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直

依妞的脾氣是和年齡呈乘方關(guān)系的，而且越來越風(fēng)云突變，讓人猝不及防。發(fā)起脾氣來一般只說兩句話，“我不要你！”“你走！”

某晚，她又發(fā)脾氣了。好不容易安撫下來，自己仔細(xì)回想一下，是不是平常對她管束太多，長期壓抑之后不得宣泄導(dǎo)致的？每天的作業(yè)都在依妞媽的反復(fù)叮囑下才能完成，練琴更是親媽變后媽的節(jié)奏。是否這些就是促成當(dāng)下問題的主要成因呢？

看依妞平靜下來，我問她：“你說是媽媽好，還是X老師好？”

一陣沉默。

“媽媽現(xiàn)在在洗澡，她聽不見?！?/p>

依舊沉默。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jīng)很明顯，你不說就是表示老師比媽媽好，對吧？”

她點點頭。

我心里一陣發(fā)酸。

“其實我也覺得老師好。老師上課從不大喊大叫，即便你答錯了問題，她也從不發(fā)脾氣。不像媽媽總是嘮嘮叨叨，而且經(jīng)常沒有耐性?！?/p>

“你也這么覺得？”依妞有些不敢相信地問我。

“是??！”我看著她肯定地答道。

“我還想問你一個問題，老師教完你們之后，還會教其他的小朋友嗎？”

“會呀！”

“那她在教你們之前還教過其他的小朋友嗎？”

“肯定教過啊！”

“那我再問你，媽媽除了你之外還要其他的孩子嗎？”

“沒有?！?/p>

我盯著她，希望她能意識到什么。但很遺憾，她還是太小，可能無法理解更深層次的含義。

“老師從前往后教了那么多小朋友，也許他們會犯錯，但老師也只能點到為止。她不會因為某一個學(xué)生犯了錯不聽話就吃不下睡不香。但是你媽媽會。你媽媽只有你一個孩子，她希望你是完美的，哪怕你有一點點缺點，她也會很著急。因為在她眼里，你是全世界最好的寶貝，不能有瑕疵，你懂嗎？”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依妞仿佛也聽懂一些，再次沉靜下來。

“一把茶壺配一個杯子，可以滿滿倒上一杯水。一把茶壺配五十個杯子，一個杯子里面可能只有淺淺的一點水。杯子里面的水多了，自然會擔(dān)心撒出來，端著走路會小心翼翼。可杯子里只有一點水，那么你就會覺得很輕松，想怎么走都可以，甚至可以跑起來。那個配五十個杯子的茶壺就像你們老師，而那個只配了一個杯子的茶壺，你知道是誰嗎？”

“是媽媽！”

“那你知道杯子里的水是什么嗎？”

依妞搖搖頭。

“是對你的愛！”

我抬手關(guān)了燈，不想讓她看見我已經(jīng)潮濕的眼角，“快睡吧，希望你明天早上不要再鬧?！?/p>

很期待她回答我一聲不會，但是沒有，哪怕很小的聲音也沒有。突然有點后悔給她看了《小王子》，不是不該看，而是看早了。

小王子在一次偶然的機(jī)會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玫瑰園，讓他震驚的是，里面的玫瑰花居然跟他自己種的自認(rèn)為獨一無二的那朵玫瑰花一模一樣。但最后他篤定地對那一園的玫瑰花說：“你們很美，但你們是空虛的。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墒?，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nèi)w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fēng)保護(hù)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毛蟲（除了留下兩三只為了變蝴蝶而外）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甚至有時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

孩子，你就是我們的那朵玫瑰花，你什么時候才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