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燕

為了留住女兒的美好童年，在南京，有一位爸爸把女兒日常的每個美好瞬間都融進他的畫作中。整整3年，他把全部精力傾注在畫女兒上，每天創(chuàng)作8到10個小時。在畫作中，女兒挽著高高的發(fā)髻，或是在竹林邊手持竹葉，或是在溪水旁低頭凝思，或是在草地上撲戲蝴蝶，山水花鳥、草木魚蟲都圍繞在女兒的身邊……

變身“女兒奴”，累并幸福著

2018年春天，古城南京萬物復蘇，一派欣欣向榮。在秦淮區(qū)光華路萬里的家中，大女兒朵朵正趴在書桌上畫著桃花，時不時問媽媽，好不好看？我是不是桃花仙子呀？小女兒萌萌拿著蠟筆在畫冊上涂色。在閣樓上，她們的爸爸萬里正在畫室里繪畫，畫桌邊上，有一塊巨大的木板，上面貼滿了女兒們的照片，在畫室的角落邊，還搭了一個小型的攝影棚，擺著一個三腳架和好幾臺照相機。

萬里出生在無錫，妻子馮雁是浙江嘉興人。或許是從小受魚米之鄉(xiāng)文人氣息的熏陶，兩人對書法繪畫特別感興趣，后來考入了中國美術學院設計專業(yè)，成為同學。在外出寫生中，他們相知相戀，并步入婚姻的殿堂。兩個人的小日子過得文藝浪漫又舒適。

2012年，大女兒朵朵出生，給初為人父的萬里帶來了無數(shù)的驚喜，他喜歡看女兒吃奶、睡覺、玩耍，甚至是哭鬧，萬里覺得自家的女兒特別萌。萬里最大的心愿就是不錯過女兒成長的每一個瞬間，有時候一想到女兒將來要長大，要離開他，他就會莫名傷感，感慨時間流逝太可怕，他怕自己的記憶也會隨之流逝。

光陰荏苒，轉眼間朵朵兩歲了，萬里愛女之心爆棚，經常會給女兒扎各式各樣的辮子，還買來白底青花的棉布讓妻子給她做小旗袍。有一天，萬里看到女兒和自己的影子在玩，就想把女兒萌萌的樣子留存下來。為此，萬里和妻子一有機會，就帶著女兒到公園里，為女兒拍很多寫真照片，以此來記錄女兒成長的點點滴滴。美中不足的是，他發(fā)現(xiàn)照片拍過后整理成文件夾，很少會再去翻看。

2014年，二女兒萌萌出生。為給女兒賺足奶粉錢，萬里更加勤奮地畫畫。有時累了，朵朵就會跑過來，用小粉拳給他捶腰，邊捶邊說：“爸爸工作好辛苦，我會和媽媽一起照顧妹妹?！甭犞畠亨锹曕菤獾陌参浚f里的苦和累一下子就煙消云散。

也就是在這一年，萬里在創(chuàng)作上遇到了瓶頸。有一天晚上，完成了別人訂制的畫后，他把筆一扔，垂頭喪氣地對妻子說：“我畫畫的初心是因為喜歡自由奔放，現(xiàn)在，卻不得不畫一些連自己都看不上的東西。雖然有了收入，但是不能有自己的思想，長此以往，我就會成為一個不斷重復的畫匠?！痹谝慌缘呐畠郝牭搅烁赣H的嘆息，忙跑過來摟著萬里的脖子說：“爸爸不要不開心，我們不畫了，好嗎？”

一個周末，萬里帶著妻子和女兒去看望當年學畫時的老師莊天明，向他講述了自己的煩惱。莊老師仔細看了萬里帶來的一些畫作后，語重心長地建議道：“你的油畫雖然功力深厚，但是要想超越前輩，還有很長的路要走。你自小生活在江南水鄉(xiāng)，你看看能不能在寫實的油畫里加入一些中國古典元素，這樣說不定會有突破?！比f里的創(chuàng)作一直深受西方油畫的影響，他不禁焦慮地問：“油畫是用光和影來表現(xiàn)主體，中國古典元素強調線條，如果把兩者結合起來，會不會使整個畫面顯得很突兀？何況我也請不起模特啊?！鼻f老師笑著說：“誰說沒有模特，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啊?！鼻f老師用手指指邊上的朵朵，接著說：“你看朵朵，無論身形還是氣質都很古典，你那么愛她，以她為模特，一定會迸發(fā)出不一般的靈感?！比f里看了看女兒，此時的朵朵正伏在案幾上聚精會神地看書，長長的睫毛遮住眼睛，簡直就像從畫中走出來的小仙女，他陷入了沉思。

用畫筆留住女兒的芳華

中西結合的探索看似簡單，實則難度極大。因為畫人物，強調的是立體感，一旦加了線條進去，如何把整個線條、體膚和質感變成一個統(tǒng)一而不突兀的畫面，讓萬里百思不得其解。后來，為了尋求突破，萬里觀摩了一些宋代的名畫，慢慢地，他找到了一些融合的技巧。那天，萬里去和女兒談心，讓她成為自己的模特。哪知道，朵朵答應的好好的，但真的讓她坐在那里一動不動擺pose的時候，她就不愿意了，不到5分鐘她就坐不住了。無奈之下，萬里只好拿著相機，觀察女兒玩耍時的狀態(tài)，捕捉女兒的一舉一動，從拍攝的大量照片中選取最有微妙神態(tài)的瞬間，然后以此為基礎進行主題創(chuàng)作。

萬里的第一幅油畫作品是《小女》，在畫中，朵朵身穿青花無袖背心，頭上頂著一個小而高的發(fā)髻，一雙清澈懵懂的大眼睛安靜地望向遠方，很有中國傳統(tǒng)兒童的氣質。這幅《小女》花費了萬里兩個多月時間，因為中國元素很難融入西方油畫中。萬里常常一畫就是一天，經過不斷捶打和無數(shù)次修改，最終才找到了一種相對完美的方案。在畫作中，除了梅蘭竹菊、松石、園林這些背景是萬里臆造上去的，其他從發(fā)型到服裝都是以朵朵為原型。第一幅畫完成后，萬里悄悄地把裝裱好的《小女》掛在客廳里，傍晚回到家里的女兒驚喜不已，大叫道：“爸爸把我畫得好美啊，來，獎勵一個香吻。”說著跑向萬里，猛地撲在他懷里。

另一幅《戲蝶》作品，選材于朵朵跪在地上抓玩具的瞬間。萬里先用相機記錄下女兒當時的動作和神態(tài)，然后在宣紙上還原，再配上草木、花朵和蝴蝶。朵朵挽著發(fā)髻，穿著中式服裝置身于怪石園林里，再加上一些弱化的光影，整個作品展現(xiàn)出一種神秘的東方古典韻味。

找到了全新的創(chuàng)作途徑，萬里進入了高漲的創(chuàng)作狀態(tài)。以前萬里也畫過其他小孩子，但畫著畫著萬里就會少了創(chuàng)作的沖動和欲望。而現(xiàn)在畫女兒，萬里一拿起筆，腦海中立馬會浮現(xiàn)女兒可愛的樣子，覺得就像在和女兒對話，既會想起她小時候的樣子，也會想象她的未來。不知不覺，一天的時間就過去了。

愛仿佛是施展了魔法，萬里每天都要創(chuàng)作8到10個小時，《溪邊》《歸燕》《蟬》《沉思》《楓》，畫作中的每一筆就像一首首樸實無華、充滿真情的小詩，無聲地訴說著一個父親對女兒深厚綿長的愛意。在萬里的畫里，女兒美若天仙，純真可愛，藏著童年的快樂。

一次，萬里看到家里的桌布破了，他帶女兒去商場重新買上一塊。選購時，萬里讓女兒拿主意。朵朵進行了一番比較后，指著一張?zhí)烨嗌拿薏颊f，這張好看?！斑^年了，家里要買一些盤子和碗，你看買什么樣的好呢？”朵朵最后選擇了一套青花瓷的飯碗?！盀槭裁匆x這套青花瓷？”“爸爸您想啊，天青色的棉布上，放著青花瓷的碗，是不是很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樣，天青色在等煙雨，而我在等你……”萬里一下子抱起女兒，高興地說：“你才4歲，小腦袋里怎么會有這樣的畫面？你真是上天送給我的小仙女?。　比f里摟緊了女兒，他想：女兒這么可愛，我一家要好好工作，做一個好爸爸，呵護她成長，為她遮擋一生的風雨。

有段時間，萬里每天要早起外出寫生。最初，他都是把全家的早餐做好再出發(fā)。那時，妻子和女兒都還沒有醒來，他就在餐桌上留張字條。字條的用紙也都是他精心挑選的，是具有中國風的信紙，留言的最后，萬里還要畫上三枝玫瑰，妻子和兩個女兒一人一枝。盡管現(xiàn)在可以很方便地用微信留言，但萬里還是堅持這么做，他想讓女兒們受此影響，潛移默化中愛上中國傳統(tǒng)文藝。

通過畫作，萬里把對女兒的愛表達得淋漓盡致，女兒們也越來越崇拜萬里。有時他和妻子拌嘴，女兒就站在爸爸這邊，說爸爸早出晚歸，在外面畫畫賺錢養(yǎng)家，媽媽就讓讓爸爸吧。每次看到朵朵和萌萌一臉嚴肅的樣子，夫婦倆最后都笑得

合不攏嘴，早已把前一秒的拌嘴忘得一干二凈了。

有愛的生活皆是詩情畫意

在萬里的影響下，朵朵和萌萌也喜歡上了畫畫。但萬里沒有刻意地教她們什么技法，只是給她們準備好了小畫板和畫紙，讓她們自由涂鴨。

天氣睛朗的日子里，萬里和妻子就會帶女兒們去公園里拍照片。玩累了，全家人就躺在草地上，沐浴著暖暖的陽光，看天上的那些飄來飄去的云朵變戲法。在草地上，萬里指著云朵對兩個女兒說，你們來猜猜看，現(xiàn)在的云像什么?！跋褚恢淮蟀淄??！薄跋褚恢恍」贰！边^了一會，萬里又問，快看現(xiàn)在像什么？“像一座山?！薄跋褚婚g房子?！弊兓枚喽说脑瞥闪碎_發(fā)兩個女兒想象力的教材。“爸爸，現(xiàn)在的云像不像一個‘王字？不，是一個‘玉字，那里還藏著一個小點?！薄鞍职謰寢?，你們看現(xiàn)在的云，是不是兩個大人帶著兩個孩子在玩??？”萬里仔細看，還真的有些像。朵朵對妹妹說：“那些堆積在一起的云朵就是一座城堡，在那座城堡里住著許多神仙和仙女，他們在城堡里快樂地唱歌、跳舞，每天都像我們家一樣開心?！甭犞涠涮祚R行空的描述，萬里和馮雁不由得相視一笑，連嘆小孩子的想象力真豐富。

一個春夏之交的清晨，萬里帶女兒去珍珠泉拍照片。父女倆走到珍珠泉邊，發(fā)現(xiàn)珍珠泉水面上飄著一層霧氣。朵朵忙一把拉過萬里的手，說：“爸爸，你快看，好美的煙波?！睙煵?？萬里常用到“煙波浩渺”這個詞，但從來沒有想過煙波會是這個樣子。他正沉思間，又聽女兒喊：“爸爸你看，水面上的那幾只水鳥是不是像游在云上一樣？”萬里被女兒異乎尋常的想象力震撼了。他連忙拿起相機，拍下了女兒在泉邊行走沉思的照片?！袄习?，你快過來和我一起撈珍珠啊。”萬里以前常和妻子來這里玩，但從沒看到過什么珍珠。他問女兒，珍珠在哪呢？朵朵說：“這一串串水珠咕咕嚕嚕地向上冒，不就是珍珠嗎？”萬里恍然大悟，原來孩子的視野真的和大人不一樣。

生活中并不缺少美，而是缺少發(fā)現(xiàn)，在這個再也尋常不過的清晨，萬里感慨萬分，他在心里對女兒說：謝謝你帶我發(fā)現(xiàn)美麗，并給了我一雙發(fā)現(xiàn)美的眼睛。

三年的時間，萬里為女兒創(chuàng)作了15幅油畫，其中14幅是大女兒朵朵的。有人問他，你是不是更偏愛大女兒一些。萬里說：“萌萌和喜歡安靜的朵朵不一樣，天生是男孩性格，活潑好動的她根本不給我拍照片的機會，更不愿意擺出一些古典的造型，我就隨她去，我不會要求女兒去做她不喜歡的事?！?/p>

2017年12月26日，萬里的個人畫展在南京文化藝術中心開幕，畫展的主角只有一個，就是女兒。萬里對前來觀展的朋友說：“我舉辦這個畫展的目的，就是希望若干年后，等女兒長大了，再回頭看這些畫，不僅能讓她們記起自己美好的童年，還能體會到父母對她們的愛?！碑嬚罐k得相當成功，父女倆更是上了熱搜的話題。突然變成“網紅”，萬里頭腦很清醒，他說：“我把女兒畫進油畫里，固然是我愛女兒的一種表達方式，但我更多的是想通過這樣的一種方式，把中國古典的傳統(tǒng)元素融進西方油畫中，走出一條屬于自己的獨特的藝術創(chuàng)作道路?！?/p>

這段時間，要求來采訪的媒體比較多，萬里學會了選擇和拒絕，他說：“畫畫需要安靜平和的心，我和妻子都不喜歡忙碌的生活，希望可以慢慢來。”一有時間，萬里和馮雁就會帶著女兒們在南京附近走走，去看枯藤老樹，去聽暮鼓晨鐘……有時趕上清理河道，他們就帶一些河泥回家，給養(yǎng)在陽臺上的綠植培土，把撿來的竹枝插在花瓶里。萬里認為這些美非常自然，不用花錢就可以欣賞得到，讓女兒們從小就有發(fā)掘美的感知力。

詩意的生活其實離我們并不遙遠。出去買米回來的馮雁因為米袋有些重，她在樓下喊：“老公，快下來幫忙。”聞聲而出的兩個女兒也齊聲喊：“老爸，你老婆喊你下樓幫忙?！比绱似錁啡谌诘囊患易?，不禁讓人感慨，這就是我們一直期待的詩情畫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