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云光

像剝洋蔥一樣，剝開云南省

剝開文山州，

剝開麻栗坡縣猛硐鄉(xiāng)

再剝開銅塔村委會

最里層，那個和我相同膚色相同口音

叫銅塔的村子，就是生我養(yǎng)我的地方

把土地刨開一尺

就涌出我的血液，兩尺

就能刨出父親的童年，三尺

就能刨出祖父的骨骸

百年以后，鄉(xiāng)親們將從地里

刨出一把緊抓泥土的根

那是我的十指

我的外婆

我的外婆，一輩子沒進(jìn)過學(xué)堂

卻能把人字

寫得正正直直

她對我母親說，這輩子

虧欠你的太多了

其實這話，應(yīng)當(dāng)是別人

對她說的

我的外婆，不知道什么叫忠誠

只知道，像章應(yīng)該別在胸前

心臟的位置，她甚至

不會唱國歌，但

乳房上掛著土地的貧瘠

脊背上烙著時代的鉛印

額頭上深深刻著

祖國的年輪

假 寐

為了證明自己

是清醒的

白天，我把耳朵洗凈伸長

到街上去

在喧囂中，我清晰地聽見

整條街的人都在

說夢話

為了證明自己

已經(jīng)睡著

我藏起耳朵，模仿著

用相似的語調(diào)和街上的人一起

說夢話

為了一切不被識破，我寫下

半睡半醒的詩

要愛就愛這一切

親愛的，別注視黃昏

它會讓你清澈的眼

染上孤獨

別仰望云彩

它會讓你的思念

從此漂泊

別迷戀這一切，夜晚

即將降臨

要愛，就愛無華的胡楊吧

愛它的不屈、偉岸和每片

不棄的葉子

它會珍惜每一場雨

密集的根須會扎入泥土

抓緊巖石，為你抵御風(fēng)沙

要愛就愛這一切，春天

即將來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