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夢嘉
摘 要:近年來隨著蕭紅系列電影的上映,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guān)注這位風(fēng)格獨特的女作家。蕭紅一直以來都是一位充滿著悲劇意識的作家,其代表作《生死場》將視角對準東北偏僻鄉(xiāng)村中農(nóng)民的生活狀態(tài),以拯救國民愚昧的靈魂??嚯y和抗拒、生存和毀滅在這東北大地上持續(xù)上演。
關(guān)鍵詞:蕭紅;《生死場》;悲劇;生死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8)-11-0-02
最近幾年,隨著電影《蕭紅》、《黃金時代》的熱映,大眾開始了解這位風(fēng)格獨特的女作家。在當(dāng)時主流社會的價值觀中,女性作家總是寫兒女情長的哀傷故事或是才子佳人的浪漫小說,而蕭紅則要完全打破這種現(xiàn)象,同樣是以女性視角,卻要掌握宏大的題材。因而,在二十世紀的女作家中,蕭紅實在算得上是一股清流,更因其作品的時代性而成為“抗日作家”的代表。
作家的一個重要職責(zé)就是以自己筆下的人物或故事來喚醒民眾,因此,在二十世紀三四十年代一批作家開始進行自覺地“悲劇創(chuàng)作”,文學(xué)作品中充滿著強烈的悲劇意識,這當(dāng)中尤以“東北作家群”的蕭紅為代表,其代表作《生死場》更是她創(chuàng)作史上的一個巔峰。
一、悲劇內(nèi)涵
在常規(guī)認識中,“悲劇”一般有兩種含義:一是戲劇的主要類型之一。是以表現(xiàn)主人公與現(xiàn)實之間不可調(diào)和的沖突及其悲慘結(jié)局為基本特點。二是比喻悲慘不幸的遭遇。而在作家及文學(xué)理論家的口中,悲劇則有著更多的含義。魯迅認為:“悲劇是將人生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1];蔡儀則認為悲劇“是表現(xiàn)社會的必然和必然的沖突的美”[2],也就是說,盡力表現(xiàn)社會本質(zhì)上的意識形態(tài),就是悲劇。這種觀點與馬克思和恩格斯的看法相同——悲劇是“歷史的必然要求和這個要求實際上不可能實現(xiàn)之間的矛盾沖突。[3]而蕭紅作為女性作家,本身就有著更為敏銳的感受和細膩的生活體驗,能以獨特的視角和豐富的感情去關(guān)注普羅大眾在人生過程中的苦難和不幸,從而形成了獨特的“蕭紅式”風(fēng)格。
魯迅曾經(jīng)對比過尋常的悲劇和英雄式的悲劇,認為生活中前者常有,而后者則較少。蕭紅在《生死場》中就描繪了自己所熟知的鄉(xiāng)土社會的生存圖景,從而使小說充滿濃濃的悲劇意識,曾“給上海文壇一個不小的新奇和驚動。[4]
二、生死悲劇
戰(zhàn)爭背景下的農(nóng)民,從來生命中不存在溫馨快樂,只存在欲望與折磨,種種的死亡畫面不過是生活中最常見的場景。殘酷的大自然和殘暴的地主是他們生命中最難以承受的劫難?!鞍坠锹队谝埃Ю餆o雞鳴”,不難發(fā)現(xiàn),文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墳場”、“亂墳崗子”等意象,生命在這里如草芥般低賤,沒有誰是鮮活生命力的代表。人們只能向死而生,向生而死。
小孩子應(yīng)該是最具活力的生命符號,在冰心的詩句里“除了宇宙,最可愛的只有孩子”、“萬千的天使,要起來歌頌小孩子”[5],但在蕭紅的筆下,小孩子依然沒有生命的價值,甚至被自己的家人親手毀滅。對于王婆來說村莊上的小孩子是用刀子和鉤子從女人肚子里攪出來的,生產(chǎn)過程是血腥的無情的;王阿嫂與五姑姑姐姐的孩子都在出生后不久夭折;而最令人心驚的還是金枝的孩子——才來到人世間不久便被自己的父親摔死。在這里,人和動物的相似性愈加凸顯——無情、冷漠甚至與獸類相近。
在《生死場》中,“生”、“死”都變得毫無價值,村莊里的一切只是在靜靜地輪回,絲毫沒有新生所帶來的生命力。人們?yōu)樯溃瑸樗蓝?。文本中看不到絲毫生命的氣息,這個“生命”指的不是人是否活著,而是指他們的活力、欲望甚至對于生命的看重都早已消失不見,他們甚至變?yōu)榱遂`魂空虛的傀儡。
在電影《肖生克的救贖》中有一句臺詞:“人生有兩件事,或忙著生,或忙著死”。當(dāng)生活無望、精神寂寞,并且找不到自己的歸宿時,一些人可能就會選擇死亡。當(dāng)然不同的是,電影的主人公最終實現(xiàn)了夢想,找到了人生價值,而《生死場》中的蕓蕓大眾卻依舊渾渾噩噩,能夠覺醒的只是少數(shù)。
三、生存悲劇
每一個生命本體最大的特點應(yīng)該就是充滿活力與朝氣,甚至充滿原始欲望。而蕭紅筆下的《生死場》卻看不到絲毫生命的氣息,這個“生命”指的不是人是否活著,而是指他們的活力、欲望甚至對于生命的看重都早已消失不見,他們甚至變?yōu)榱遂`魂空虛的傀儡。人們在這片大地上無所謂地“生”、無所謂地“死”,人們對死亡那種最原始、最基本的恐懼在這里幾乎消失殆盡。
人和動物在文學(xué)作品中很少進行直接比較,更不會稱其外貌、行為、生育具有一致性。而在《生死場》中,作者則直截了當(dāng)?shù)乇砻髁巳说膭游镄?。胡風(fēng)在為《生死場》寫的后記中也說道:“蚊子似地生活著,糊糊涂涂地生殖,亂七八糟地死亡?!盵6]文中形容麻面婆說話像豬說話一樣,發(fā)著豬聲,而且更進一步地諷刺道說也許麻面婆的喉嚨組織和豬相同。寫到二里半時則是他的“面孔和馬臉一樣長”,而王婆講話時則像只可怕的“貓頭鷹”。甚至在第六章《刑罰的日子》里,人竟和動物一起生產(chǎn)。人和動物不僅生存條件相似,本性也相似,即兩者具有“同質(zhì)性”。農(nóng)民早已將生活要求降到最低,甚至失去“人性”,和牲畜一樣混沌度日。
除此之外,物超過了人的價值——王婆的孩子摔死時她最初也覺得心發(fā)顫,但后來終歸是孩子沒有麥蟲重要。金枝的母親則更是如此,當(dāng)她的女兒和菜根放在一起時她便會毫不猶豫地去選擇菜根。農(nóng)民對糧食、牲口近乎變態(tài)的重視與熱愛,其實恰好反映出他們的悲哀。在無法改變的大時代下,貧窮使人性變得扭曲,人們不再是環(huán)境和動物的主人,而是臣服于他們,成為他們的奴隸,人的意識蕩然無存,這便是底層人民生存的悲劇。
四、女性悲劇
女性作家總是傾向于通過塑造性格豐滿的女性形象來表達自己的認知及訴求,無論是張愛玲書中的曹七巧、白流蘇,丁玲筆下的夢珂、莎菲,還是王安憶描寫的王琦瑤、富萍,都在一定程度上表達著女性作家對于這個世界的期盼、憤怒或是悲嘆。
愛情可以說是在文學(xué)作品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內(nèi)容,甚至成為女性的代名詞。但是在《生死場》中,真正的愛情從不曾出現(xiàn),男人與女人之間只有“性”沒有“愛”,女人只是被迫接受的對象,是生育工具,更是一個單薄的性別符號。文中的金枝就是典型的例子,成業(yè)用歌聲打開了金枝的心,更用強壯的身體粗暴地占有了她,金枝作為人的價值與尊嚴早已消失殆盡。后來,去了大都市的金枝躲過了日軍的侵害,卻沒有躲過中國男人的暴行。波伏娃作為女權(quán)運動的創(chuàng)始人,一直認為理想的性愛應(yīng)是男性氣質(zhì)與女性氣質(zhì)的完美交融,并形成完美的統(tǒng)一。相對于技巧,更需要的是靈與肉相互慷慨地給予。而在生活中,蕭紅一直遭受著男女之間不平等的對待,所以她才會哀嘆道:“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身邊的累贅又是笨重的?!?/p>
生兒育女一直都被認作是最美好的事情,然而在《生死場》中這卻代表著痛苦與毀滅。蕭紅生過兩次孩子,但都是不愉快的經(jīng)歷。正因為她的這種經(jīng)歷,所以在《生死場》中女性的生育被稱為“刑罰的日子”,甚至在描述女性生育的場景時蕭紅用到了“吞下毒藥、弄斷雙腿、踢翻窗臺”等詞匯來形容生育時的痛苦,女性在書中只是單純地被當(dāng)作生育工具,不存在價值與人格。
魯迅曾說:“女人只有母性、女兒性,卻沒有‘妻性,所謂‘妻性完全是后天的,社會制度造成的?!盵7]自古以來,女子要遵守三從四德、三綱五常,從來不會被當(dāng)作獨立的人。《生死場》中的婦女“仿佛是在父權(quán)社會下的孩子一般怕著她的男人?!苯鹬亩际兄谢貋砗蟀l(fā)出了這樣的感慨:“我恨中國人呢?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恨?!痹谶@里,蕭紅將批判的矛頭指向了束縛女性發(fā)展的封建禮教以及幾千年不曾改變的男權(quán)社會。
參考文獻:
[1]魯迅.再論雷峰塔的倒掉[J].語絲,1925,1(15).
[2]蕭紅.蕭紅全集-散文集[M].南京:鳳凰出版社,2010,88-90.
[3]恩格斯.馬克思恩格斯選集[M].北京:人民出版社,1956,346.
[4]許廣平.追憶蕭紅[J].文藝復(fù)興,1946,1,(6).
[5]艾克曼.歌德談話錄[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79,39.
[6]蕭紅.生死場[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2005,127.
[7]魯迅.南腔北調(diào)集[M].北京: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0,95-9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