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茶
暮春淺夏,萬物速生速長,連夕照晚霞都是肥美的,有點蠱惑人心的勁頭。
我在小園里散步時,這霞光便落了我一頭一肩,像披了一件彩色透明的衣。
柿子花兒也開了,被霞光抹得一層緋紅,春盡夏來嘍。柿子花四瓣兒,肉厚,溫潤,像一顆顆微型玉雕,不似平?;ǖ膵赡郾∏?。這樣的質(zhì)感,耐力了得,足以承接淺夏朗闊的日照。
花開在屬于自己的季節(jié)里,想想,挺動人。
葦塘里,前些天見時,還是一塘枯葦擁擠著,個個飄一頭白發(fā),悲壯得很。這時節(jié),白發(fā)枯葦忽然隱去,一茬子青葦,像武藝精進的好后生,爬房越脊超越了父輩。豐子愷說,必須到了暮春,枯草盡去,才有真的青山綠野出現(xiàn),而天地為之一新。
真是這樣。暮春邊上,淺夏承續(xù)新天新地。背景往深里拓了拓,綠色往肥處催了催。季節(jié),就是這般輕肥的大境界了。
葉子肥起來,枝子肥起來,枝葉的光澤,也肥肥的了,遮天蔽日,綠幽幽的空間。人、鳥兒、動物,都融在里面,成為綠的元素或符號。若待久了,猛地走起,有綠幽幽的影子,重疊了跟著,還有深深淺淺的綠味道也跟著。
真是步步生香了。
風(fēng)吹樹葉嘩啦啦,風(fēng)聲都是肥美的;雨落屋檐嘩啦啦,連雨聲都是闊氣的。青杏子,隱在葉子里,像大眼嬰兒。桃樹、梨樹、蘋果樹,也都關(guān)門閉窗,回歸安靜、專心育籽了。
青蕩蕩的油菜地里,沉沉墜墜,菜籽莢青綠肥厚,像電影《芳華》里的女舞者,一個接一個地勾肩搭背,順著夏天的方向,傾過去、傾過去、傾過去,像在迎接一個大季節(jié)的到來。
這輕肥朗闊的淺夏,可以可著勁兒做點什么,思謀點什么,來得及,都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