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魚
網(wǎng)上流傳過這樣一句話,我希望你過得好,但是不要比我好太多。最近,蘇梅對這句話深有同感,因為她的閨蜜江雯前段時間嫁人了,還嫁了一個鉆石王老五,而當初作為一群朋友中嫁得最好的她,現(xiàn)在卻只能排名第二了。
在她和丈夫盤算著年底公司結(jié)賬要不要換個大點兒的房子時,江雯卻豪擲千金購了一套二層別墅,還是全款。在她為了幾天假期跟老板軟磨硬泡時,江雯說走就走,新馬泰游完又去了澳洲。
起初,蘇梅還能酸酸地點個贊,評論一句“好幸福啊”,但現(xiàn)在她從羨慕上升到了嫉妒。
這次,在她因為一個小失誤而被領(lǐng)導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頓的同時,江雯在朋友圈曬了她在日本奈良喂小鹿的照片。蘇梅徹底不淡定了,她懷揣著一種莫名的憤怒屏蔽了江雯的朋友圈。
回家以后,她無意識地把這種沒來由的怨氣撒在了趙澤平身上,只因為晚飯時他隨口說了句太咸了,她就像只被撐到極致的氣球,“嘣”的一聲,爆了。
趙澤平只以為她最近工作壓力大,也沒跟她較真,還觍著臉逗她,哪成想這一逗,徹底崩盤了。蘇梅從當初一窮二白跟著他,后來幫他創(chuàng)業(yè),他們過得這么捉襟見肘如是云云地開始吐槽。
趙澤平蒙了,明明無論跟朋友還是同學比,他們都算過得滋潤了,有車有房還有一筆存款,他甚至還有一絲優(yōu)越感,沒想到怎么在蘇梅眼里就捉襟見肘了。
蘇梅開始冷著臉細數(shù),什么結(jié)婚前說好的一克拉鉆戒只買了三十分的,說好的巴厘島度蜜月結(jié)果去的是云南,結(jié)婚五年還住在60平方米的小房子里等等。
趙澤平一臉冤枉,剛結(jié)婚的時候沒錢買她想要的鉆戒,后來賺了錢他說補給她,是她說婚都結(jié)了沒必要;度蜜月,他去年想帶她去歐洲游,她自己說太貴了不劃算;至于60平方米的小房子還是他父母花光積蓄為他們準備的婚房,而他正在為換大房子而努力。
年底公司賬款難收,他每天厚著臉皮去討賬,受盡冷嘲熱諷,但他把這些壞情緒都藏在心里,沒想到她還是不滿意。
趙澤平說自己已經(jīng)很努力了。
“你的努力有用嗎?”她一說完,趙澤平想要抱她的手懸在半空,悻悻地進了洗手間。
蘇梅知道自己有些過分了,但是她卻控制不了自己。她甚至想,以她的條件當初如果不是嫁給趙澤平,而是嫁給那個追了她半年的富二代,她會過著怎樣的生活?
蘇梅跟趙澤平是大學同學,大二發(fā)展成戀人關(guān)系,他們算是系里有名的情侶,一個是潛力股,一個是校園女神,所有人都說他們很登對。當初戀愛時,趙澤平拉著她的手在操場走一圈,她都覺得好幸福,云也溫柔,風也溫柔。可是為什么,現(xiàn)在幸福感變得這么難了?
其實仔細想來,她的生活也沒什么不好,在一群要還車貸房貸的朋友面前甚至還有優(yōu)越感,但最近她不知怎么了,感覺自己的心像長出了仙人掌,不僅扎了趙澤平,也扎了自己。
自從上次她的冷嘲熱諷之后,趙澤平有點兒躲著她,幾天沒回家吃晚飯,而她也拉不下臉去跟他溫情脈脈地說話,兩人睡一張床上也是各自玩手機,誰也不挨著誰,空氣里都透著疏離感。
趙澤平看財經(jīng)雜志,蘇梅刷朋友圈,某種奇怪的情緒驅(qū)使她點開了江雯的朋友圈,發(fā)現(xiàn)她最近入了一套lamer的時候,那種嫉妒感又冒了出來。從在大學開始,她就比江雯優(yōu)秀,也比她漂亮,可現(xiàn)在過得卻沒她幸福,這讓蘇梅覺得很不平衡。她看了一眼身旁的趙澤平,重重地把手機擱在床頭柜上,見他毫無反應,一股憤怒涌上來。
“上次你舅借的錢還了沒?”
趙澤平搖了搖頭,“怎么平白無故提這個了?”
“你的那些親戚看你有點兒錢都成螞蟥了。”蘇梅說完,背過身去。
望著她熟睡的臉龐,趙澤平竟然開始懷念從前的她了。那時候,她愛穿暖色調(diào)的衣服,長長的頭發(fā),笑起來透著一股子純真,在不少女大學生為了一頓大餐跟大叔約會的年代,她愿意陪他吃美食街的小店。在見家長之前都要被問有沒有房子的時候,蘇梅什么也沒問就嫁給了他,愿意跟他父母擠在一處。那時候他就想,以后一定要努力給她想要的生活。
現(xiàn)在他依然對她懷揣著熱情,她卻好像有那么一點兒變了,但是他不想用“虛榮”這個詞來形容她,時至今日,她在他心里仍是那個美好的姑娘。
蘇梅一咬牙,買了一套跟江雯一模一樣的護膚品,收到的那天她像供著神仙似的,把它們拆掉包裝放在梳妝臺上擺拍,然后上傳了朋友圈,配了一句“換一套試試效果”。
果然,很快引來一堆贊,“羨慕”“土豪”這些詞扎堆出現(xiàn)在評論里,這其中也有江雯的,她輕飄飄地說了一句:“我用有點兒過敏,早知道你要買,就送你了。”
蘇梅斟酌了好久不知道怎么回復才能在氣勢上壓過她,最后索性不回了。
那天晚上,面對加班到十點才回來的趙澤平,蘇梅有些愧疚,還主動給他煮了夜宵。趙澤平很高興,以為屋頂上那片烏云終于飄走了。他興奮地跟蘇梅說,今天成了一個單子,能凈賺兩萬多塊,又可以多買一平方米房子了。蘇梅心里一顫,像棉花吸滿了水,重重地壓在她心里。她買的這套護膚品都快到這個數(shù)了。那晚她失眠了,看著朋友圈那些贊美,有些說不出的壓抑。
沒多久,有人組織同學聚會,趙澤平?jīng)]時間去,蘇梅只能自己去,她戴上了所有的金銀細軟,穿了自己最貴的裙子,還去理發(fā)店吹了個造型。踩著高跟鞋款款而至的時候,在餐廳門口碰到了江雯。
相比之下,江雯打扮得簡單多了,像大學時期一樣穿著一條剪裁得體的裙子,配了一雙白球鞋,長發(fā)垂肩,什么首飾都沒戴,還是當年女文青的樣子,一點兒也不像個富太太。
江雯一見她就熱情地打招呼,還揶揄她,“看來,趙澤平是真愛你啊?!?/p>
“什么意思?”
“不認識的還以為你是哪個女明星呢,這珠光寶氣的?!?/p>
蘇梅笑了,和江雯手挽手進了餐廳。那天同學聚會,一群女同學圍著她,看她的裙子,問她的首飾,她仿佛眾星捧月一般在人群里發(fā)著光。
吃完飯后,他們又接著去酒吧開始第二場,路上姑娘們聊天聊起護膚品,江雯說lamer不好用送人了,還是用慣了的百雀羚適合她。有個姑娘笑話她哪像個富家太太啊。
江雯回:“難道要把‘我是富太太寫在臉上嗎?過自己的生活就好了啊?!?/p>
蘇梅的心一頓,仿佛心里有什么東西坍塌了。原來她所嫉妒所攀比的東西,人家根本沒當回事,她要咬牙才舍得買的護膚品,人家隨手就送了人,反而用起了普通國產(chǎn)。原來,她跟江雯之間不僅僅是物質(zhì)上的差距。
那晚聚會很晚才結(jié)束,當他們從酒吧散場出來的時候,趙澤平已經(jīng)趕來了,同學們怪他不來聚會,這會兒又來了。
蘇梅有些微醺,但她還是聽見了,趙澤平說:“我放心不下我媳婦兒?!?/p>
有個女同學叫囂著:“還讓不讓單身狗活了?從大學起就天天吃你倆的狗糧,知道我為什么還沒戀愛嗎?因為我找不到趙澤平這樣的好老公唄!”
“是啊是啊,同學里我最羨慕蘇梅了?!笔墙┑穆曇?。
蘇梅一怔,忽然間酸了鼻子,在眼淚落下來之前匆匆拉著趙澤平上了車。下車之后,趙澤平在她面前蹲下來,“你穿高跟鞋不好走,趴上來吧。”
蘇梅望著面前的趙澤平,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趙澤平慌了,忙問她怎么了。
她帶著重重的鼻音說:“好險啊,我差點兒忘了你有多好,我有多幸福?!?/p>
趙澤平不明所以,但是看著眼前喝了些酒,臉紅撲撲的蘇梅,此時此刻,她好像又變成了大學里那個可愛的姑娘。
蘇梅趴在他背上,眼淚流進心里溫溫熱熱的。那天晚上,窗外的月光柔柔地灑進來,她跟趙澤平窩在沙發(fā)上一起回憶大學時光,單純而美好。天亮的時候,趙澤平說有個樓盤快開了,他再努努力多簽幾個單子,明年夏天應該就可以換個大房子了。
蘇梅卻說,不著急,他們還年輕,一切都可以慢慢來。因為,在此刻她才真正明白,不是幸福感太難擁有,而是她忘了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幸福感也許跟物質(zhì)有關(guān),但絕不僅僅是物質(zhì),更不是朋友圈里的贊美。她決定,放慢腳步去享受生活,把握幸福。
摘自《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