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長久以來,晏幾道以其孤高耿介與性情中的“癡”為世人所知,又由于他出身相門,而后又家道中落,謀生無計以至仕途蹭蹬,使他形成了敏感多情的性格,但也同樣造就了《小山詞》中獨特的抒情表達。其抒情的獨特性主要體現(xiàn)在抒情對象的明確化、抒情手法的藝術(shù)性與獨到的情感風(fēng)格三個方面,在承襲了花間詞的特色的同時,又擺脫了藻飾之風(fēng),自成風(fēng)格,以其精湛的藝術(shù)技法情感表達為后人所稱道。
關(guān)鍵詞:抒情對象;抒情手法;情感風(fēng)格
一、以特指的女性為抒情對象
小山詞與花間詞的區(qū)別之一,便是抒情對象的不同。小山詞拋開了過去花間詞的泛泛而談,不再一概而論,而是為特指的歌妓抒情作詞。其中許多詞都確切記載了歌女的名字,以蓮、鴻、蘋、云四位最為人知。
《虞美人》中“有期無定是無期。說與小云新恨、也低眉”、“問誰同是憶花人。賺得小鴻黛眉、也低顰”兩句,通過離別的悲涼來表達對小云、小鴻的深切相思;《鷓鴣天·梅蕊新妝桂葉眉》更是用整首詞描寫歌妓小蓮,上片展現(xiàn)她的外貌之美與才藝之精,下片則深入她的內(nèi)心世界抒發(fā)離別之愁緒;《臨江仙·夢后樓臺高鎖》中“記得小蘋初見,兩重心字羅衣,琵琶弦上說相思?!笔顷處椎拦实刂赜魏笠l(fā)的對戀人的懷念。這眾多懷念歌女的詞作,所表達的都是對特定人物、具體事件的真情實感,相較于花間詞更加深情真摯。而作者在塑造特定抒情形象的同時,也取得了許多藝術(shù)技法上的成就。如“落花人獨立,微雨燕雙飛”兩句,“落花”寓傷春之感,“燕雙飛”寓繾綣之意,再以“燕雙飛”與“人獨立”的對比來反襯人物的孤寂,是情景交融、以詩入樂的典范。
晏幾道生性耿直,不會圓滑世故,在家庭衰敗后才發(fā)現(xiàn)世態(tài)炎涼、知音難尋?,F(xiàn)實的無奈使他只能“流連歌酒而自譴”,在詩酒風(fēng)流中排遣憂愁,在與歌伎的交往中尋求心靈的慰藉。這從某種程度上緩解了他精神上的緊張狀態(tài),使他的心理再度找到了平衡的支點。但無奈這些歌伎都是風(fēng)塵中人,并不能真正理解晏幾道內(nèi)心的苦悶,她們的紛紛離開也使晏幾道的情感體驗愈加痛楚和深刻。
二、化淺為深的抒情手法
晏幾道的詞以“深婉”見長,擅長化淺為深,變直為曲,大有“文人看山不喜平”之感。小山詞多用淺白的語言來抒情,表達的卻是對人生和情感的深刻體驗與感悟。
《阮郎歸·舊香殘粉似當(dāng)初》中“夢魂縱有也成虛,那堪和夢無!”兩句,盡管夢境虛幻不真實、醒后感到悵然若失,但能在夢里相見總聊勝于無。可悲的是,夜里空有相思卻難成夢境,連這點虛幻的慰藉都得不到,是怎樣一種悲哀。這種層層遞進的寫法跌宕起伏、語淡情深,使作者的情感由相思到絕望,更顯曲折;與之有異曲同工之妙的還有《清平樂》中“縱得相逢留不住,何況相逢無處!”兩句,同樣也是將情感迂回一番,逐步遞進,以重逢留不住的傷感來突出強調(diào)無處重逢的悲傷。另外在《菩薩蠻·來時楊柳東橋路》中“明月如姻緣,欲圓還未圓”兩句,其語言幾乎是明如白話。將月亮與姻緣并提,姻緣之妙正如月的欲圓未圓,整首詞表達的是初戀少女對美好愛情的期待,同時也用“月有陰晴圓缺”的自然現(xiàn)象來闡述緣分的不可控與不可測的人生哲理,使整首詞的意境比一般的愛情詩更加深遠。
馮煦評價晏幾道說:“其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求之兩宋詞人,實罕其區(qū)?!币詼\顯易懂的話語表達出深沉的情感與人生的哲理,這樣的“深婉”的藝術(shù)效果實屬難得。禪宗公案中也有三境之說,一是“見山是山,見水是水”,二是“見山不是山,見水不是水”,三是“見山又是山,見水又是水”?!缎∩皆~》便在這第三境中,其語言的“淺”是以對人生理解的“深”為底子的,故能做到淺處皆深、拿捏自如。
三、哀婉蘊藉的情感風(fēng)格
小山詞的凄楚哀婉、蘊藉的情感主旋律與他的人生際遇密切相關(guān)。生活的變故,使得他的情緒多以悲苦愁悶為主,而巨大的人生落差也讓他飽嘗了世態(tài)炎涼、人情冷暖,因而其作品就自然帶有一種凄婉低徊、沉哀人骨的感傷情調(diào)。也正是這種人生際遇,使他的變得更加孤傲耿介、不屑于仕途,整日沉醉于花間歌舞中,自成境界。而他的性格本身的“四癡”,黃庭堅概括為不傍貴人、不意仕途、不顧家人、不恨負人,也加深了小山詞哀婉的情感風(fēng)格。
小山詞中的復(fù)雜情感多以歌、酒、夢這三個意象來表達,通過這些常見的意象傳達了獨到而又深刻的思想情感。關(guān)于“夢”的內(nèi)涵闡釋,許多學(xué)者已有深入的研究,此處以“酒”來進行探討?!熬啤钡囊庀蟀嘀睾x,一方面是年輕時期的愜意閑適,“深深美酒家,曲曲幽香路”、“畫堂秋月佳期,藏釣賭酒歸遲”等,都是晏幾道早年生活無憂的寫照,當(dāng)時的酒是歡樂的源泉,醉是愜意的感受。另一方面是中年遭遇變故后的人生苦酒,與無可奈何下的強作醉意。這一苦悶悲愁情緒下的“酒”在詞中更為普遍,如“淚痕和酒,沾了雙羅袖”、“一醉醒來春又殘,野棠梨雨灑闌干”等,此時的酒多與淚相伴,酒為解愁而飲,人又因無從解愁而醉,其愁苦哀婉之情溢于言表。最后,小山詞中的“酒”還含有更深一層的意蘊,即窺破人生悲歡后,保存在酒中的最后一絲超然與灑脫。最典型的是《玉樓春》中“古來多被虛名誤,寧負虛名身莫負。勸君頻入醉鄉(xiāng)來,此是無愁無恨處?!眱删?,“身莫負”與“頻入醉鄉(xiāng)”既是對自我的勸誡與寬慰,更是對生命的明悟。
由此可見,晏幾道是一位多愁善感的詞人。他將自己不隨流俗而沉淪下位的人生境遇與感受,溶解在低徊凄婉的詞曲中,通過對特定情感對象的表達,“化淺為深”的藝術(shù)手法,表現(xiàn)出特屬于晏幾道的哀婉蘊藉的情感風(fēng)格,顯示出了非同一般的藝術(shù)創(chuàng)造力,從而使傳統(tǒng)的令詞在語言的精度和情感的深度上表現(xiàn)出開新拓展的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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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吳曉娜(1998-)女,湖南省瀏陽人,民族:漢,學(xué)歷:本科在讀,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學(xué),單位:中南大學(xué)文學(xué)與新聞傳播學(xué)院漢語言文學(xué)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