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平記
上世紀60年代,農(nóng)村社員是以生產(chǎn)小隊為集體單位。由生產(chǎn)隊長敲鐘,社員集體上工,勞動報酬按工分計算,男勞動力屬全勞力,每天是十分工,婦女屬半勞動力,每天是八分工,工值是按季末糧食總產(chǎn)量計算的,按當時的總產(chǎn)量我們生產(chǎn)隊的工值每十分工折合人民幣為一毛八分錢左右。
我是在農(nóng)村長大的,小時候在農(nóng)村上工的印象還記憶猶新……我們生產(chǎn)隊的打麥場邊有幾棵老柿樹,其中一棵柿樹上掛了一個舊牛車轱轆,它是通知全隊社員上工最高的一個“發(fā)號司令”,每上工之前隊長在車轱轆上敲上十幾下,就算通知了全隊社員的上工時間。隊長敲過擺鐘,蹲在柿樹底下吸上兩三袋煙,社員們才慢慢騰騰地從各自家里走來,問隊長今天干啥活,隊長一說,再回家拿當天干活的工具。三三倆倆的社員們拿著干活的農(nóng)具,往地上一放也坐在柿樹底下與隊長一樣,會吸煙的吸煙,不會吸煙的也照樣等著。半個鐘頭過去了,上工的人才算到齊,由隊長領著到指定的地方去干活。說實話,在吃大鍋飯的年代,因為政策分配制度所置,社員的積極性普遍較低,出工不出力的現(xiàn)象時有存在。但是,每年夏收末,生產(chǎn)隊打完小麥,糧食歸庫后,開始集麥秸垛的時候,社員們的積極性卻很高,因為隊里有個老規(guī)矩,集垛這天生產(chǎn)隊要管上工社員們吃頓白蒸饃。
記得1969年夏收末集垛的前天下午,在放工時隊長說:“今年的麥已全部打完了,收成也比往年好,咱該分的大家也都分了,我聽了咱縣廣播站紙喇叭預報天氣了,預報說明天天不錯,該入庫上交公糧的也暫時入庫了。咱明天上午趁著天氣好趕快把垛集了,還是往年的老規(guī)矩,上工集垛的人不管男女,垛集成后中午咱大家在一起吃頓飯——杠子饃。另外過去生產(chǎn)隊的喂牛草是按戶輪流割的,但明天娃子們閨女們你們小不要來場上集垛,你們可以去割草交給生產(chǎn)隊喂牛,照樣按上工計算和大人一樣來吃杠子饃。”隊長說完后隨即又安排了五個干凈利索的年輕婦女明天上午蒸饃。
集垛這天上午,天氣晴朗烈曰高照,全隊上工的社員比平常上工的超出好幾倍。打麥場上人山人海,氣氛格外活躍,男勞力除了有病臥床不能起的幾乎全部到齊,婦女們除了家里有小孩真是走不開的也基本上陣,甚至連剛過門不到兩天的新媳婦也參加了“會戰(zhàn)”。在校正上學的小學生為了能吃頓白饃,裝病請假不去學,有的干脆曠課和在家沒有上學的娃子們一起去割草。上工集垛的人擠滿了整個麥場,隊長先挑選了十幾名年輕力壯并有集垛經(jīng)驗的男勞力,按事先隊里選好的地方來把握集垛的大小和高低,為了使垛免遭雨水的浸泡和大風的侵害,另又派出了幾個社員用麥糠和土和成螞蚱泥,待垛成型后再往頂上和垛的最底層周圍再糊上一圈。安排完畢后,金黃色的麥秸像地毯一樣鋪滿了整個麥場,大家有的拿金杈,有的拿桑杈,有的用手抱,把大堆的麥秸往集垛的地方堆放,垛周圍的壯勞力,背靠著集麥秸垛的場地,用桑杈不停地把堆放在眼前的麥秸挑起使勁往背后垛上堆放。麥秸垛上的三四個壯勞力也不停地把挑上來的麥秸用桑杈在垛上四處分攤。垛下邊另有幾個人在垛周圍用金杈和竹筢子,對垛周圍一圈的長短不齊的麥秸不停地修刷整形。大家的歡笑聲、吆喝聲、勞動用具摩擦碰撞聲,像是交響曲,熱鬧非凡。
在勞動中,大家你追我趕、爭先恐后、個個滿臉通紅、汗流浹背,那轟轟烈烈的場面可真叫男女老少齊上陣,熱火朝天鬧夏收。
經(jīng)過三個多小時社員們的辛勤勞動,滿場凌亂不堪的麥秸集成了兩個蘑菇型的麥秸垛。垛上邊用和成的螞蚱泥也蓋住了垛頂,最底層也用和成的螞蚱泥圍了一圈。垛集成后,大家也都松了一口氣,會吸煙的都坐在場一角的吸煙站(為了安全怕著火,隊里制定專門吸煙的地方)掏出隨身帶的旱煙袋,一袋接著一袋吸。經(jīng)濟條件較好的也從自己的口袋里掏出大眾、百合、火車頭等牌子的紙煙吸上一根。大家看著自己親手集的麥秸垛,自豪的說:“今年集的操比往年集的強,咋看咋好看……”其他的社員們也會利用這個時間到場邊一條常年流水的小河里(河里水從村里上邊躍進渠中的水流下來的),洗洗頭、擦擦身子,去污解熱。
快晌午的時候,去地割草的娃子們閨女們個個累得滿頭大汗,小臉像擦了胭脂似的通紅,肩上背著裝滿籃子的青草,像是紅花配綠葉好看極了。小隊里的記工員、飼料員給他們割來的草稱記數(shù)量。飼料員還開玩笑說:“社員們今天吃白饃,咱們的牛今天生活也提高了,青草也能吃到飽了?!?/p>
中午生產(chǎn)隊把蒸好的五大筐白杠子饃運到打麥場邊的幾棵樹下,又擔來了六桶兌了糖精的開水。這時隊長發(fā)話了說今天凡是上工集垛的人不管大人娃子都管白饃吃飽。但是誰也不能往家捎,另外,家里沒有來上工的老人和小孩,生產(chǎn)隊將按人頭每人一個杠子饃。場邊的幾棵老柿樹葉茂成茵,像一把撐開的大遮陽傘,遮住了強烈的陽光,笑臉去迎接辛勤地勞動人民去暑乘涼。大家三五成群坐在大樹底下吃著、笑著、說著,好不高興,這個說我好幾個月都沒吃過白饃了,那個說今天非過過白饃癮不可。我和大家一樣也多日沒像今天這樣敞開肚子吃白饃了,心里同樣高興,看著大家能坐在一起吃著白饃,喝著蜜似的糖精甜水,那高興的情緒真是無法形容,激動的場面好像提前進入了共產(chǎn)主義。
四十多年過去了,隨著社會的發(fā)展,物質(zhì)資源極大豐富了,饃的品種也增加了許多。如:油卷饃、豆沙饃、爐鰲饃、鍋貼饃、千層餅、蔥油餅、白吉饃、小籠包子等應有盡有,人們對吃白饃的渴望不像四十年前那樣高了,白饃的味道好像也沒以前那么香甜了,不過這也充分說明了人們的生活水平確實提高了,生活飲食也上檔次了。但每每回想起四十多年前集垛吃白饃的那種情景,仍舊難以忘懷,回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