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果
我不知道我的婚姻從哪天開始出了問題,而廖維說不是婚姻出了問題,是我這個人出了問題。我瞪著他,冷笑著說:“那也是被你們家逼出來的問題?!?/p>
結(jié)婚前,廖維爸媽要我娘家出錢裝修婚房;婚禮前,突然要把彩禮減半;我懷孕時,婆婆宣布不打算幫我?guī)Ш⒆?;公公買車,卻要我們平攤費用……這些點點滴滴,像麻點一樣落在我的心上,讓我與他們的關系怎么也敞亮不起來。埋怨增多,我對廖維也逐漸生出不滿。
周六,計劃好一家三口去郊區(qū)的楓林水庫玩,廖維卻把他媽喊來一起去,理由是公公去了外地,婆婆獨自在家寂寞。
婆婆一大早就來了,我還在睡覺。她在客廳里“梓梓”(我兒子小名)長“梓梓”短地叫。兒子很激動地迎上去大喊大叫。我最看不慣兒子對奶奶那股親熱勁,當年都是我媽辛辛苦苦幫忙帶的,奶奶只負責“定期來欣賞”,沒想到這孩子現(xiàn)在6歲多了,反而跟奶奶更親。我忍不住嘀咕:“小沒良心的!”
廖維不知趣地進來:“該起床啦,說好的全家去楓林水庫玩。”一聽他這話我更來氣,明明知道我跟他媽關系別扭,明明知道我很久沒出去玩了,還一大早就把老太太喊來,不是成心跟我過不去嗎?我氣沖沖地回他:“誰跟你一家人啊,你跟你媽一家人去吧!”然后,我一件件數(shù)落起婆婆曾做過的那些事,又連帶著說起廖維的不是,越說越激動,如桃花汛一般沒完沒了。
廖維聽了一會就出去了,等我起床一看,他們竟然丟下我走了!兩個小時后,我坐在沙發(fā)上生悶氣,廖維卻在“朋友圈”發(fā)了在楓林水庫玩的照片。看著他媽媽和我兒子抱在一起,玩得超級開心,我簡直氣得要爆炸,眼淚更是止不住往下流。
我的同學黃珊做保險銷售,我想給兒子買一份,黃珊便主動上門介紹。那天我下班遲,廖維便接待了她,他倆有說有笑,很是投緣。后來,凡是與保險有關的事,廖維都很積極主動地去辦,跟黃珊說話雖然談不上曖昧,但那種溫柔和體貼真讓我冒火。我忍不住對他一番冷嘲熱諷,他看看我,拋過來三個字:“神經(jīng)?。 ?/p>
我媽生日,廖維遲遲沒來吃飯,給他打電話,他吞吞吐吐。我突然下意識就給黃珊打了電話,感覺黃珊聲音也不對。我大聲問:“廖維是不是在你那兒?”黃珊這才猶豫著坦白:“我車子掉坑里了,要廖維來幫忙!”我掛了電話,給廖維發(fā)了一條微信:“你小心跟她的車子一起掉坑里!”
廖維趕來后,我自然又是一通猛批。他自知理虧,憑我說什么,都不肯解釋一句。很顯然,對于我的刀子嘴,廖維選擇了沉默對抗,我突然覺得很無力。
手機上冒出來電影《我不是潘金蓮》的廣告,我飛速買了張電影票。電影演完后,我呆愣在那很長時間,覺得自己跟李雪蓮很像。李雪蓮鉆了20年的牛角尖,只為討一個清白;而我鉆了8年的牛角尖,只為證實一片真心。結(jié)果是,我用了心,用了情,但用力過猛,弄疼了自己,不但沒觸碰到他的真心,還看見了他厭惡的情緒。
如果是幾年前,我可能兩手一甩:“離婚!”可現(xiàn)在不行,我有孩子,還有了一顆不愿意認命的心。
我決定讓自己先忙起來,以便忘記煩心事與生活暫時和解。我把自己的日常生活重心分成三部分:工作、兒子、自己。我重新列了嚴謹?shù)墓ぷ饔媱潱瑘猿峙銉鹤幼x書、跑步,還給自己報名參加了公司周邊的一個快走社團。
很快地,我的生活變得忙碌起來,但忙中偷閑,我堅持做飯、做家務,甚至還換了窗簾和沙發(fā),養(yǎng)了不少綠植,給自己圈出個瑜伽一角。郁悶侵襲時,我就拿幾枚硬幣,到隔壁超市去夾娃娃。當房間的飄窗上堆滿了娃娃時,我的心也漸漸明朗起來。
家突然變得安靜,我每天來去匆匆,廖維顯得很不習慣。他有時沒話找話地說一句:“那個超市老板說他機器里的娃娃都被你夾走了。”我也只是笑笑:“是嗎?我夾了這么多?”他接著問:“你最近心情似乎很好,在忙什么?”我頭也不回地說:“剛談了個新項目?!?/p>
廖維一定大為吃驚,我以前可是“佛系”員工,很少爭取項目的。我沒有告訴廖維的是,因為我這半年表現(xiàn)優(yōu)異,已經(jīng)被領導默認為新部門的“掌門人”了。有時候,我也搞不懂我是真的不在意廖維了,還是在暗中發(fā)力,故意用丑陋的糖果紙包裹糖果,以便將來某天能給他一個巨大的驚喜。
可是,驚喜還沒準備好,驚嚇卻先到一步。
一個周末的下午,我正在家里陪兒子看書,婆婆突然到訪,說要帶孫子去游樂場。我阻止說:“梓梓快期末考試了,得好好復習?!逼牌艆s不理會我的臉色,說:“小考小玩,大考大玩。臨時抱佛腳沒用的。你看別的小孩玩得多開心!”說著婆婆拿著手機,用手指劃著給我看她拍的照片。忽然,廖維和黃珊坐在一起喝咖啡的照片映入我的眼簾,雖然只是一閃而過,我仍能判斷出他們是在我老公單位樓下喝的咖啡。
一瞬間,我心里閃過很多種可能,我強忍怒火,覺得還是先弄清楚真相為好。還有,我與廖維之間冷了這么久的火,該熱絡熱絡了,否則別人該來借火取暖了。所以,我立刻擠出笑臉對婆婆說:“那麻煩媽把梓梓看緊點,要是玩得太晚,告訴我一聲讓他先住在您家里也行。”
那天傍晚,我特意做了豐盛的飯菜,還準備了一點酒,然后給廖維打電話:“我有好消息要告訴你,要不要一起慶祝下?”見我主動約他,廖維欣然應允,半個小時后便回到了家里。
開飯后,我告訴廖維我已經(jīng)成為新部門的主管,廖維自然歡喜祝賀。然后,我開始引導他限入回憶中。從廖維喜歡吃的酸菜魚說起,當年為了做好這道菜,我還去求了做大廚的同學;又提及因為我愛吃醬香茄子,他去燒烤師傅那里“偷師學藝”……聊著聊著,我們仿佛找回了多年的溫情。
微醺之際,我連忙檢討我的刀子嘴玻璃心,他也檢討家人和自己這么多年來對我的虧欠。原來,我們彼此心里都有愧疚和愛戀,只是沒有誰主動表達。我開玩笑:“我是第一次結(jié)婚,沒經(jīng)驗,請多多指教?!彼Φ溃骸拔乙彩堑谝淮谓Y(jié)婚,也請多多指教?!蔽颐济惶簦骸半y道你還想有第二次?”他連忙求饒:“不敢!我這輩子只有你?!蔽覀冃ψ饕粓F。
輕松歡快的氛圍逐漸在屋子里蕩漾,我裝作若無其事地提起黃珊,然后認真地說:“我只想聽真話。我很冷靜,你放心?!彼读似蹋髦氐卣f道:“本來,黃珊約我今天晚上去她家看保險細則。我媽不曉得怎么知道了,不許我去,還對我說‘黑燈瞎火地去見別的女人,不管她要干什么,都不行!這是原則問題,不能對不起你老婆。其實,我媽不說,我也不會去,談保險細則,可以在咖啡廳,可以在單位,但是不能在她家里?!?/p>
我承認我被這個答案暖到了。我一直以為我為了挽救婚姻在孤軍奮戰(zhàn),原來他們一直與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