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頭貝貝
旁觀經(jīng)
茶葉靜靜沉到杯底的涼下來的夜。如擰上蓋子。
許多年過去了。月升日落:稚齒和白發(fā)。
眼前一只蒼蠅嗡嗡。仿佛花叢蜜蜂。隔壁
輕輕打鼾的妻子,夢見久已故去的奶奶,向她要一輛飛鴿牌兒自行車。
隨手翻開。折過角的那頁,再讀,沒了當時的怦然。
當時多么朝露,清晨鳥叫新鮮。
茶幾上一塊傍晚吃剩的西瓜。像散落的血,凝聚一處。
窗外的風。如那會兒在看守所,一群睡著的光頭間,他抑制著的哭泣。
藹藹經(jīng)
風中,拂動的柳絲仿佛在說著什么……
鵝卵石小徑,不喜歡文學的母親來回走著,沒聽見;我跟在后面。
孩子們故意踩踏積水,笑鬧著。在一代一代的媽媽愛著的眼睛里。
身旁,昨夜淋過雨被壓彎的青草又挺直了。仿佛逝者踮起了腳尖。
耳語經(jīng)
一顆瞎眼上蠕動著滿滿的肉。
一只每天拿來、轉(zhuǎn)瞬即空的瓷碗。碎裂在所難免。
高鐵列車緩緩開啟。頃刻,就身不由己。
她曾如此吸引過他。就像山間夏日暴漲的白花花
溪流,暫時還沒露出下面巖石白花花的骨頭。
夢里,母親看著我的死。號啕著,捶胸頓足。
今天下午散步。遠遠地,我能感到,她在凝視
我的背影。仿佛我這薄薄的一頁
四十年來,她還沒讀夠。枝葉間,鳥貪歡地叫著。
垂暮經(jīng)
風中:在者與逝者的氣息。
從大熊星座到我被摁入
其中的牛莊:之間是黑暗、碧綠、枯黃
和滲進潔白的一攤蚊子血。
燕子早已去了南方。
它們中的一群,也許會途經(jīng)
安徽省樅陽縣湯溝鎮(zhèn):外婆和
奶奶的墳墓上空——仿佛不經(jīng)意的一瞥。
影存經(jīng)
作為禮物的一天:又避開了閻王的觸摸。
悄無聲息,落日中,胚胎分裂著發(fā)育。像一個個問號,被摁在水底。
殘月孤懸。突然用窗外的黑暗揪住我,手機里你
親人的聲音。當值班室內(nèi),墻上掛鐘,咯噔咯噔,面無表情地走動。
棄置經(jīng)
中午。與往常一樣,回父母那吃飯。妻子遠遠落在后面。
像路邊一板車急于賣到鍋里的紅薯,每個人都朝家匆匆走著。
清燉土雞的香味和笑臉。
昨晚喝到深夜,用兩根麻辣鴨脖。茶幾上,一支紅燭靜靜燃著
——如倒立的嘆號。淹沒在窗外繁星的省略號和月亮的句號間。
宴飲經(jīng)
鳥:麻辣雞塊兒。
吐出的骨頭。像掙扎之后的平靜。
終于散場了。仿佛從未下過——杯盤狼藉的酒桌邊,唾沫星子的雨。
我們道別仿佛船沉入各自井底。
一本再次打開的黑暗。他跨上摩托。像一粒疾馳的逗號。
像用來照映孤獨,一盞盞街燈,昏黃地亮著。
有時候到家妻子還沒睡。還盯著電視,慵倦地等著。
房間里,星球上,戴著租來的表情,我們
流逝地等著:那或輕或重、遲早的、把我們拒之戶外的關(guān)門的一擊。
幾乎是傍晚
幾乎是傍晚,默默的清晨:舌頭全都攥在手里。
香燭下,那個遠如少兒的中年男子,一遍遍跪拜著
觀世音:一尊倒空的母親。
碗里還不是糞土的米面。
每天都只是在撥弄廢品。卻沒有懷抱前來回收。
心繼續(xù)在怦怦跳動。那是鐘表的指針,在鏗鏘詠嘆。
銀子在天空閃爍
銀子在天空閃爍。
不用買,黑暗的鐐銬:每個人都轉(zhuǎn)不出手去。
屬于月亮的寧靜,翻譯著傷口。
然后讀了會兒僧伽吒經(jīng)。喝水。方便。然后
拎著手電筒,在院子里巡邏。幾百米外
值班室窗口滲出燈光。仿佛證明著此刻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