著一雙母親縫制的繡花鞋墊。母親進城來幫我?guī)Ш⒆?,也?jīng)常穿著繡花鞋上街買菜,常引來路人好奇的目光。我給母親買了一雙皮鞋,母親總是嫌鞋子夾腳、磨腳,不合腳,當著我的面穿上,背地里又換上了繡花鞋。后來母親為了給我面子,不知去哪兒定做了一雙皮鞋,出門時穿上皮鞋,回到家立馬就換上了繡花鞋。
歲月枯榮,時光的腳步隨著母親腳下的一雙雙繡花鞋奔跑著。十年前,80歲高齡的母親患了腦梗,住院一個多月。出院時,已中風的母親執(zhí)意要穿那雙繡花鞋,這才勉強可以被人攙扶著行走。我每次回老家,看到風燭殘年的母親穿著繡花鞋,有時拄著拐杖,有時扶著墻壁,慢騰騰地挪移,心里總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我?guī)湍赣H剪手指甲、腳趾甲、洗腳,揉著她那雙皺巴巴的與眾不同的腳,看到她那雙陳舊變形的繡花鞋時,便勸母親換穿拖鞋,習以為常的母親總是說繡花鞋吸汗、輕巧,行走方便。
花開花落。母親即將離世的那天,我急匆匆趕回老家,見她已臥床不起。我和二姐坐在母親的床前,和她說著些有用無用的話。母親的聲音逐漸模糊,總是說腳冷,念念不忘要穿她那雙用來送終的繡花鞋。說話間,母親在一陣劇烈疼痛的抽搐呻吟中,再也沒有醒來。
第二天為母親出殯,寒冬臘月的山野,送母親的遺體去墳塋的崎嶇山路兩旁,一朵朵山茶花開得正艷,悲痛交加的我仿佛看見母親走向天堂的腳下春暖花開,鳥語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