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蓉
那天,我獨自在家里看電視。午飯時間到了,我在桌上找到半碗中午剩下的紅燒肉,和冷飯盛到一起,放在微波爐里熱了一下。熱騰騰的紅燒肉飯在手,電視里的節(jié)目也精彩,我覺得十分享受。
等到把飯菜吃掉三分之二,赫然發(fā)現(xiàn)飯碗的一角趴著一只死掉的小蟑螂。不稀奇,紅燒肉是我用葡萄酒燜熟的,這幾天天冷,這只蟑螂一定是出來覓食時發(fā)現(xiàn)了這“酒池肉林”,興奮過度,一頭栽進去就再也出不來了。
我遲疑了一下,給自己找了個合理的解釋,用筷頭把蟑螂和旁邊的一小團飯撥掉,平靜地把這碗飯吃完。
如果在飯店,這樁意外就可大可小了。我肯定先拔高嗓子叫服務(wù)員喊老板來,要求老板道歉或者爭取不給這盤菜買單,甚至進一步拍桌子吵架,以至告到消費者協(xié)會去。
就算在家里吃飯,如果有個大男人在,也該是另一番局面:我恐怕會指著蟑螂尖叫一聲,再把飯碗往地上一拋。
而一個人在家,尖叫沒人聽,把飯碗摔成八瓣,待會兒還得自己收拾。人懶,肚子餓,吃一碗蟑螂爬過的飯菜不算大事。
表演空間多么重要。宴會廳是晚禮服的舞臺,人煙稀少的大道是敞篷車的跑道,春花春柳是閑愁的寄居地,呵護和縱容是撒嬌和使性子的前提。沒有這些襯托和扶持,表演就淪為了笑料。
其實這個道理小孩都明白。你看過這一幕嗎?剛學(xué)會走路的小孩移動著兩條小短腿蹣跚向前,走著走著,往前重重一撲,摔倒在地上。大人救火一樣撲上來,“心肝肉兒”地一叫,小孩肯定嚎個沒完。如果咚的一聲悶響,小孩哭兩聲,而旁邊的人只是淡淡地瞥一眼,或者根本無人注意,他只好無趣地爬起來繼續(xù)玩。
安徒生童話中有一個豌豆公主。有人想試她細皮嫩肉到何種程度,在她的被褥下放了一粒豌豆。第二天,公主抱怨昨夜被硌得渾身疼。公主不演這一出就不是公主了,而你我皆凡人,斷然不會為一粒豌豆輾轉(zhuǎn)反側(cè)。要是真的硌得慌,就把那些讓自己不痛快的豌豆搜出來,統(tǒng)統(tǒng)掃到一邊。
做人的彈性本來就很大,沒有空間和場合,就不必表演了。(摘自《容我想想》文匯出版社 圖/樂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