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恒忠

（南京市博物總館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江蘇 南京 210001）

南京市瞻園路128號的明清建筑群比鄰夫子廟，它原為明中山王徐達府邸之西圃，也是南京較盛名的私家園林之一，現(xiàn)為太平天國歷史博物館所在地，2006年被公布為“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清代為江南布政使、江蘇布政使、安徽布政使和江寧布政使衙署所在地，時為南京地區(qū)僅次于兩江總督署的第二大官衙，也是目前國內(nèi)保存基本完好的清代布政使衙署（圖1）。博物館為保護好這一珍貴的歷史文化，現(xiàn)陳列“江寧布政使衙署”專題展，有120余件文物史料，全面展示其作為布政使衙署200余年間的發(fā)展變遷和歷史文脈。其中有位廉明昭彰，政績顯著的清官施世綸曾經(jīng)兩度工作于此。結(jié)合歷史定位，打開塵封的記憶……

1 青年志成，為國立功

施世綸（1659—1722），今福建省晉江衙口人?！吧遐A多疾。及長，刻志勵行，覃精書史”（《八旗通志初集》鄂爾泰等修），施世綸小時候多病，長大后其貌不揚，甚至可以說是外貌很丑，但是他很努力，并不自卑。24歲時與父施瑯（時任福建水師提督）、四弟施世驥（時22歲）、六弟施世驃（時16歲，后屢立戰(zhàn)功，繼任福建水師提督）參加了1683年攻克澎湖諸島、收復臺灣的大業(yè)，完成了中華民族疆土完整的大一統(tǒng)。

圖1

據(jù)《清史稿》記載：“康熙二十二年（1683）六月，瑯（施瑯）自桐山攻克花嶼、貓嶼、草嶼，乘南風進泊八罩。國軒（劉國軒）踞澎湖，緣岸筑短墻，置腰銃，環(huán)二十馀里為壁壘?，樓灿螕羲{理以鳥船進攻，敵舟乘潮四合?，槼藰谴蝗胭\陣，流矢傷目，血溢于帕，督戰(zhàn)不少卻……將士奮勇衷擊，自辰至申，焚敵艦百馀，溺死無算，遂取澎湖，國軒遁歸臺灣。克塽（鄭經(jīng)次子）大驚，遣使詣軍前乞降，瑯疏陳，上許之。八月，瑯統(tǒng)兵入鹿耳門，至臺灣。”時至今日，我們的寶島臺灣還流行一種說法“無澎即無臺”，意思是澎湖諸島一失守，臺灣本島即為洞開，無防可守?？梢姰敃r攻克澎湖諸島時，困難是巨大的，戰(zhàn)爭處于焦灼狀態(tài)時，統(tǒng)帥的戰(zhàn)略決心對戰(zhàn)爭的走向，甚至是勝負起著決定性作用。尤其是施瑯將軍受到失掉一只眼睛的重傷時，那份將帥的鎮(zhèn)定，應該是感召了包括施世綸在內(nèi)的全體官兵，這種戰(zhàn)地不下火線，戰(zhàn)有我、戰(zhàn)必勝的英雄氣概，至今都是值得我們學習的戰(zhàn)斗精神。因此，初戰(zhàn)三個月，即在戰(zhàn)略上迅速形成對臺灣本島的高壓態(tài)勢，真可謂一戰(zhàn)定乾坤，對和平收復臺灣起到關(guān)鍵作用。

有詩為證，據(jù)施世綸所著的《南堂詩抄》記載：

夜宿家大人舟中

森森肅氣映樓船，夜裹魚龍靜不喧，

十萬金戈搖島嶼，三千王帳罷風煙。

伏波建節(jié)朱崖日，公瑾陳兵赤壁年，

天子正開麟閣待，將軍佇奏凱歌旋。

詩中記敘自己作為福建水師將士其中一員，參與父親施瑯對臺作戰(zhàn)時的盛況。“映”字實指水面上風平浪靜，戰(zhàn)船準備就緒，是詩人夜間在戰(zhàn)船中待命出征的靜景，淡定中透露出一種必勝的心態(tài)。一個“搖”字寫得更形象，把既威武、雄壯又從容不迫的樣子顯現(xiàn)出來。通過對比手法的運用，生動地刻畫收臺將士們信心滿滿的的動態(tài)形勢。動靜集合，詩中有“十萬金戈”與“三千王帳”的追古懷今，把施瑯比于漢代馬援、周瑜等歷史人物，既有眼前戰(zhàn)場景物，又展示為國家未來發(fā)展的前途思考。全詩高度肯定父親施瑯的軍事才能，仿佛使人看到銳不可當?shù)膽?zhàn)斗陣勢中，一位揮戈前進的指揮官站在高處，指點江山，不屈不撓為國立功的高大形象躍然紙上。由于清初立國的連年戰(zhàn)爭和臺灣鄭氏的分裂現(xiàn)狀，時代呼喚著一批為國建功立業(yè)的英雄人物，全詩激蕩著一批戰(zhàn)士為了祖國統(tǒng)一大業(yè)戰(zhàn)斗的愛國主義激情。

2 勤于政事，有德典范

清官，最基本的要義應該是“清”。以現(xiàn)在的觀點來看，個人要求嚴格，生活清廉儉樸，為民辦事清正廉明，還要有為群眾服務的意識，包括剛正不阿、疾惡如仇、不畏強暴、打擊貪官污吏、為百姓申張正義。同樣的，施世綸因參加收復臺灣有功，自1685年起，始任泰州知州。他雖沒有做官的派頭，因在封建社會五官不正者是很少能夠參加科舉的，但所謂奇貌者，必有奇像。他一入仕途，就極有為官的個性，與當?shù)匕傩者B成一片，主張正義。

“二十七年（1688），淮安被水，上遣使督堤工，從者數(shù)十輩，驛騷擾民，世綸白其不法者治之。湖北兵變，官兵赴援出州境，世綸具芻糧，而使吏人執(zhí)梃列而待，兵有擾民，立捕治，兵皆斂手去?！保ā肚迨犯濉罚┻@講的是施世綸出任泰州知州后的第三年，江蘇淮安一帶發(fā)生大水災，朝廷派特使到泰州監(jiān)督治水救災，但這個工作小組的特使卻帶了數(shù)十名隨從，非但不幫助災民辦事，反而一路耀武揚威，違法擾民，侵占百姓利益。作為地方政府官員的施世綸不畏權(quán)貴，不怕罷官，與老百姓站在一起。他據(jù)實上奏，使不法者得到了嚴懲；以及在保障國防建設(shè)時，對兵有擾民時，直接下令“立捕治”。

施世綸在官場坦誠樸實被譏為“天真”，就是俗話說的不通人情世故，真是絕對的另類；而他一味的堅持自我，能將所轄的地方治理得井井有條，確是不爭的事實。因而深得民心，給當?shù)厝嗣駧砘菡?696年在他調(diào)任江寧知府三年時，父親施瑯去世，按照禮制，須回家丁憂，有領(lǐng)導挽留的，也有持反對意見的?！艾樧洌偠椒冻蓜?，疏以世綸輿情愛戴，請在任守制；御史胡德邁疏論，世綸乃得去官，復居母喪。”

施世綸在去留問題上，堅持按照當時的規(guī)章制度，離開南京回福建老家守孝。據(jù)傳，當時的南京百姓，多次挽留不成，號泣載途，與同樣在南京任職的明代“清天”海瑞有一比。海瑞逝世后載靈柩的船離開南京時，兩岸滿是自發(fā)穿孝服送靈的人，號哭的人延續(xù)百里之外，我們的施大人，同樣在南京，同樣的南京民眾也是用了真感情。見挽留不成，民眾遂倡議眾籌，自覺自愿每人出錢一文，在府衙前建兩個亭子，表示對他在南京為官一方的肯定，并稱之為“一文亭”，原址在今為南京市第一高級中學內(nèi)。只是古亭不在，今有有一座“思源亭”，是否也包含有對先賢施世綸的思源之情呢？妙的是為老百姓服務的兩位清官的英明，確是殊途同歸的。

在1704年到1705年的兩年間，施世綸兩次在南京出任安徽布政使（衙署在南京，直到乾隆25年才遷駐安徽安慶，另江蘇布政使衙署在蘇州）。他帶領(lǐng)民眾疏浚江河，整治環(huán)境，使百姓得到實惠；打擊地主豪強，救扶貧民和受欺壓者不遺余力，富豪占有的土地被他奪回發(fā)還。正因為他多是為老百姓辦實事，自然就會深得民心。我們歷來都把包青天、海青天、施世綸這樣踐行執(zhí)政為民的官員統(tǒng)稱為清官之楷模。中國歷史多為治與亂兩種形態(tài)。清代滿族立國，在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建設(shè)上很大程度需要樹立時代的道德典范，清初開國的社會現(xiàn)實呼喚著施世綸這樣的時代榜樣，所以康熙皇帝順應民意，表彰施世綸為“天下第一清官”（圖2）。

有趣的是，康熙四十年（1701），湖南按察使缺編，它是管理一省刑名按劾之事的官職，相當于現(xiàn)在的政法、紀檢部門，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有人舉薦施世綸時，康熙對此在用人方面有段名言：“朕深知世綸廉，但遇事偏執(zhí)，民與諸生訟，彼必袒民；諸生與搢紳訟，彼必袒諸生。處事惟求得中，豈偏執(zhí)？如世綸者，委以錢穀之事，則相宜耳?！苯Y(jié)果大家可以猜到，康熙出于關(guān)心愛護，不讓他這個“偏執(zhí)者”管人了，而是專門管物，于是乎就“世綸至，盡革徭費，減京費四之一，民立石頌之”。1715年，施世綸調(diào)漕運總督（衙署在江蘇淮安市，現(xiàn)為漕運總督博物館）。“世綸察運漕積弊，革羨金，劾貪弁，除蠹役，以嚴明為治。歲督漕船，應限全完，無稍愆誤?！?/p>

圖2

“時西陲用兵，轉(zhuǎn)輸餽運，自河南達陜西。陜西旱饑，五十九年（1720），上命世綸詣陜西佐總督鄂海督軍餉，并令道中勘河南府至西安黃河輓運路徑，并察陜西現(xiàn)存穀石數(shù)目陳奏。”歷史又一次選擇這位英雄，沒有人質(zhì)疑他的能力，因為他有個如雷貫耳的清官名號，只不過這次是以聯(lián)勤“保障隊長”的身份出現(xiàn)的。事由是1718年起，伊犁準噶爾部首領(lǐng)策旺阿拉布坦擅自出兵西藏，藏汗請求政府發(fā)兵救援，康熙任命皇子胤禵為撫遠大將軍，領(lǐng)軍由青海、川滇兩路進軍西藏進行平叛。部隊在當時后勤保障相當困難的時候，世綸乃溯河西上，合理調(diào)度，多方協(xié)調(diào)?！暗胤焦倮舸蟀朐谲娗?，令選部、院、司官詣陜西，命世綸總其事。世綸令分十二路察貧民，按口分給，遠近皆遍。”他又發(fā)揚身體力行、踏實干練的工作作風，帶領(lǐng)屬員親自坐船溯黃河西上，把運糧沿途的路線、水流、灘石等困難勘測得一清二楚，并繪制了詳盡的路線圖，為戰(zhàn)時的邊防穩(wěn)定工作，鞠躬盡瘁。不久后西藏叛亂被平定，包括在世綸這名“救火隊長”的艱苦努力下，清朝恢復了對西藏的統(tǒng)治。

3 依法行政，廉潔自律

施世綸1705年離開南京后，調(diào)到京城擔任了十年多京官（太仆寺、順天府尹寺、都察院漢侍郎、倉場等），兩年云南巡撫。于1715年3月，回到江蘇，擔任統(tǒng)管全國的漕運總督。清廉是當官為民的—種行為，不是為官目的，如果自己不貪不占僅是為官者個人行為，但如果最終只是如此，那還不是合格的。施世綸做到了為官一任，造福一方，依法行事，廉潔自律變成其生命中的全部。

圖3

在他任順天府尹時，也發(fā)生一起他與官斗的戲碼。一名官員違規(guī)使用當時朝廷規(guī)定的“騶從”（古代貴族、官員出行時的騎馬侍從），“（施世綸）官府尹，步軍統(tǒng)領(lǐng)讬合齊，方貴幸，出必擁騶從。世綸與相值，拱立道旁俟。讬合齊下輿驚問，世綸抗聲曰：‘國制，諸王始具騶從。吾以為諸王至，拱立以俟，不意為汝也！’將疏劾……”一句話，就是在國家標準面前，施世綸逮到一名違規(guī)使用交通工具的高級官僚讬合齊（康熙的寵臣）。

同樣，“居江湖之遠”的施世綸，在陜西保障軍需期間，發(fā)現(xiàn)全省官府的倉廩，虛耗殆盡，竊盜成風，他也是遇到難題迎頭上，蒼蠅老虎一起打。當時腐敗尤以西安、鳳翔兩府情況最為嚴重。時任川陜總督的鄂海害怕他將這些實際情況上報，自己難辭其咎。恰好施世綸的兒子施廷祥任會寧（甘肅）知縣，鄂海便以此要挾，勸施公不要過問這件事，免得給家人自找麻煩。施世綸回答：“吾自入官，身且不顧，何有于子？”這就是施清官的態(tài)度！意思是說我施世綸為國任職以來，出生入死，連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不顧，還擔心兒子干什么？在他的眼里法者天下之公器，惟善持法者，親疏如一，無所不行。他對民眾發(fā)自心底地敬重，即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如果沒有他的嚴格法度，當時的平定邊疆的工作，不會取得如此大的成效。后來鄂海被朝廷治失察之罪，罷了官。

至于民間流傳有關(guān)施世綸的故事，我們現(xiàn)在不能一概褒獎或一味貶低。歷史選擇了這位時代英雄，或多或少是人民百姓根據(jù)施世綸本人在多地為官的所作所為，加以的良好愿望表達成的。有人對他這種連兒子都不顧的做法，很有看法。我們當然要把道德的榜樣和嚴刑峻法割裂開來，互有偏廢，都是不可取的！總督乃封疆大吏，權(quán)勢不可謂不大，但在施世綸的眼里，只要你傷害了百姓，我就不放過你。這可不是一般的“偏執(zhí)”，而是為了信仰，押上了身家性命在“為民做主”。在沒有民主政治的封建專制時代，這可謂是當官的最高境界了?！肚迨犯濉酚嘘P(guān)于清初對于成龍、陳瑸等幾位能吏的綜論，“論曰：于成龍秉剛正之性，苦節(jié)自厲，始終不渝，所至民懷其德……陳鵬年、施世綸明愛人，不畏強御。之五人者，皆自牧令起，以清節(jié)聞於時。成龍、世綸名尤盛，閭巷誦其績，久而弗渝?？滴蹰g吏治清明，廉吏接踵起……其效大矣?！边@在列傳中的記載是相當少見的。行走官場短短三十七年，他卻出淤泥而不染：揭時弊、倡清廉、恤百姓，踩著不變的步伐，一直行走在人間正道上，讓人民看到不一樣的官員；不分關(guān)系親疏，嚴格執(zhí)法，具有頂天立地的正氣，使百姓能夠感受到了官員對權(quán)力的謙抑，更感受到了一個“堪當大任”者的榜樣作用。按現(xiàn)在的說法是“打鐵還需自身硬”。敢于叫真、敢打大老虎、執(zhí)政為民的官員，人民是擁護的。尊崇法律是天下人共同遵守的準繩，而對那些倚仗權(quán)勢、挑戰(zhàn)法律底線的官員就是一個警醒：正義之劍高懸頭頂，法律的正義就是人民的正義。誠如是，真是其效大矣！

4 文學思考，歷史定位

筆者館內(nèi)“江寧布政使司署”專題展覽中，現(xiàn)藏有清初至今有關(guān)施世綸的文學小說《施公案》。它描寫了清康熙年間，清官施世綸巧斷奇案的故事，里面還有黃天霸等一批俠士輔佐施公折獄緝盜、懲惡揚善的故事，是一部在流傳很廣的俠義公案小說，至今仍有滿滿的正能量?，F(xiàn)在學界一般認定《施公案》在文學題材上是俠義與公案文學合流的開山之作，將它與明代公案小說、后期的流行的武俠小說進行比較，對于分析俠義公案文學的獨特性，思考其在小說文學史的地位，有窺一斑而見全豹的引領(lǐng)作用。

其文化傳承的生命力也是值得我們關(guān)注的：文學藝術(shù)很接地氣。魯迅先生在《中國小說的歷史變遷》道：“現(xiàn)在《七俠五義》已出到二十四篇，《施公案》出到十集，《彭公案》十七集，而大抵千篇一律，語多不通，我們對此，無多批評，只是覺得作者和看者，都能夠如此之不憚煩，也算是一件奇跡罷了?！边@里魯迅以戲語批評了《施公案》等書藝術(shù)水平的低下，卻也道出了《施公案》等書的受歡迎程度很高，這種喜聞樂見應該算是一個奇跡吧。此書的人物形象研究影響面廣，據(jù)道光的刻本，原署“嘉慶庚寅年孟冬月新錈”序言：“此誠我朝第一人也。故特采其實事數(shù)十條，表而出之，使天下后世知施公之為人，且使為官者知以施公為法也。是為序?！痹撔蜿U述了《施公案》小說的創(chuàng)作意圖，將施公比之宋朝包公的鐵面無私的清官形象，使天下知清官施公為法也。

常熟知縣陳康祺，在《燕下鄉(xiāng)脞錄》卷四中介紹：“少時，即聞鄉(xiāng)里父老，言施世綸為清官。入都后，則聞院曲盲詞，有演唱其政績者。該小說中刻有《施公案》一書，比公為宋之包孝肅，明之海忠介，故俗口流傳，至今不泯也?！边@對我們探討《施公案》與說唱文學的關(guān)系有益助，為后來的學者研究施世綸這一歷史人物與人物文學形象的同生共存、相互佐證的關(guān)系起傳承作用，是彌足珍貴的。這也是我們當今時代，弘揚執(zhí)政為民的主旋律，古為今用的呼喚。

5 詩文奇才，著述亦豐

《臺灣詩乘·卷一》錄有：施靖海（瑯）平臺之時，仲子世綸從軍，有《克澎湖》詩云：

獨承恩遇出征東，仰藉天威遠建功。

帶甲橫波摧窟宅，懸兵渡海列艨艟。

煙消烽火千帆月，浪卷旌旗萬里風。

生奪湖山三十六，將軍仍是舊英雄。

施世綸以詩言志，其詩是以境界闊大、感情豪爽開朗著稱的。該詩描寫施瑯從受命東征，橫波海上，列艦渡海。在一個“舊”字上點出了其父一以貫之的軍事才能和統(tǒng)一祖國的政治胸襟和智慧，恰是神來之筆，點睛之筆。在清代這種紀實戰(zhàn)爭題材的詩，擴大了詩詞本身所涉的內(nèi)容，也拓寬詩的題材。詩人在父親的潛移默化的教育下，同樣以曠達的胸襟與超越的時空觀，來體驗戰(zhàn)爭。思考人生，常常表現(xiàn)出哲理式的感悟，并以這種參透人生的感悟，使詩人情感從沖動歸于深沉的平靜。因而詩總是以熾熱的場面、主觀情感的濃烈、主觀理念的執(zhí)著、舍我其誰的旗幟，形成自己鮮明的特色。

施世綸現(xiàn)存的作品，不但寫政治寫哲理，寫友情寫親情，也寫田園風光、民俗風情、讀書感受。隨著內(nèi)容題材和感情基調(diào)的變化，詩人寫起傳統(tǒng)的婉媚風格的，卻也能十分得心應手，如《廣陵舟中夜侍家大人奉別》詩中寫了與父親在揚州歡聚的情景：“王事終有程，徒然勸加膳”，詩文把一家人為了國家聚少離多，兒想盡孝的思想，用直抒胸臆的手法，刻畫的惟妙惟肖。

還有詩人在《雨后吳門奉別家大人》中詩云：

拜別空瞻雨后峰，心依無計可追從。

吳人只是喧歌鼓，不管今宵夢幾重。

一個“追”和一個“幾”，寫出了詩人具有良好的家庭教育，為官一方，清白自持，卻有人生忠孝古難全的纏綿。施世綸詩的藝術(shù)風格不斷變化，在詩人回家探親，登游家鄉(xiāng)清源山（道教名山）的彌陀巖時，留題七律一首，刻石詩云：

曾枕清泉漱石時，老僧還指壁間詩。

江山無改舊游寺，十四年來鬢有絲。

詩人的一生是為國奮斗的一生，足跡遍及祖國各地。《國朝詩人徵略》中錄有詩人散落民間及各類文獻的詩句，如“圣朝有道報新息，濁世何人識鳳雛”“唯有多情雙燕子，朝來猶是異香泥”等。施世綸所著有《南堂集》《潯江詩草》等數(shù)十部，其中《南堂詩鈔》藏于國家圖書館善本部、中國科學院圖書館、美國國會圖書館等處，《南堂集》的覆蓋面相對較廣（圖3）。

1722年4月，施世綸由于長期的勞累和病患，向朝廷辭官，被挽留，次月卒于漕運總督任上，終年僅64歲。帝獎其“清慎勤勞”，后祭葬于惠安黃塘，與父施瑯將軍墓近?！?/p>

注：文中引用部分未注明出處者，均引用于《清史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