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叢

凌晨三點多，的哥二毛送完一個酒吧出來的客人回家，打了個長長的呵欠，準(zhǔn)備也回家睡大覺去了。哪知一個女人仿佛從天而降一般，拉開車門就坐了上來：“師傅，快搭我去賓州大道，麻煩你快點！”

二毛扭頭一打量，后座是個年輕又漂亮的女人，穿著也很時尚。她要去的地方，可是賓州出了名的夜生活一條街，二毛心里就有想法了，嘿嘿一笑：“妹子，這天都快亮了，你還要趕場啊，真夠敬業(yè)的！”

女人愣了一下，嚴(yán)肅地說：“師傅，請你別誤會，我是去找我老公的，他正在那里辦公事?！?/p>

二毛不覺精神一振：有戲看！于是一擺車頭，向賓州大道狂奔而去。過了一會，他好奇心又來了，笑嘻嘻地問女人：“你老公是做什么工作的，怎么這時候還上班?。俊?/p>

女人也不瞞他，干脆地說：“警察?！?/p>

警察呀！二毛的情緒一下就落下來了，就連踩油門的腳也不禁一松，車速頓時直速往下掉。女人感覺出來了，說：“師傅，咋的啦？怎么一說警察你就不高興了？”

咋的啦？說到警察，二毛能高興起來嗎？他一年不知道要交多少罰款給警察，今天還剛剛挨過警察的一頓臭罵加罰單。不干出租的時候，他在街上賣賣碟片，還被警察抓進(jìn)去關(guān)過幾回。二毛心說滿大街殺人放火你不管，你管我賣碟片，這不是閑得慌嗎？二毛何止是不喜歡警察，在他的心目中，警察已經(jīng)榮登最不受他歡迎的公務(wù)員榜首。

女人聽他雜七雜八發(fā)了一通牢騷，不溫不火地說：“師傅，看來你對警察有偏見呀！”

“我這是正見！”二毛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個機(jī)會，趁機(jī)沖一個警察的老婆發(fā)泄起來，“賓州的警察就愛掃黃抓賭開罰單，這個最積極最有成績，除了這個，啥屁事也干！”

女人聽著也來了氣，提高聲音說：“師傅，你這是對警察的誤解！像你這么說，警察除了開罰單，什么事也不干，那這個社會不就亂套了嗎？你看到的只是表面，其實警察是人民的警察，關(guān)鍵時刻，才知道什么是人民警察……”

二毛呵呵笑了起來，沖女人直擺手，說你別跟我講這些大道理。接著又嘲諷地說：“你老公不就是去那邊抓小姐嗎？你還怕他跟小姐跑了?！闭f罷，忍不住哈哈一笑。

后視鏡里，女人果然生氣地瞪了他一眼：“胡說！”頓了頓，女人又很平靜地告訴他，晚上十點，她老公接到緊急任務(wù)，一去就去到現(xiàn)在，人還沒回來，電話也沒打回來。雖說以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但今天是他們結(jié)婚一周年紀(jì)念日，她左等右等，怎么也睡不著覺，這才想親自跑去看一看。

二毛脫口而出：“你給他打個電話問問不就行了？”

女人說：“不行，他在執(zhí)行任務(wù)，我不能亂打電話！”

說著話，二毛的車速越來越慢。女人焦急地催他開快點，二毛說不行喲，這條路限速，我要是挨了罰單，你老公又該高興了。

女人無奈地雙手一抱：“師傅，你就這么討厭警察嗎？”

“說對了，我就這么討厭警察，尤其是咱賓州的警察，包括警察的老婆！”二毛滿不在乎地說，“要不是本著職業(yè)道德精神，我才懶得搭你呢！”

女人看來忍無可忍了，大叫了一聲：“停車！”

二毛下意識地一踩剎車，女人丟下十塊錢，拉開車門就跳了下去，向著前方一路小跑。

二毛愣了一下，這才意識到自己說話有些過頭了。你討厭警察就討厭警察，不能沖人家老婆出氣呀！二毛心里有些過意不去，急忙追了上去。

他追上女人停下，探出頭笑瞇瞇地說：“警嫂同志，上來吧，你這么跑什么時候才到？”見女人不理他，二毛又說：“是我錯了，我不該那樣說警察，快上來吧！”

女人想了想，還是拉開車門坐了上來，說道：“你怎么又愿意搭警察的老婆了？”

二毛的毛病又犯了，嬉皮笑臉地說：“我不搭你，誰知道你會不會向老公告狀，我可惹不起警察呀！”

女人生氣地哼一聲，不理他。

二毛知道女人焦急，況且自己氣也出了，就把車開得飛快，一眨眼就到了。停車一看，這條街果然不知出了什么大事件，到處都是警察。

女人付了車費，對二毛說：“師傅，你還是快點離開這兒吧，說不準(zhǔn)會有什么危險?！?/p>

二毛此刻睡意全無，哪肯錯過這個看熱鬧的機(jī)會？他鎖上車，和女人一起擠到警戒線前。只見前面一家酒吧大門口，一個染著黃頭發(fā)的小伙子正緊緊勒住一個年輕女孩的脖子，一只手上還拿著一把牛角刀。就見他不停地?fù)u晃著腦袋，聲嘶力竭地吼著什么，牛角刀在空中飛來舞去。不遠(yuǎn)處站著一個高個子警察，正在跟他說著什么。

二毛興致勃勃地觀察了一下，得出了結(jié)論：黃毛肯定是一個吸毒人員，這哥們八成是嗑多了。

他悄悄問一旁的女人：“哎，你老公在哪呢？”

女人沖前面一指：“最前面那個高個子就是?！?/p>

二毛說：“喲，看來你老公還是個頭哩！”他的興致更濃了，恨不能找把椅子坐下，慢慢欣賞。

現(xiàn)場僵持的情況又持續(xù)了一會，也不知咋回事，那個黃毛突然把挾持的女孩往高個子警察身邊一推。高個子一把抱住，接著后面上來幾個警察把女孩帶走了。

可黃毛仍然在揮舞著他的牛角刀，看樣子不肯投降。高個子看來嘴皮子了得，說動他放了女孩，現(xiàn)在大概又在勸他放下牛角刀。

二毛嘴一撇：“唉，費那事干嘛？像這種癮君子，社會的毒瘤，直接一槍崩掉就行了！”

“你說得輕松！”女人白了他一眼，“一槍崩了他，恐怕你又會說警察是屠夫了吧？他是有罪，但罪不至死，只要有一線希望，都應(yīng)該救他。再說，他有沒有罪，要法院說了算，警察沒有權(quán)判一個人的死罪。”

二毛撓了撓頭皮，嘿嘿笑了：“警嫂同志，看來你沒有白跟當(dāng)警察的呀，法律意識真強(qiáng)！”

女人沒有答話，兩只眼睛緊緊地盯著前面，身體還做出了預(yù)備起跑的姿式，一旦她老公遇到危險，八成就會立刻沖上去。

又僵持了好一會，那個黃毛突然不知發(fā)什么癲，猛地掄起牛角刀就往自個身上捅?，F(xiàn)場所有的人都“啊”喊了出來。說時遲，那時快，高個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沖了上去，把黃毛撲倒在地，兩人頓時扭作一團(tuán)。

緊接著，一大幫警察一擁而上，好像疊起了肉餅似的。二毛看得目不轉(zhuǎn)睛，但也不忘偷偷瞄了一眼女人的表情：只見她眼張得大大的，嘴唇咬得緊緊的，兩只手也攥起了拳頭，但畢竟沒有沖上去。

還好，經(jīng)過短暫的搏斗，黃毛終于被制服了，隨即躺進(jìn)了救護(hù)車。高個子看來受了點輕傷，舉著一只手讓一個護(hù)士給包扎，完了也坐進(jìn)了救護(hù)車開走了。

一場好戲結(jié)束，二毛看得直呼過癮，脫口叫道：“咳！這種人渣，他要死就死嘛，你還救他干啥？還搞傷了自己，想立功也不帶這樣的吧！”

說完了扭頭一看女人，只見人家眼里噙著淚花，一言不發(fā)，扭頭就走。二毛輕輕一打自己的嘴巴，覺得自己實在說得太過分了，人家老公受了傷，自己還在旁邊說風(fēng)涼話。

他急忙追上女人，討好地打開車門招呼：“妹子，我送你回去，不收錢！”

女人卻低著頭往旁邊走。二毛急忙又追上去說：“警嫂同志，我說錯了，你就給我一個認(rèn)罪的機(jī)會嘛！你說得沒錯，咱賓州的警察還是人民的警察，關(guān)鍵時刻才知道什么叫人民警察！”

女人想了想，說：“行，我就坐你的車，但我一樣會付錢。警察的老婆不會這么小心眼的，你也不用認(rèn)什么錯，但我希望你以后能夠正確地看待警察?！?/p>

二毛忙不迭地點頭。待女人坐上車后，他又忍不住問：“妹子，你既然都來了，剛才干嗎不上去看看老公呀？”

女人抹了一下眼角說：“不行，我要上去了，他肯定不高興。再說，現(xiàn)場這么多警察，哪個沒有親人？就我跑上去看他，別人會怎么看？”

二毛佩服得直點頭：“妹子，你思想境界真高！”

回到剛才女人上車的地方，剛好那兒站著一個男人不停地招手。女人就說：“師傅，我在這下車吧，走幾步就到了?！?/p>

二毛剛把車停下，等車的男人就走過來咚咚咚地敲車窗。二毛搖下車窗問：“咋的？”

話音剛落，發(fā)現(xiàn)脖子上壓著一把刀。男人冷冷地命令道：“不要動，下車！”

二毛嚇得腿都軟了。說實話，雖說開了幾年出租，可這種事還是頭一回遇上。他哆哆嗦嗦地下了車，顫抖著說：“大哥，你要什么就拿去，別傷人……”

“車也要，人也要。”男人面無表情地說，“兄弟，別怨我，殺一個是殺，殺兩個也是殺?！?/p>

二毛一聽這話，嚇得魂飛魄散。

就在這時，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被什么撞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同時，耳邊還響起了女人的喊聲：“快跑，報警！”

等二毛回過魂來一看，女人已經(jīng)和男人倒在地上扭打成一團(tuán)。二毛嚇得六神無主，好一會才想起報警。報完一瞧，男人和女人已經(jīng)從地上爬了起來，相距三五米遠(yuǎn)，像高手對決一般對峙著。

刀還在男人手上，可女人卻毫無懼色，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勢。片刻后，男人意識到警察很快會來到，拿刀沖女人揚了揚，撒腿就跑，一溜煙就沒了影。

二毛和女人都長長松了口氣，女人更是用左手捂住右邊的胳膊，慢慢地坐到地上。二毛過來仔細(xì)一瞧，女人的胳膊原來被刀刺中了，袖子上全是血。

他嚇得驚叫起來：“啊，你受傷了，怎么辦？我送你去醫(yī)院吧！”

女人忍痛搖搖頭：“不要緊，我還能堅持住。我們得在這里等警察來，幫助他們抓住逃犯?！?/p>

二毛從車?yán)锬贸黾本认洌置δ_亂地給女人簡單包扎，暫時止住了出血。女人吁了一口氣，說：“師傅，謝謝你了！”

二毛一聽，羞愧得想找條縫鉆下去：“你別說這個……妹、妹子，我不知該怎么感謝你！要不是你沖上來替我擋刀，我早死了……你干嘛要替我擋刀啊，你說、你讓我說什么好呢？”

“那就不要說了。”女人說，“這是我們的職責(zé)，必須的?！?/p>

二毛愣了一愣，喊了起來：“就因為你是警察的老婆？”

女人微微笑了笑：“你難道沒看出來嗎？其實，我也是個警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