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野軍

“教育越來越精致、精細、纖細，而離粗獷、廣闊乃至野性越來越遠。這是教育的進步還是退步？”在某次公開場合，株洲市教育局吳安浩局長向一眾校長和教師發(fā)問。

我想起毛澤東1917年發(fā)表的《體育之研究》中的話：“文明其精神，野蠻其體魄?！睆娬{(diào)體育對學生發(fā)展的重要意義。我知道，吳局長的問題不只指向德、智、體、美育關系的思考，更有對教育治理與教育現(xiàn)象的感慨。

近些年，有的人“精致教育”嫌其不夠，還要“教育精致化”，有的人“精細管理”嫌其不夠，還要“管理精細化”。所謂化者，徹頭徹尾徹里徹外之謂也。眾聲鼓噪之中，教育的各種概念迭出，教學的各種模式風行，檢查與考核頻繁，學校與師生的負擔越來越重。國家教育部長因此呼吁給學生減負，給老師減負。

那么，教育該如何辦才是進步而非退步呢？

信任學校和教師是教育進步的前提。信任赤字導致系統(tǒng)功能弱化，如果在政府、學校和師生這個系統(tǒng)里信任赤字上升，其間出現(xiàn)包辦代替、強制性干預等一些所謂“剛性管理”的做法就不奇怪了。今天，我們看到，諸如一堂課老師只準講幾分鐘、男女學生之間必須相隔幾厘米等奇葩的規(guī)定，其原因正在于此。事實上，學校是教育發(fā)展的組織主體，師生是教育發(fā)展的根本力量所在。缺乏對他們的信任，遑論教育的發(fā)展與進步？

還權于學校和教師是教育進步的關鍵。學校辦學自主權，教師對學生的教育權，國家《教育法》《教師法》等有明確規(guī)定。落實好這些法定權利，讓校長與教師的積極性、創(chuàng)造力競相迸發(fā)，才能成就許許多多好學校，如此生動活潑的教育生態(tài)標志著教育的真正進步。中國科學院院士朱九思先生高中畢業(yè)于江蘇揚州中學，他認為好學?！笆紫染褪墙處熕礁撸虝痰煤谩?。當時，校長最大的功勞就在于聘請了一批好教師。幾十年過去了，他還記得自己的美術老師吳人文是從上海請來的，揚州中學大禮堂上的浮雕即其作品。對教師于辦學的意義，當今的校長們也不是不明白。問題在于，今天引進一個教師何其難哉！何況“還權于學校和教師”遠不止一個“教師聘任權”！

立志高遠而不迷失教育進步的方向。古圣先賢讀書治學，素以“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為旨歸。新學初創(chuàng)，學校很少有高端大氣的樓宇，也沒有時尚的教育理念，而豐富的師生生活，闊大的教育氣象，強勁的教育創(chuàng)造，甚至還顯得有些粗糙的教育形態(tài)，直到今天依然令人神往。當把教育發(fā)展置于時代大潮、校長和教師情系家國天下的時候，我們就會遠離那些瑣屑、庸俗甚至光鮮的東西。這是人們紀念禹之謨、胡元倓、朱劍凡、彭國鈞等教育先輩的意義所在，那是一批湖湘大地上百年名校的開創(chuàng)者！

遵從規(guī)律以保持教育進步的定力。教育規(guī)律在本質(zhì)上是反映教育常識的，好的教育一定是遵從常識的教育，而“非同尋?！币话阋病胺菫槌＠怼?。教育首先是科學，如果離開常識與常理，就會跌進目的與手段、目標與路徑、價值與結果、主體與客體等諸多悖論之中，見諸于外則是教育認識的言不由衷、教育風氣的功利浮躁、教育治理的折騰反復、教育過程的苛求細察，而諸如真誠、扎實、安靜、包容等美好的教育品質(zhì)和教育體驗，就成為難以企及的奢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