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佳瑋
我大學之前,都在無錫度過;初中高中不算嚴(當時流行減負,學校常被驗收),但大體還是得學習。早七點到晚五點,總得在學校度過??v然有點興趣,彈彈吉他寫寫文章搞搞電臺,也只能在學習間隙做。那時高中老師都鼓勵我們:“現(xiàn)在緊一點,上大學就可以玩兒啦!”
上大學后,離家去上海。跟家里說清楚,經(jīng)濟上獨立了。
開始也覺得,大學課業(yè)并不緊,真是水,果然如高中老師所言可以放開玩。吃喝也不用家長管了,隨意出門找館子;上課也可以請同學幫點名,考試嘛只要考前一周通宵就行。真好!自由啊,無限的自由!
沒事出去短途旅游,坐火車從上海去青島威海蓬萊,去贛州南昌,去合肥蕪湖,去寧波新昌;喜歡攝影的朋友要拍照,半夜陪著拿三腳架跑到外白渡橋,就為了拍某幾輛車燈光照亮橋架;以前高中時沒玩的游戲都過一遍。
以前在高中時,縱然日子不大相同,大多數(shù)同學還是過一樣的日子:做一樣的作業(yè),看一樣的講義,預備一樣的模擬考。到大學,一個宿舍都很容易涇渭分明。有的人在意找女朋友,有的人在意打游戲,有的人在意讀書備研,有的人在意社會活動。
大學是一個小徑分岔的花園,通向,看似無限多種可能。
大一到大二的暑假,我寫了自己第一本小說,大二下半學期出了;第一筆版稅,我拿來買了臺筆記本電腦,剩下的錢交了學校附近一處房子的三個月房租押金,住了出去;其間因為跟學校輔導員打過招呼,所以偶爾去哪里做做活動(比如簽售),學校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到大四,出到第四本書;大四那年春天,一邊準備答辯,一邊開始寫雜志和報紙的專欄。我大學學的是電子商務,論文寫的方向是從圖書的網(wǎng)上銷售窺探未來內(nèi)容的電子化——因為有自己的出版經(jīng)驗,論文寫起來很順,也自然通過了。
我的學士學位拿到之后,除了后來申請去巴黎時,需要拿出來證明自己有中國的本科學歷,其他基本壓箱底,沒用過。畢竟我沒上過一天班,沒有在任何地方入職,用不著這個。
但這四年大學上得有價值嗎?有。
對許多年輕人而言,因為得上大學,他們才有機會離開家,去另一個城市生活,開始獨立,而不是窩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里。
對許多年輕人而言,大學文憑就是一個入職敲門磚,可以保障他們之后的生活——不學術(shù),不高雅,但很現(xiàn)實。吃飽了飯才能做學問。
對許多年輕人而言,大學生涯不是用來學知識的——那點東西真拼命學的話,用不上四年——而是用來脫離校園,慢慢接觸社會的;大學是純校園(義務教育階段)和社會(職場生活)之間的一個緩沖帶,而且疑似有無限的自由,你可以嘗試任何你還來得及嘗試的一切。你可以提前備研,可以找女朋友,可以打游戲,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而且依然不必接觸社會最殘酷的那一面。大學里再怎么困苦焦慮,你依然是一個學生——學生身份是一個安全氣囊,總還能讓你過去。
我覺得國內(nèi)的大學,算是對在義務教育階段不熟悉社會的少年們,最后一點溫柔了。就像游戲里的新人村,你別抱怨難度不夠高,這里是讓你適應一些基本技能,享受一點放松氛圍,如果愿意還可以練練級的那么個地方。
如果你覺得難度不夠高,還可以自己找點挑戰(zhàn)去自虐,但別覺得新人村的難度水——世道已經(jīng)那么艱難,并不是每個人都有能力剛擺脫義務教育,就立刻承受得起殘忍現(xiàn)實的。
(摘自知乎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