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桉千
我奔跑。在這黃沙漫天的地球上,我奮力地奔跑,陪伴我的只有高懸頭頂?shù)难籽琢胰铡?/p>
沒有水,沒有生命。四周都是一片漫漫黃沙,人類曾經存在的證明如今只剩下不斷被黃沙侵蝕的大樓和人類干癟殘損的肢體。太陽已奪走了地球最后的一絲水分,只剩下干裂的腐肉散發(fā)著難聞的味道。
鋼鐵森林是何時覆滅的?我不知道。過去的記憶已經離我太遙遠了,如同手中的沙早已一絲絲漏盡。我一遍一遍地回想植物的模樣,即便如此,它的輪廓仍愈發(fā)模糊,模糊到只剩下一團綠色的影子。我甚至懷疑,記憶中的綠色也不過是憑空幻想出來的罷了。
“春天到了?!蹦赣H臨死前,曾笑著對我說。她的笑容如此燦爛,讓我想起了記憶中波光粼粼的河水。盡管我已快要忘掉水的模樣——如今我所能見到的液體只有黏稠的紅色的血。
“是啊,春天。”我回應母親漸失溫度的身體。狂風卷沙襲來,打在臉上生疼,就像刀割。我不留神吞了口沙子,連連咳嗽??酀纳暗[在嘴里回轉,使我本就火辣辣的嗓子更疼了。
母親死了。死前她一直看向遠方,甚至死后也凝視著遠方。似乎地平線的盡頭不是無盡的黃沙,而是一片遼闊的森林。碧綠的樹葉在枝頭舒展腰身,匯成一片綠色的海洋。
我呆坐在母親的尸體旁。我想哭,干澀的眼卻擠不出一滴淚水。我將母親的尸體埋入黃沙,又看著風將沙層層褪去,露出母親的尸體。我對著母親的尸體發(fā)愣,最后露出一個苦澀的微笑,用沙啞的聲音說道:“再見,母親?!?/p>
我開始奔跑,尋找母親口中的春天。
我問所經的廢墟:“春天在哪里?”廢墟不言語。
我問腳邊的枯骨:“春天在哪里?”枯骨不回應。
我質問大漠:“你把春天帶到哪里去了?”大漠以風回應我。我順著風的指引,一路奔跑。風忽東忽西,我隨風左轉右折,可路上只有荒蕪。我開始懷疑母親口中的春天是否真的存在,可不知為什么,我仍舊存著一絲希望。
我路過一片又一片廢墟,可不管到哪里,周圍都是沙。
綠洲,我綠色的海洋,你在哪兒?我想問問世界,可我已經發(fā)不出一點聲音。沉重的步伐逐漸變慢,干渴的感覺愈發(fā)強烈。
我累了。我感覺不到自己的腿,連饑渴的感覺也已經消失。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笨拙的腳步如同牙牙學語的孩童。我不再相信綠洲的存在,那應該只是一個渺遠的夢罷了。地球早已不是溫柔的母親,而變成了冷酷的殺手。即使這樣,人類的森森白骨也不能洗清自己的罪孽。
我跌倒了,臉貼著干燥灼熱的沙,我能想象到自己的模樣——破爛的衣服、骯臟的面孔、亂蓬蓬的頭發(fā)和呆滯的目光,正如我看到的其他尸體。我知道,這也是我的歸宿。
我的意識逐漸模糊,渾渾噩噩之間我看到黃沙和灰蒙蒙的天逐漸融為一體,融成一片綠色向我蔓延開來。綠色的海洋吞沒了黃沙,吞沒了廢墟,吞沒了枯骨,也吞沒了我。
我笑了。
春天到了。
點評
寫春的文章可謂不勝枚舉,但在大多數(shù)作者筆下,春都被賦予了明媚、爛漫、生機勃勃的特點。而本文作者卻反其道行之,首先塑造了一個人類文明已接近毀滅的故事背景:鋼鐵森林早已覆滅;地球被黃沙覆蓋,再沒有一絲水分;綠色只存在于母親的記憶之中……再以春天來指代一種虛幻的夢境與生存的希望。如此新鮮的表達方式,可謂匠心獨運。最終,瀕臨死亡、意識模糊的“我”終于見到了春天。這樣的結尾,既照應了標題,又使得文章意味深長,將一個高中生對于環(huán)境保護的思考巧妙地展現(xiàn)了出來,發(fā)人深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