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浪

1

我還是愿意把這兩位主角，稱為一對孿生兄弟。而且，在我的初步預(yù)想當(dāng)中，故事剛開始的時候，這對孿生兄弟并不知道那兩個女人，一個叫劉小羊，這是真名；一個叫賣女孩的小火柴，顯然是網(wǎng)名了。

叫劉小羊的女人，年紀(jì)稍大一點兒，身材也略高出來一二厘米的樣子。作為參照物的賣女孩的小火柴呢，她自然就年輕一點兒，個子也稍矮一點兒，一米六零左右吧。她和劉小羊的另外一個區(qū)別是，她差不多天天都把自己掛在網(wǎng)上，而劉小羊幾乎從不。她們兩個住在同一棟樓，也就是位于澗河北岸的河濱小區(qū)十八號樓。不但是同一棟樓，她們兩個還住在同一個單元，劉小羊住一樓，門牌號是一■七；賣女孩的小火柴住五樓，門牌號是五■八。

我接下來要說的是，劉小羊和賣女孩的小火柴，她們兩個都不認(rèn)識對方。這在我看來，沒什么稀奇的。這對孿生兄弟呢，覺得這件事挺不好理解，也挺好玩兒的。

這對孿生兄弟認(rèn)識劉小羊，要比認(rèn)識賣女孩的小火柴早，早了大約兩個月。這兩個月里，劉小羊每天都惦記著要把這對孿生兄弟賣掉，但始終沒能成功。這倒不是說沒有人要買這對孿生兄弟，只是劉小羊要價太高了。我要是沒有記錯的話，一個月以前，曾經(jīng)有一個男人，要以八元錢的價格買走這對孿生兄弟，可劉小羊非要十元錢不可，結(jié)果他們就沒能成交。

你想不想知道這對孿生兄弟，對這件事情的看法？好，我可以告訴你，是氣不公。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說，那個男人肯出八塊錢就不少了，我們哪值這個價呀？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把矛頭指向了劉小羊。就是嘛，她當(dāng)初買我們兩個的時候，才花了一塊五。弟弟說。

那之后，又有兩個人相中過這對孿生兄弟。這兩個人，一個是男的，另外一個，哦，也是男的。前一個男人，看上去四十歲左右吧，身材詭異，長寬高一個尺碼。后一個男人，是個小伙子，留著披肩長發(fā)，很瘦，很高，像一根竹竿似的。這兩個人出的價錢，分別是四元和三元，劉小羊自然也就沒將這對孿生兄弟出手。為此，劉小羊還跟留著披肩長發(fā)的小伙子吵了起來。小伙子說，咋的？給你三塊錢少咋的？劉小羊說，你買不起就滾一邊去。

這之后，一連好多天，沒有人再看上這對孿生兄弟。劉小羊就有點兒上火了，她的左嘴角那兒，長了個小皰。

再后來，總算又有一個女人，看中了這對孿生兄弟。這個女人是誰呢？我希望你能猜得到，她就是賣女孩的小火柴。

賣女孩的小火柴問劉小羊，這個，多少錢？

考慮到以往要價十元，確實是偏高了，劉小羊就回答，八塊?；卮鸬耐瑫r，劉小羊還伸了下右手的拇指和食指。

賣女孩的小火柴瞪圓了眼睛，又張圓了嘴巴，她說，什么？八塊？My god！

劉小羊不知道這個女人說的“My god”是什么，但劉小羊從她的表情可以看出，這樁交易，又泡湯了。

劉小羊就不想再理睬賣女孩的小火柴，她蹲下身子，去整理柜臺下面的其他物品。等她再次站起身時，發(fā)現(xiàn)賣女孩的小火柴并沒有離開。

賣女孩的小火柴遞給劉小羊一張十元紙幣，她說，請快一點兒好嗎？不用找零了。

劉小羊就急忙把微笑四四方方地擺到臉上，她快速將這對孿生兄弟裝進(jìn)一個銀灰色的塑料袋，遞給賣女孩的小火柴。

講究，妹子你可真講究。劉小羊一迭聲地夸獎賣女孩的小火柴。

后者呢，接過這對孿生兄弟，略帶羞怯地笑了下，轉(zhuǎn)身乘上扶手電梯，下到一樓，走出了北岸商場。

2

賣女孩的小火柴出了北岸商場，坐上了一輛車身紅白相間的千里馬出租車。出租車扭扭捏捏地向西行駛了不到一百米，就左拐，駛上了橋旗路。沿著澗河的北岸，過了澗河十七中學(xué)和裝潢街市場，又過了檔案局和北岸區(qū)政府，出租車在紅帽子超市門前停了下來。

賣女孩的小火柴下了出租車，進(jìn)了這家超市。并沒有經(jīng)過多久，她又走出了超市。她的手中，除了先前裝有這對孿生兄弟的那個銀灰色塑料袋之外，又多了兩個塑料方便袋。這兩個方便袋，是白色的，接近透明，所以我們可以看到，里面裝有蛋黃派、伊利鮮奶、雀巢咖啡、德芙巧克力，有青椒、黃瓜、鮮魚，還有一包衛(wèi)生巾、一疊B5打印紙和一件蕾絲文胸。

這對孿生兄弟就隔著塑料袋，跟這些東西打招呼。這些東西都端著架子，不予理睬，只有那條還活著的鯉魚，嘩啦啦地扭動了一下身子，算是一句不情不愿的回答。

賣女孩的小火柴沒再乘車，而是徒步往前走。也就三四分鐘吧，她來到了河濱小區(qū)的東門口。進(jìn)了大門，右拐，過了十六號樓，就是她和劉小羊居住的十八號樓了。

我在前面可能是忘了說了吧，賣女孩的小火柴和劉小羊，她們是住在四單元。賣女孩的小火柴來到單元門口的時候，她提著的那條鯉魚又扭動了一下身子，啪啦啦的聲響當(dāng)然稱不上驚天動地，但因為來得突然，就嚇了這對孿生兄弟一大跳。

接下來，一個關(guān)鍵的環(huán)節(jié)就產(chǎn)生了。

裝著這對孿生兄弟的銀灰色塑料袋，破了。這很可能是因為銀灰色的塑料袋質(zhì)量不好，自己壞掉了，也可能是那條鯉魚惹的禍，它掙扎時，它的鰭，也或者是它的尾巴，刺穿了裝著它的方便袋，又劃破了銀灰色的塑料袋。

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就掉在了地上，而賣女孩的小火柴卻沒有發(fā)現(xiàn)。

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就大喊，弟弟，弟弟！與此同時，弟弟也在大喊，哥呀，哥呀。那條鯉魚呢，它一定是發(fā)現(xiàn)自己做錯事了，就又?jǐn)Q動了一下身子，想要提醒賣女孩的小火柴注意，可后者仍舊沒有發(fā)現(xiàn)。

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就側(cè)著身子，死了似的躺在單元門前，眼睜睜地看著賣女孩的小火柴帶著哥哥走進(jìn)單元門，向樓上走。

哥呀，哥呀。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拼命地呼喊。

我記得我在前面說過，賣女孩的小火柴住五樓，門牌號是五■八。賣女孩的小火柴來到五■八門前的時候，一樓一■七的房門打開了，一個男人走了出來。

你知道的，一■七，這是劉小羊的家。

打一■七走出的這個男人，大約三十一二歲的樣子，個子很高。他走出單元門的時候，是低了一下頭的，顯然是怕門框的上沿磕到他的額頭。他來到單元門外，直起了腰身，我們就看出來了，他的身高就算沒有兩米，也一定不會低于一米九。

這個大個子男人一出單元門，一眼就看到了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他稍稍歪了一下頭，小聲說，■？怎么回事？隨即他就看了一眼單元門旁的垃圾道口。垃圾道口的鐵門，早已丟掉了。這個大個子男人似乎以為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是被住在這單元中的某個人扔進(jìn)了垃圾道，之后不知怎么又來到了垃圾道的外邊。

大個子男人扭著頭，四下觀看了一番，還小聲嘟噥了一句什么。

接下來，這個大個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他就轉(zhuǎn)身，走進(jìn)了單元門，掏出鑰匙，打開了一■七的房門?？墒牵块T打開以后，他卻沒有進(jìn)屋，也沒有將門關(guān)上，又返回到單元門外。他左右看了看，沒發(fā)現(xiàn)有人，就一哈腰，撿起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這才回到了一■七號房間。

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一直都在掙扎，也一直在叫喊，你別動我，你別動我，我等我哥，我在等我哥。

可是，這個大個子男人，他根本就沒有感覺得到。

3

接下來，我們還是把視線轉(zhuǎn)向賣女孩的小火柴吧。

賣女孩的小火柴回到家里，先是去了廚房，用一個直徑大約三厘米的黑色膠皮蓋，蓋上了盥洗池的下水口，把那條鯉魚從方便袋中倒入盥洗池，又打開自來水水龍頭，放了多半池水。其余的東西，咖啡、鮮奶、蔬菜、打印紙等等，她動也沒動，就堆在了客廳的地磚上。

返回客廳，賣女孩的小火柴就打開了一臺聯(lián)想牌子的臺式電腦，登錄騰訊QQ，雙擊了“我的好友”欄中的一米四九，彈出一個對話框。

接著，她就與一米四九聊了起來，我如實記錄在下面。

剛才我上街了，買了一堆東西，剛回來，你等急了吧？——賣女孩的小火柴

沒關(guān)系，我也剛上線?！幻姿木?/p>

我們在網(wǎng)上聊了有一個月了，我早就想問你，為什么叫一米四九？——賣女孩的小火柴

呵呵，隨便取的。我的實際身高是一米九四，我朋友和我老婆都叫我大矬，是反著給我取外號。——一米四九

我還以為你真一米四九呢，這樣你就找不到老婆了。不過，我真想見見你。——賣女孩的小火柴

我覺得現(xiàn)在這樣挺好，誰也沒見過誰，有想象的空間，有后退的余地。呵呵?！幻姿木?/p>

要不我們倆都買攝像頭吧，這樣我們就能視頻了。——賣女孩的小火柴

以后再說吧。我給你講個笑話。——一米四九

嗯，好的?！u女孩的小火柴

老實說，現(xiàn)如今，真的能讓我們笑的笑話，已經(jīng)不多了。一米四九接連給賣女孩的小火柴講的兩個笑話，后者都沒覺出有什么味道，但她偏偏說，太好玩兒了，太好笑了。她還一個勁地發(fā)送笑的表情符號，捂嘴笑、齜牙笑、憨笑，還有笑哭了。

一米四九講的第三個笑話，賣女孩的小火柴是真的笑了。

這個笑話是關(guān)于裸奔的，但還不算涉黃。是說有個叫張三的人外出打工，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包工頭跑了。張三一分錢也沒賺到，心情很郁悶。眼看就要到春節(jié)了，他沒掙到錢，但也得回家。張三就去了火車站，在那里碰見了他的老鄉(xiāng)李四。李四拉著張三，來到離火車站不遠(yuǎn)的一家小酒館，幾杯酒下肚之后，李四告訴張三，他也是出來打工的，除去吃喝，除去買衣服和交房租，再除了幾次去找按摩小姐，這一年下來，他凈剩一萬五千塊錢。張三的心情，就更郁悶了。后來，李四就有點兒喝大了，他指著酒館外的廣場對張三說，你要是敢脫光衣服，圍廣場跑一圈，我這一萬五千塊錢就全給你。說著，李四從懷中掏出了一疊百元鈔票，還用它敲了一下桌子，叫板張三。張三心情本就不好，加上酒精在起作用，他真就繞廣場裸奔了一圈。李四的醉意就被徹底沖淡了，但不得不把錢給了張三。兩個人接著喝酒，李四越來越清醒，張三卻喝大了。張三對李四說，你別總哭喪個臉，你要是也敢光溜地圍著廣場跑一圈，我就再把錢還給你。李四當(dāng)機立斷，三下五除二就亮出了凈重。可他繞著廣場剛剛裸奔了半圈，就被警察抓住了。警察說，你這人怎么這么不要臉！剛才我沒好意思抓你，你就又跑出來了。

接下來，賣女孩的小火柴和一米四九又聊了一些什么呢，無非是東拉西扯，無非是雞毛蒜皮，我就不細(xì)說了。如果一定要有一點兒補充的話，就是賣女孩的小火柴又提出了見面的要求，但一米四九還是沒有同意。再就是，這樣閑聊的同時，賣女孩的小火柴還打開了一個音樂網(wǎng)頁，將周蕙的兩首歌，《相愛太早》和《風(fēng)鈴》循環(huán)播放?！讹L(fēng)鈴》這首歌，每次播放到副歌部分，“我是掛在屋角的風(fēng)鈴，你是風(fēng)撥弄我的心情……我是原地打轉(zhuǎn)的風(fēng)鈴，連痛哭都聽來很抒情”，賣女孩的小火柴就跟著哼唱。

漸漸地，賣女孩的小火柴，她的心情就有些失落了，面對電腦屏幕，接連打了幾個哈欠。這時候，天色就有點兒黑下來了，到了上班族下班的檔口。賣女孩的小火柴站起身來，伸了個懶腰，去了衛(wèi)生間。

賣女孩的小火柴從衛(wèi)生間出來，看到客廳地磚上，她幾個小時之前買的那些東西，正傻呵呵地攤散著，一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賣女孩的小火柴就蹲下身子，開始整理，該放進(jìn)冰箱的放進(jìn)冰箱，該放到臥室的放到臥室，該擺到床頭的擺到床頭。

這樣一來，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情，你一定想到了。是的，賣女孩的小火柴，她發(fā)現(xiàn)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不見了。

賣女孩的小火柴就皺起了眉頭，她的呼吸呢，一點點地急促起來了。她一把抄起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在地磚上使勁砸了一下，砸的同時，她還罵了一聲，靠！

這之后，賣女孩的小火柴拿起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打開房門，快步來到四樓半，嘩啦一聲打開垃圾道的小鐵門，把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扔了進(jìn)去，她就頭也不回地返回家中了。

4

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是帶著一浪高過一浪的眩暈被扔進(jìn)垃圾道的。似乎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呢，這個哥哥已經(jīng)跌落到了垃圾道的最底層。我在前面交代過的，一樓外側(cè)垃圾道的鐵門，已經(jīng)不在了。所以，這個哥哥跌落到了垃圾道的最底層，接著又翻滾到了單元門口。

一陣灼熱又鋒利的疼痛，試圖要消解和覆蓋這個哥哥的眩暈。在單元門口躺了好一會兒，這個哥哥猛然發(fā)現(xiàn)，天?。∵@里正是自己和弟弟失散的地方。

這個哥哥就顧不得疼痛，一邊左右觀看，一邊大喊，弟弟，弟弟，你在哪？弟弟，弟弟。

弟弟沒有回答，當(dāng)然也沒有現(xiàn)身。

就是在這個哥哥開始絕望了的時候，一個女人，打河濱小區(qū)的大門口，來到了單元門前。

盡管這個時候，天色已經(jīng)有一點兒黑了，但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還是認(rèn)出了這個女人。我們呢，也是認(rèn)識她的。這個女人，就是劉小羊。

劉小羊彎下腰來，將這個哥哥撿了起來。這個哥哥大喊，別動我，你別動我，我在等我的弟弟，你別動我。劉小羊似乎什么也沒有聽到。

劉小羊?qū)⑦@個哥哥拿到手里一看，感覺很眼熟。隨即劉小羊就笑了，她顯然是認(rèn)出了這個哥哥。劉小羊也很納悶兒這個哥哥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但她并沒有細(xì)想，就抬腳往家走了。一邊走，劉小羊一邊想，她又得等待時機了，等待說不準(zhǔn)的某一天，某個只有一條腿的人，把這個哥哥買走。這樣的機會，有點兒像奇跡，顯然不會頻繁出現(xiàn)。劉小羊上一次遇到，還是一年半之前呢。

劉小羊一進(jìn)家門，隨手便把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放在了門口的鞋架上，又換上門口的拖鞋，她就來到小臥室的門口，說，大矬，你做飯了嗎？

大矬正坐在電腦前。他的眼睛盯著顯示器，手指在鍵盤上噼噼啪啪地打字，他說，還沒呢，我馬上就做，你今天怎么回來這么早呢？

接下來，我必須要打斷劉小羊和大矬的對話了。因為就在剛才，有一件事情，被劉小羊忽略掉了。

這件事情在我看來實在太重要了，所以我必須馬上說出來，馬上。這就是，劉小羊隨手便把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放在了門口的鞋架上，也就是放在了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的身邊。別管是不是巧合吧，反正這對孿生兄弟，就這樣稀里糊涂地重逢了。只是劉小羊沒有看到，她也沒有聽到這對孿生兄弟在熱切地打著招呼，哥哥，哥哥呀，弟弟，弟弟呀。

交代完這件事情，我接著來說劉小羊和大矬之間的對話。

劉小羊來到大矬身后，抬起左臂，壓在大矬的后脖頸上，她先是解釋一下今天回來早的原因，是北岸商場有個什么活動，就提前關(guān)業(yè)了半個小時。之后，她問，怎么的？還是跟那個小火柴在聊？

大矬說，嗯，她可能是喜歡上我了，說想見我。

劉小羊就笑了，她說，你就臭美吧你，你怎么能確定這個小火柴一定是個女的？就不會是一條狗？

大矬說，■？對啊，我怎么沒想到這一點？不對，不對不對，我再想想，她，她一定是女的，這幾天聊天，我能感覺出來。

劉小羊說，是嗎？要不我跟她聊一聊吧，給她潑點兒冷水。

大矬說，行，當(dāng)然行，她讓我等她一會兒，她再上來，我讓給你。

大矬話音剛落，電腦屏幕上，賣女孩的小火柴發(fā)過來一行，氣死我了。這四個字的后面，還有一個憤怒的表情符號。

大矬對劉小羊說，嘿，她來了，你跟她說吧。說這句話的同時，大矬的雙手在鍵盤上忙活著，他回了賣女孩的小火柴一條，我老婆跟你聊。緊接著，大矬站起身來，把電腦讓給了劉小羊，他去廚房做飯了。

劉小羊就和賣女孩的小火柴聊了起來。

我在前面好像說過吧，劉小羊平時幾乎從不上網(wǎng)，但我沒有想到，她打字的速度竟然蠻快的，而且是五筆輸入。

你好。——一米四九

你好。——賣女孩的小火柴

我老公說他很喜歡你的網(wǎng)名，我也很喜歡。不是“賣火柴的小女孩” ，是“賣女孩的小火柴”，挺好玩?！幻姿木?/p>

呵呵?！u女孩的小火柴

你做什么工作啊？——一米四九

什么都做。歌手，模特，雜志編輯，健身教練，舞蹈老師，都是業(yè)余的，呵呵。你呢？——賣女孩的小火柴

我呀，做小買賣的。對了，剛才你說你生氣了，因為什么？——一米四九

唉，今天中午我買了一雙拖鞋。剛才我一看，就剩一只了，另一只不知怎么就沒了，氣死我了?！u女孩的小火柴

真巧，我剛才就撿了一只拖鞋。——一米四九

真的嗎？你別逗我了?！u女孩的小火柴

逗你干什么？我真撿著了，淺粉色的，是左腳那只?！幻姿木?/p>

天哪！我暈?！u女孩的小火柴

你不會是在北岸商場二樓買的吧？——一米四九

是的，你……——賣女孩的小火柴

人家要價八塊錢，你給了十塊，我沒說錯吧？——一米四九

你到底是誰？你想要干什么？你怎么知道這些？你是不是一直在跟蹤我？你信不信我會報警？你到底是誰？——賣女孩的小火柴

你別害怕，我就是隨便說說。——一米四九

老實說，在跟賣女孩的小火柴網(wǎng)聊的時候，劉小羊并不能確定她就是今天上午主動出價十元，還不要找零的那個女子。劉小羊也很想要確認(rèn)一下，但打字畢竟不同于說話，她一時之間不知道怎么才能把這件事的過程，用很少量的文字來說清楚。

劉小羊就嘆了口氣，接著就看到賣女孩的小火柴的頭像灰了。

劉小羊就又發(fā)過去一條，還在線嗎？

賣女孩的小火柴沒有回復(fù)。劉小羊猜想她是下線了，也或者是不愿再聊下去了。

5

接下來，事情又將怎么樣發(fā)展呢？

毫無疑問，劉小羊要把她跟賣女孩的小火柴之間的聊天，講給她的丈夫。

劉小羊就關(guān)了電腦，來到廚房，幫丈夫做飯，剝蔥皮、洗豆角，捎帶還拿過抹布，擦了擦灶臺上的油漬。在做這些事情的同時，劉小羊告訴大矬，他的網(wǎng)友賣女孩的小火柴，很可能就是今天買她拖鞋的那個女子。

大矬說，真的嗎？有這么巧嗎？她長什么樣？

劉小羊說，我還真沒記住她長什么樣，好像是比我矮一點兒，二十七八歲吧，不難看，但這要分是跟誰比，跟我比她就不行了。

大矬就笑了。

劉小羊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擰了一下大矬的左耳。她說，我今天正式警告你，你年假休完，好好上班，好好跟我過日子，不許再上網(wǎng)瞎聊天，聊出事，我饒不了你。

大矬說，行行行，你輕點兒，輕點兒，要用我耳朵燉豆角怎么的？冰箱里也不是沒有豬肉。我也就是這幾天閑著無聊，你以為我真愿意在網(wǎng)上聊天?。坷鄣貌弊佑置浻炙帷?/p>

劉小羊說，反正今天我是警告你了，你別在網(wǎng)上給我弄出什么花花草草的。

大矬說，這你就放心吧老婆。

劉小羊說，那你發(fā)個誓，說你要是背著我在外面胡搞，就天打雷劈。

大矬說，你就不能可憐一下老天爺嗎？背著老婆在外面胡搞的人，全被雷劈，老天爺忙得過來嗎？

劉小羊說，別人我不管，你要是背叛我，你就被天打雷劈。

大矬說，行，行行行。

接下來，劉小羊告訴大矬，她賣給賣女孩的小火柴的那雙拖鞋，左腳的那只，剛才她在單元門門口撿到了。劉小羊說自己不會認(rèn)錯的，因為這只拖鞋上有個記號，就是鞋幫里側(cè)，有個大約兩毫米見方的污點，是她那次吃午飯，不小心滴上的菜湯。

大矬就愣了，他說，不能這么巧吧？今天下午，我在門口也撿了一只拖鞋，好像還真就是右腳的。

夫妻二人就一起來到了鞋架前，果然，一雙三十七碼的淺粉色的絨布拖鞋，正親親熱熱地依偎在鞋架上。

劉小羊看著大矬，大矬看著劉小羊。兩個人都用右手的食指指點著對方，哈哈大笑起來，越笑越找不到剎車在哪里。

6

接下來，自然就是劉小羊夫妻吃晚飯了。劉小羊和大矬都覺得，買拖鞋的女子，很有可能就是賣女孩的小火柴。大矬還猜出了賣女孩的小火柴，應(yīng)該就住在他們這個十八號樓，但劉小羊覺得不會這么巧，大矬也就沒再堅持。

劉小羊臨睡之前告訴丈夫，她在和賣女孩的小火柴網(wǎng)聊的時候，后者好像是被嚇著了。劉小羊雖然不能百分之百地確定買拖鞋的女子，一定就是賣女孩的小火柴，但她又想，萬一這兩個人是同一個人呢？劉小羊?qū)φ煞蛘f，明天我把拖鞋帶商場去。一會兒你再上一下網(wǎng)，告訴小火柴一聲，她要真是在咱家買的拖鞋，你讓她明天去商場再取回去。

大矬說，嗯。以后再遇到這種事情，我就辭職，改行去寫小說，局長的材料，誰他媽的愛寫誰去寫。

省省吧，你給我省省吧你。劉小羊邊說邊撇了撇嘴，接著就打了個哈欠。

劉小羊在小臥室睡下了。大矬先是洗了碗筷，接著又拖了地板。做這些事的時候，他自然是輕手輕腳地在做，他怕弄出聲響，耽擱了劉小羊休息。這樣一來，原本幾分鐘就可以做完的這些家務(wù)活兒，他做了差不多半個小時。

接下來，大矬來到主臥室，關(guān)上房門，打開電視，用遙控器把音量消減到勉強聽得到，又調(diào)臺到CCTV5，那場中超京滬戰(zhàn)，也就是北京國安客場對陣上海申花的比賽還沒有開始。大矬就隨手拿過一張《澗河晨報》，想要隨便翻翻，好打發(fā)掉等待這場足球賽開始的這段時間。結(jié)果，在這張報紙四版的頭條，他看到了一則就發(fā)生在他們河濱小區(qū)的新聞。

新聞中說，就在前幾天，家住河濱小區(qū)的李先生到北岸市場買了二斤豆角，回到家發(fā)現(xiàn)被賣主掉了包，足有一斤豆角要么長斑，要么已經(jīng)腐爛。李先生返回菜市場跟賣主理論，雙方僵持不下就動起了手，各有傷情，驚動了警方。轉(zhuǎn)過天來的早上，李先生出門上班，剛好趕上他家對門的房主也出門。對門的房主，正是昨日豆角賣主。

大矬用鼻子哼了一聲，隨手把報紙扔到一旁。足球賽開始了。

有關(guān)這場比賽的過程和結(jié)果如何，我就不講了。只說中場休息的時候，大矬想到QQ上給賣女孩的小火柴留言，讓她明天去北岸商場取回拖鞋，但他擔(dān)心會吵醒劉小羊，就想明早再做這件事吧。這場足球比賽結(jié)束之后，大矬就在主臥室睡下了。

第二天的上午九點，大矬被劉小羊打來的電話吵醒了。

劉小羊說，老公啊，還沒起來??！我早上走時忘了拿那雙拖鞋了。一會兒你給我送來唄，可別小火柴來取，我給不了人家。

大矬這才想起，他還沒去網(wǎng)上給賣女孩的小火柴留言呢。但他沒有告訴劉小羊，怕被劉小羊數(shù)落和埋怨。他說，行，我一會兒就去。

劉小羊說，你也別著急，吃完飯過來就行。

大矬說，好。

掛掉電話，大矬來到小臥室，打開電腦，登錄QQ，賣女孩的小火柴的頭像是灰的。大矬記得，以前他無論何時上線，賣女孩的小火柴的頭像都是亮的，看來這次她是真的沒有在線。

大矬就問了兩遍，在線嗎？賣女孩的小火柴沒有回復(fù)，頭像還灰著。

大矬就給賣女孩的小火柴留了言，把事情的前后經(jīng)過告訴了她。在這份長長的留言的末尾，大矬問她是不是在他妻子那里買的拖鞋，如果是，他讓她在方便的時候，再到他妻子那里把拖鞋取回去。

接下來，大矬簡單洗漱了一下，吃了點早飯，這才來到鞋架前，拿起那雙拖鞋，放到一個白色的塑料袋里，提著它們出了家門。

7

大矬一出單元門，就看到一個女子站在院子里，正在指揮幾個人往一輛轎貨上搬運家具和家電。在大矬的身后，又有幾個人從單元門里走了出來，他們每人的手里都沒空著，分別拿著廚具啊、被褥啊、電腦顯示器啊等東西。

大矬就知道，他所居住的這個單元中，有一家人要搬走了。

大矬的心情就一下子低落了一大截。大矬想起，他和劉小羊，是兩年前搬到這里來居住的?？蓛赡旰蟮慕裉?，這棟樓中的鄰居，他和劉小羊幾乎是一個也不認(rèn)識。

大矬就不由得放慢了腳步，仔細(xì)看了看這個女子。這個女子看起來很是焦急不安，一個勁地催促這些搬家工，快點！快點！我再加一百元錢行了吧？你們能不能再快一點兒？

說這些話時，這個女子一個勁地跺腳，還一個勁地?fù)]動著右拳。

大矬不認(rèn)得這個正在搬家的女子是誰。但我們卻是認(rèn)得的，她就是賣女孩的小火柴。

老實說，我也不清楚賣女孩的小火柴，她昨晚吃沒吃那條鯉魚。我只是猜想，就算她吃了，可那條鯉魚也是不負(fù)責(zé)任的，沒有給賣女孩的小火柴提供相應(yīng)的營養(yǎng)和能量，否則她的臉色不會如此蒼白，還透著一層暗灰。

我最后想說的是，除了我們，這對孿生兄弟透過朦朦朧朧的塑料袋，也認(rèn)出了賣女孩的小火柴。

是的，我知道你早已經(jīng)搞清楚它們是什么了，但我還是愿意繼續(xù)稱呼它們?yōu)閷\生兄弟。

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哥哥說，弟弟，你快看，那個女的，不就是昨天買咱倆的那個人嗎？

這對孿生兄弟中的弟弟說，不是她是誰？她太壞了，讓咱倆差點兒再也不能見面。

逐漸開始灼熱起來的陽光下，這對孿生兄弟，依偎得更緊了。

責(zé)任編輯 付德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