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
小城有家賣飾品的小店,店名極有意思,叫“偶遇”。小店開在一條古舊的街道上。店里賣的都是小飾品:精美的鑰匙扣,拙樸的香水瓶,會唱歌的玻璃小人,五顏六色的發(fā)圈……每一樣,都是精致小巧的。一間再普通不過的小屋,被裝點得像童話。讓人頗感意外的是,店主是一個六十歲開外的老婦人,穿大紅的衫,戴貝殼串成的手鏈,笑容燦爛,舉手投足間,自有一段風(fēng)情。年輕時,她迷戀小飾物,一直沒有機會開這樣的店。退休了,她重拾舊夢,天天守著一堆“寶貝”,把日子過得如花似玉。
那條街道我不常去,自然不知道這“偶遇”。那天突然撞見,歡喜莫名。這樣的相遇,不約定,帶來驚喜。后來的一些天,我腦子里不時會蹦出那家小店來,一屋的小飾品,丁丁當(dāng)當(dāng),丁丁當(dāng)當(dāng)。與老婦人的優(yōu)雅,十分般配。我不由自主地微笑,歲月里,我們會漸漸老去,夢想?yún)s不會。
也是這樣的偶遇,在武漢,文友拉我去逛光谷步行街。天橋之上,我被一朵一朵怒放的玫瑰花牽住了腳步。確切地說,那不是花,那是一堆橡皮泥??伤置饔质腔?,瓣瓣舒展,鮮艷欲滴。
捏橡皮泥的,是一個矮個子男人。眼睛細(xì)小,皮膚黝黑,滿臉滄桑,滄桑中卻有種淡定的平和。他在眨眼之間,把一小坨橡皮泥,捏成一朵盛開的玫瑰。我蹲下去,看他捏。他十指扭曲,嚴(yán)重殘疾,卻靈活。手像被施了魔法,在橡皮泥上輕輕一按,一瓣花開了,再輕輕一按,一朵花開了。
我挑起一枝,紫色,典雅大方,想買。他說,這個不賣,人家預(yù)定好了的,你要買,我再給你捏。我驚訝了。我說,你可以重捏一個給預(yù)定的人啊。他卻堅持不賣,說他答應(yīng)過給人家留著的,就一定得留著。一會兒,他給我捏出另一朵來,灑上熒光粉。他關(guān)照:你回去對著燈光照上十來分鐘,它會發(fā)光的,很美,很溫暖的。
從武漢回來,別的東西沒帶,我只帶了那枝花回來。看見它,我總要想一想花后的那個人,生活對他或許有諸多不公,他卻能夠做到心境澄清,讓花常開不?。?/p>
還是這樣的偶遇,在云南,夜晚的廣場上,一群人圍著篝火在跳舞。不斷有人加入進去,天南地北,并不熟識。不要緊的,笑容是一樣的,快樂是一樣的,心靈因一團篝火,在瞬間洞開。我站在圈外看,有人跟我招手,來呀,一起來跳??!我笑著搖搖頭,手突然被一女子牽了,她不由分說地把我牽進那歡樂的人群中。燈光暗影里,她臉上的笑容明明暗暗,如星星閃爍。她說,跳吧,一起跳吧,很好玩的呀!她很快跟上音樂的節(jié)奏,身體像條靈活的魚,看得我眼熱,跟在她后面跳起來。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跳舞,完全不得章法,歡樂卻像燃著的篝火,把人整個點燃。曲終,轉(zhuǎn)身尋她,不見,滿場的歡聲笑語,經(jīng)久不散。
人生還有多少這樣的偶遇?在時間無垠的荒野里,我們都是跋涉的旅人,卻因這偶然的相遇和眷顧,布下溫暖的種子。日后,于某一時刻,不經(jīng)意地想起,那些溫暖的種子,早已在記憶深處,生根發(fā)芽,抽枝長葉,人生因此變得豐盈。
(2018年中考哈爾濱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