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山

南京的父親史佳明，堅定認為孩子是父母人生的延續(xù)。所以，當他人到中年事業(yè)遲滯時，便將滿腔抱負，全部傾注在女兒史越紅身上，也收獲了令他驕傲的成果。然而，當史佳明的職場老對頭——已升任副總的朱關林，低頭向他求助，求他幫幫學渣兒子時，一場新的博弈上演。

最終，這對職場爸爸、這兩個家庭之間，將會上演怎樣的悲喜劇呢？

人生高開低走，不甘心的爸爸另辟蹊徑

2017年4月2日一大早，史佳明到了單位后，沒去自己的辦公室，而是怒氣沖沖直奔行政樓人事部，進門就沖著他的“老對頭”朱關林嚷嚷：“你全家都不是好東西，今天非要給我個說法！”一時間，整棟樓的人都被驚動，紛紛趕來圍觀……

1975年，史佳明出生于江蘇省鎮(zhèn)江市，父親史恒聞是街道辦工作人員，母親胡敏是小學教師。1998年，史佳明大學畢業(yè)，進入南京一家大型機械企業(yè)，很受領導重視。工作之初，他連續(xù)幾年都因有突出貢獻被評為先進，可與他同時分到單位，在行政后勤工作的朱關林，竟然也連續(xù)幾年當了先進。對此，史佳明很不爽：“我們一線貢獻巨大，他一個拍馬屁的憑啥當先進？”這話傳到朱關林耳朵里，兩人就結下了梁子。

后來，史佳明與南京一所高校的老師岳珊相戀成婚，無論職場還是愛情，他都是別人眼中的人生贏家。單位建最后一批集資房時，他分到一套三居室。巧的是他對門的鄰居竟然是朱關林。搬家那天，兩人迎頭碰上，史佳明還不忘譏諷朱關林：“天天圍著領導轉，就是好處多?。∧敲炊嗬下毠ざ紱]分到房?！敝礻P林也不客氣：“我干的事，你也未必能干得了，別總覺得自己最了不起！”

盡管當了鄰居，但兩人彼此不服氣，平日根本不打招呼。尤其是史佳明聽說，朱關林在超市做會計的妻子孫可欣，是一位領導的外甥女，他越發(fā)看不起朱關林，認定他娶這個樣貌、學歷和工作都不咋地的妻子，就是為了攀附權勢往上爬。

而在朱關林夫婦看來，對門兩口子清高傲氣，根本看不起人，平日里夫妻倆也沒少跟人吐槽對門鄰居。住單位家屬院的同事都知道他倆是“對頭”，平日聚會、宴請，大家也盡量注意少觸霉頭。

2003年，史佳明的女兒史越紅出生。次年，朱關林家添了胖小子朱正偉，孫可欣常炫耀自己生了兒子，明里暗里都要跟對門比！可史佳明夫婦根本不搭理她。2009年，岳珊申請到美國讀博，并留在了那邊，她向史佳明提出離婚。朱關林夫婦到處跟人八卦，宣傳史佳明被老婆甩掉的消息，語氣里滿是幸災樂禍。

2011年，機械廠被外資收購，轉型為加工企業(yè)，史佳明被邊緣化。而在并購中表現(xiàn)突出的朱關林，卻當上了人事部老總。他升職后，立即買了新房。搬家那天，孫可欣專門敲開史家的門說：“有空去我們新家玩啊，環(huán)境可好了！”明知她是來炫耀的，可朱關林如今身處要職，史佳明也只能虛偽賠笑說著恭喜。

此后，心灰意冷的史佳明對公司無比失望，可又不舍還算優(yōu)厚的待遇和職務。此后，他不再一心撲在工作上，而是開始接私活，確保收入穩(wěn)步增長之余，一心培養(yǎng)女兒。盡管婚姻破裂，可他和岳珊都很理智，依舊保持著良好關系，岳珊隨時能通過網(wǎng)絡跟女兒溝通聯(lián)系。在這種環(huán)境下，史越紅一直健康成長著。

史佳明對女兒的學習很有耐心，在他的用心培養(yǎng)下，史越紅的英語、奧數(shù)和作文成績，一直名列前茅。業(yè)余時間，她學了圍棋，并考取了段位；小學二年級，鋼琴就過了8級。女兒不負期望，讓事業(yè)上頹廢的史佳明，有了新的人生寄托，也讓心高氣傲的他，有了新的驕傲資本。

2014年初，史越紅參加少兒英語大賽，進入全國總決賽，最終獲得小學生組銀獎。當年9月，她憑借手中英語、奧數(shù)的各種獎項，被一所省級示范初中優(yōu)錄。之后，史佳明不敢松懈，他與前妻做了分工，岳珊負責英語教育，數(shù)理化則由他來承擔。他精讀了這三科的初中課本，擬出了重點學習提綱，并做了相應難度的范圍延伸。

連史越紅的數(shù)學老師，偶然見到這份筆記都嘆為觀止地說：“有這么用心的家長，難怪會培養(yǎng)出來優(yōu)秀的孩子?！?/p>

許多家長聽說后，特別敬佩史佳明，平日接送孩子時，也誠心找他請教，甚至還有知名教育機構，要高薪聘請他去兼職講課，都被他一一婉拒了。

學渣鄰居回遷，博弈轉場子女教育

其實，那場引人矚目的英語比賽，朱關林夫婦也陪著兒子朱正偉收看了?？粗鴦e人家孩子的優(yōu)異表現(xiàn)，朱關林羨慕得要命，并忍不住訓斥朱正偉：“人家只比你大一歲，英語水平都趕得上大學生了，你呢？永遠都是倒數(shù)??！”孫可欣平日為兒子的學習頭疼不已，可她仍護短地說：“人家天天在家輔導孩子，你呢？整日不著家，就知道罵孩子。”本想教育孩子，可夫妻倆反而吵了起來。

2015年，朱正偉面臨小升初。朱關林深知兒子進普通初中，成績都是倒數(shù)，可他仍抱有幻想，希望兒子在初中努力趕上。于是，他花大價錢買了學區(qū)房、交了贊助費，終于將兒子也塞進了史越紅所在初中。事與愿違，朱正偉跟班上幾個差生抱團，互相影響，成績差不說，還總惹事。

孫可欣干脆辦了病休，每天盯著兒子，即便如此，朱正偉的成績依舊在倒數(shù)十名。單位同事說起史佳明的女兒，總是舉起大拇指；說起朱正偉，都說這孩子完蛋了！朱關林都無力反駁！

2016年9月開學，朱關林不聲不響地搬回了單位小區(qū)，對鄰居的態(tài)度也變得異常熱情，甚至破天荒，關心起史佳明的工作情況，暗示能幫他換個有前途的部門。史佳明不為所動，他對自己的母親說：“這兩口子特別會鉆營，看著吧！絕對不會無事獻殷勤！”果然，朱關林夫婦很快帶著禮物登門，目的是為了讓史越紅帶帶他家學渣兒子，也請史佳明把那些獨門學習秘方，給朱正偉傳授一些，幫他提高一下學習成績。

這兩人諂媚的模樣，讓史佳明暗爽。過去幾年他手下的技術骨干大多離職，曾經這個要害部門的經理成了閑職。眼看著朱關林春風得意，連孫可欣都端足了架子，他心里難免憋著口氣，就故意說：“以你家孩子的資質，完全不需要補課，努努力，成績就上來了，男孩子嘛，后勁足的……”朱關林只好放下身段求他：“哎，我真沒辦法了，這孩子繼續(xù)混，這輩子都完了。兄弟，你一定要幫幫我??！”史佳明仍在推托：“實在不行高中就送出國，別把孩子逼太緊，現(xiàn)在孩子都有個性?！弊詈螅礻P林一再賠笑臉，孫可欣甚至流淚哀求，史佳明才答應讓朱正偉每天放學，到他家來寫2個小時作業(yè)，不懂的地方找史越紅幫忙！

史越紅不清楚大人的恩怨，確實是真心實意幫朱正偉補習。可朱正偉很頑劣，根本不聽這位小姐姐的，她只好用激將法，逼他認真學習。許是方式夠新鮮，朱正偉收獲頗豐。不久后第一次月考，他脫離了倒數(shù)十名；第二次月考，他又前進五名，朱關林興奮不已，見到史佳明恨不得鞠躬致謝。

這樣一來，史佳明反而不高興了。他只想看朱關林的笑話，沒想真的幫他兒子。為此，史佳明果斷以女兒備戰(zhàn)中考為由，拒絕再給朱正偉輔導。朱關林磨破嘴皮，他也死不松口。

兒子學習的希望，被這樣硬生生掐斷，朱關林夫婦氣急了，卻毫無辦法。孫可欣埋怨老公：“都怪你從前總跟人家不對付！”盡管朱關林懊惱不已，可他也不能拿老總的身份，硬逼著別人幫忙。

最后，這兩口子花高薪請了一對一名師輔導，接下來一個學期，朱正偉竟沖入了班級前30名，夫妻倆松了口氣，腰桿也挺直了。再見到史佳明，他們態(tài)度也變了，說話夾槍帶棒。不僅如此，他們搬回新居后，竟將老房子租給附近一家餐館當員工宿舍，小小的兩居室住了十幾個人。每天晚上餐館打烊已到深夜，這群人進進出出非常喧鬧。

史越紅在初三最關鍵的一年，生活環(huán)境變得如此惡劣，史佳明氣憤不已。他不僅找對門鬧過好幾次，也找物業(yè)投訴過，還找過孫可欣，可她裝作不知情的樣子，說會跟租戶打招呼，可每天晚上對門依舊鬧騰到午夜時分。為此，史佳明認定，這是朱關林夫婦沒安好心，故意報復他們沒幫朱正偉補習，想害他女兒無法休息、成績下降。

積怨如麻難清理，強賭一口氣釀悲劇

為了女兒，史佳明不得不匆忙買了套房子，搬離了熟悉的環(huán)境。新房離單位和學校都有一定距離，他不得不每天開車接送女兒，生活平添了許多麻煩。為此，他恨透了朱關林夫婦，兩家關系變得更加惡劣了。

然而，兩家大人都不知道，雖然他們鬧得不可開交，兩個孩子之間卻沒受影響。朱正偉很服氣這位小姐姐，史佳明將他拒之門外后，史越紅仍趁每天午休，幫朱正偉梳理錯題，給他講課業(yè)難點。朱正偉之所以成績穩(wěn)步提高，他知道都是史越紅的功勞，跟一對一名師輔導沒關系。

但這兩個半大的孩子，早已懂得察言觀色，明白彼此父母不太對付。所以，他倆干脆約定，對補習的事兒保密，免得惹大人們不高興。

2017年3月，史佳明這個部門經理，被要求每天去車間巡查，還要寫工作日志。他認為這是朱關林趁機公報私仇，可對方在集團會議上，卻將工作調整的原因說得冠冕堂皇。史佳明不得不服從安排，他郁悶至極，自己不僅多年工資沒漲一分錢，如今竟淪落到要去車間巡查的地步！

3月底，朱正偉的老師提醒孫可欣：“朱正偉可能有早戀傾向，你留意一下！”孫可欣頓時心慌，她從老師辦公室出來，巧遇史越紅，便隨口問：“囡囡，我們家偉偉在學校跟誰玩得多啊？”史越紅說：“我們不在一棟樓，從來沒注意過呢！”之后，孫可欣開始四處找家長打探。有位好事的媽媽言之鑿鑿：“你兒子跟班上叫胡云麗的女孩，在談戀愛?！彼⒖滩菽窘员?，不僅聯(lián)合丈夫審問兒子，還聯(lián)絡胡云麗家長要給孩子施壓。

朱正偉被父母的舉動徹底激怒了，他發(fā)毒誓跟那個女生是純粹的友誼，而且不依不饒地追問：“是誰造謠我和胡云麗在談戀愛的？”孫可欣閃爍其詞，朱正偉威脅她說：“如果你們不說實話，我就不上學了！”

面對犯渾的兒子，孫可欣怕他惹事，便撒謊說是史越紅告訴她的！在她看來，史越紅曾幫兒子補習過，他倆關系不錯，加上她學習好，是學校老師重點保護對象，兒子不敢亂來的！于是，這樁小事，孫可欣便沒跟丈夫交代實情。

可第二天，被冤枉的朱正偉，心里仍舊氣不過，他沖到了史越紅班上，不由分說就沖她揮了兩拳，怒罵道：“虧我當你是朋友，你居然造謠生事?！笔吩郊t被打得鼻血和眼淚模糊了臉龐。同學們趕忙通知老師，朱正偉被學校保衛(wèi)科帶走。

史佳明聞訊趕來時，史越紅的鼻血已經止住，眼角有些青紫，她情緒低落一直哭泣。同樣被通知到學校來的孫可欣，見此情景只好怒揍了兒子一頓，念叨著：“快道歉，你怎么是個混球呢？”朱正偉僵著不認錯，堅稱史越紅造謠在先，當著眾人的面，孫可欣一口咬定自己沒說謊。

莫名被打，又再次被冤枉，史越紅哭到不能自已。史佳明深知女兒不會說謊，可學校明顯想息事寧人，如果他過分糾纏，即將中考的女兒肯定會受影響，他只能咽下這口惡氣。兩天后，學校給予朱正偉嚴重警告處分，記入檔案。

史佳明認為處分太輕，他不死心，私下找到女兒同學胡冰。那天孫可欣遇到史越紅時，胡冰也在旁邊，她可以證明史越紅當天根本沒說過一句造謠的話。即便有了旁證，孫可欣依舊死鴨子嘴硬，甚至在電話里說：“肯定她們小女孩自己串通好的！”氣得史佳明砸了手機。

眼巴巴看著父親，指望能給自己洗刷冤屈的史越紅，見到父親氣惱的樣子，心里更加難受。她連晚飯都沒吃，一直在房間里哭泣，史佳明心里像被大石塊壓住了，憋悶到快要爆炸。

第二天早晨，史佳明將雙眼紅腫、精神委頓的女兒送去上學后，便準備去集團辦公室找朱關林，論論理！見面后，朱關林擺出架子，假意道歉道：“孩子打人是他不對，我早就該登門道歉，太忙了！可是你女兒造謠在先，也做得不對啊！”史佳明怒不可遏道：“你們兩口子真不是人，我都找到證人了，還死不認賬……”

朱關林也怒了：“小孩之間的矛盾，自己解決不就得了，犯得著動這么大干戈嗎？你這分明是工作上有情緒，借題發(fā)揮！”這話狠狠刺激了史佳明，他咆哮道：“你們兩口子太欺負人了，欺負一個孩子，算什么東西！”說著，史佳明沖上前，動手推搡了朱關林一把，朱關林趁機大喊著：“保安！把這個瘋子給我趕出去，報警！他騷擾正常辦公秩序?！眻雒骖D時失控了。

史佳明將手中的礦泉水瓶扔過去，砸中了朱關林的額頭。被激怒的朱關林，毫不客氣地拿起桌上的筆盒，扔了過來。激憤之下，史佳明沖上去朝著朱關林狠狠打了幾拳，兩人混戰(zhàn)之時，保安趕來將他們拉開。氣喘吁吁的朱關林從辦公桌邊爬起來，想說些什么時，忽然搖晃了兩下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聞訊趕來的同事，將朱關林緊急送往南京市鼓樓醫(yī)院，結果搶救無效死亡。后經法醫(yī)鑒定，朱關林系腦部遭鈍性外力作用，致外傷性蛛網(wǎng)膜下腔出血、腦干損傷而死亡。

2017年11月，南京市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傷害致人死亡罪一審判處史佳明有期徒刑12年。

案發(fā)后，史越紅難以承受巨大的打擊，整日哭泣不語，她的母親岳珊將她帶去美國，希望換個環(huán)境，能讓女兒早日恢復如常。而孫可欣在丈夫去世后，也萬念俱灰地承認是自己搬弄是非誣陷了史越紅，害了兩個家庭。然而，悔之晚矣……

[編后]當下社會，孩子的教育問題，成了每個家庭的重中之重。沒有哪個家庭能徹底避開孩子與他人的比較。這種中國式“比拼”，在本文中甚至延伸到了兩位父親，令他們將工作競爭的壓力，轉嫁到另一個領域去比拼，企圖戰(zhàn)勝對方揚眉吐氣。殊不知，孩子不是父母PK的工具，這樣的慘烈結局，發(fā)人深省！

編輯/錢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