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祺
青草的香氣被揉碎在水氣里,朦朧了遠方的天色。酡紅的夕陽與河畔的蘆絮親昵耳語,微風輕輕吹過,將河水中的漣漪撫平。水影中,那張小小的面孔模糊又清晰。
外婆是與我們分開住的,她住在我們家旁的青瓦平房里。她一個人住,還有一只貓。貓是外婆從河邊抱回來的,身上淡黃色的毛發(fā)里,夾雜著幾點白花。
外婆極愛這只貓,干什么都要帶著貓,連出門做客也要帶著它。貓身上有種跳蚤,一到夏天會跳出來騷擾人,不勝其擾。家里人幾次三番勸外婆把貓丟了,但外婆都不肯。
傍晚的時候,外婆總坐在屋檐下納鞋底。雖然年紀大了,眼神卻出奇的好,她納的鞋底也比買的那種舒服。而貓,總愛靜靜地趴在一旁,許久也不吭一聲。外婆總在貓面前說著自己的往事,聲音小得只有她倆能聽到。貓似乎能聽懂外婆的話,每次故事講到高潮處,它總會輕輕地蹭外婆的褲腿。
那只貓是那樣的普通,放入貓群里幾乎辨認不出,淡黃的毛色,白色的胡須,粉色的小耳廓,唯一不同的就是那雙眼睛,黯淡的灰色,不招人喜愛。就算這樣,外婆依然極寵它。
傍晚,我去喊外婆吃晚飯。外婆起身,貓便緊隨其后。我的步子大,而外婆走得慢,幾步的工夫,我便超過了外婆?;仡^,卻看見外婆拄著拐杖與貓平行走著,貓側著頭聽外婆喃喃細語。平時上躥下跳的貓在外婆身邊竟走得這樣慢,那一刻貓的眼神不再黯淡,仿佛是一汪清泉,閃著柔光。
那一刻我似乎懂了外婆為何如此不舍貓。在行色匆匆的大家庭里,只有貓愿意聽外婆的絮叨,愿意陪伴外婆慢慢地走,只有貓懂得外婆的孤獨。
但貓終究是離開了。沒有了貓的陪伴,外婆變得更虛弱了。而我,則擔起了這一責任,一得空閑,便陪著外婆,陪著她納鞋底,陪著她散步,許久不露笑顏的外婆,臉上終于又閃起了紅光。
青草的香氣依然被揉碎在水氣里,酡紅的夕陽與河畔的蘆絮依舊親昵耳語。我想就這樣牽起外婆的手,陪伴她走過剩下的日子。而貓那張普通的小小的面孔,那張教會我愛與陪伴的面孔,被我深深烙在心頭,時時懷念,時時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