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克·韋納(Mark S.Weiner)
北約和赫爾辛基峰會后,許多自由派譴責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的個人行為。他擁抱普京,冷落自己的情報機關和美國傳統(tǒng)盟友,這似乎表明他已經難以自拔;或者他被玩弄了;或者他精神有問題;或者他是俄羅斯的終極人造人—一個“叛徒”。
這些判斷的任何一個都很有道理。但對于特朗普的行為,還有一個更深刻的解釋:這源自他的思想,特別是他關于世界秩序的隱藏的哲學理想。
當然,特朗普不是什么哲學家。但他確實本能地接受了一些概念,這要感謝他對流行敘事的精通和他對支持者在感情上如何對他做出反應的深度的敏感性。在每一場集會中,他都會受到群眾的鼓勵調整他的思想,滿足群眾自我感覺的情緒需要,并反過來通過社交媒體把它們政治化。
特朗普汲取思想最多的思想家,也許是德國法哲學家卡爾·施密特。盡管施密特因為在1933年加入納粹黨而聲名狼藉,但僅僅因此就否定他是一個錯誤。在今天的學者中間,不管是左翼還是右翼,施密特都以其對現代自由主義的犀利批判而聞名。
施密特批判的核心是其對自由主義的普世志向的蔑視。自由派真心實意地將個體權利置于他們政治觀點的核心,并相信理論上這些權利應該擴展到每一個人。根據這一觀點,美國是一個概念。
對施密特來說,這一觀點導致了災難,不管是在國內還是國外。在國內,由于“人民”的自由派概念是無排斥的,因此也含糊不清。如果“我們”可以包括任何人,那么誰才是我們?施密特認為,這一思維方式導致自由國家很容易從內部被私人利益集團綁架,從外部被外部勢力綁架—特朗普將這一論斷作為其選戰(zhàn)的核心。
施密特對自由派外交政策的批判,基于類似的分析。作為無排斥的基于權利的信條的捍衛(wèi)者,自由派必須干預政策不符合自由價值觀的其他國家的事務。而當自由派介入國際軍事沖突時,他們的世界觀就成為導致總體戰(zhàn)和持久戰(zhàn)的不二法門,因為它們致力于抽象的規(guī)范,這促使他們將反對者不僅僅視為競爭對手,也視為“絕對的敵人”。對于“真正的敵人”,可以形成臨時協(xié)定,但對于“絕對的敵人”必須及時摧毀或予以演變。
施密特提出了基于土地原則的政治身份理論,以替代規(guī)范性和普遍性。按照施密特的理論,共同體的“諾莫斯”(nomos,即源自地域的自我感知)是其法律的哲學前提。相反,對自由派而言,國家首先也最主要是通過其法律承諾來定義的。
特朗普的執(zhí)政,讓施密特的內政外交觀的政策影響一覽無遺。最明顯的是,特朗普及其支持者對在美國南部國境筑墻的熱衷,體現了施密特對自由主義的批判。斯蒂芬·米勒等特朗普的顧問,將筑墻描述為由“愛”驅動的政策—對顯然是根據空間來定義的美國政治共同體的愛。
必然地,在布魯塞爾和赫爾辛基,特朗普的施密特政治明顯地表現在他對美國傳統(tǒng)盟友和敵人的行為上。施密特鼓吹普及門羅主義的全球秩序:大國劃定不可侵犯的地緣政治勢力范圍,即“大空間”,由此實現相互尊重。特朗普鼓吹標準的多元主義、不干預的國際秩序。
根據這一反自由主義觀點,沒有理由認為俄羅斯是絕對的敵人,而有充分的理由打破國際制度,擺脫美國的傳統(tǒng)盟友。對反自由派來說,和平的“朋友”必須是足夠強大的國家,要強大到能夠在國境之內建立起政治霸權,并維持重要主權玩家主導的全球秩序。
當特朗普與普京并肩而立,“站邊”普京而不是美國情報機關時,他正在演繹施密特思想的最高峰。而這些思想將在特朗普下臺后相當長一段時間內,繼續(xù)與我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