圈圈

深圳龍崗區(qū)坪地街道白石塘村，羅福興就住在這兒的一間出租屋內(nèi)。房子只有十來平米，看起來只容得下一張床；沒有柜子，衣服只能堆在床上或者行李箱上。前段日子，羅福興的朋友過來合租，加了一張行軍床。朋友走后，床還放在那，更顯得有點局促。

5月的深圳已是炎夏，最高氣溫超過30℃。羅福興的住處沒有空調(diào)和電風扇，在屋子里呆了沒一會兒，額頭的汗珠就往地下掉。他笑著說，“心靜自然涼。”換洗的衣服堆在箱子上，汗臭味彌漫著整個房間。

多年以前，以“殺馬特教父”自稱的羅福興，一手掀起了“殺馬特”風潮，紅遍網(wǎng)絡。而現(xiàn)在的他恐怕很難引起別人的注意：一米六的個頭，身材不壯，短發(fā)，慣常的打扮是一件黑色襯衫，配一條黑色褲子，腳蹬一雙鞋跟足足有4厘米高的黑色皮鞋。唯一惹眼的，可能是當襯衣扣子留三顆時，他胸前露出來的文身“F”，這還得仔細看才能發(fā)現(xiàn)。

“殺馬特的人品比普通人好很多”

羅福興在廣東梅州五華縣的一個村子里長大。2006年，讀不進去書的他總泡在網(wǎng)吧上網(wǎng)，由此接觸到一些非主流QQ群。群里的人都留著“怪異”的發(fā)型。他覺得很時尚，就把自己的頭發(fā)染成了粉紅色，用啫喱弄出了十幾個角，像極了《七龍珠》里孫悟空的造型。羅福興的發(fā)型雖遭到了家里人的反對，但也拿他無可奈何。

羅福興把自己的照片發(fā)在了QQ空間里，不一會兒便有人評價“很時尚”。他在網(wǎng)上搜索“時尚”這個詞時，蹦出了英文單詞“Smart”。羅福興不認識，便根據(jù)網(wǎng)上的發(fā)音直譯出了“殺馬特”。

他以“殺馬特”作為名字建了QQ群，人數(shù)從十幾個一個勁地往上漲，成員年齡大多是十六七歲。他們以家族的形式出現(xiàn)在網(wǎng)絡上，有著夸張的造型，最為醒目的是彩色爆炸頭。

13歲時，羅福興被父親帶到深圳打工。他用“枯燥乏味”來形容打工的生活，“人與人之間好像不會交流一樣，偶爾說句話，又害怕被領班罰，干脆就不說話了?！弊钭屗_心的事是每天下班后，在QQ上與其他殺馬特成員聊天?！熬褪情e聊日常生活，也會聊一下難事。有時候還會聚會，開開心心就很好?！?/p>

“這個群體的人品要比普通人好很多，”羅福興舉了自己借錢的例子。他曾經(jīng)借給同村人九千元，但是至今沒有收回來。“如果我借給殺馬特一百塊，可能會收回來110塊。”羅福興非常篤定地說。

除了人品好之外，羅福興還覺得殺馬特們對自己和社會的認識相對清楚一些?！氨热缥也徽J同‘努力努力再努力。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得不到什么，比如掙個千萬，這個不是我努力就能獲得的。”

羅福興覺得，殺馬特群體始終是屬于比較孤獨的一類人。在殺馬特這個群體中，他說他有朋友，但在現(xiàn)實中還不算朋友。至于為什么，他也說不上來。

短命的美發(fā)店

2016年年初，羅福興的堂哥給他發(fā)來短信，“你爸得了重病。”沒一會兒，堂哥又給他發(fā)了一條，“肝癌?！碑斈?月，父親去世。

那一年，羅福興21歲，身為“殺馬特教父”的他徹底剪去了在普通人看來很怪異的發(fā)型，變成了現(xiàn)在的短發(fā)。他說，“普通人認為殺馬特這個群體和頭發(fā)有關系，只要頭發(fā)沒了，就算是脫離了殺馬特群體。可如果你的思想和想法沒變，其實你還在這個群體里?！?/p>

父親去世后，羅福興成了家里的頂梁柱。“父親什么都沒給我留下，但給我留下了責任。”2018年年初，他在坪地開了一家名為“皇妃”的美發(fā)店，面對著一條繁忙的機動車道，周圍是幾家宵夜檔，白天沒有多少客人，晚上才會稍顯熱鬧。

可是才到3月22日，美發(fā)店就停止營業(yè)，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一家燒烤店取代。談起“皇妃”關門的原因，羅福興笑著說：“合伙人太年輕，只有19歲，干起事來沒有耐性，貪玩，三天打魚兩天曬網(wǎng)。第一個月出租金，還出了點，后來就再也沒出過錢，經(jīng)營不下去了?！?/p>

“在那個年齡，我耐性都不大，仔細想一下也能理解，只能說自己不夠謹慎吧?！?h3>黑白顛倒的日子

開美發(fā)店時，羅福興的收支還能基本維持平衡。店倒閉后，沒有了收入，處在待業(yè)狀態(tài)的他開始花著不多的積蓄。香煙11元，兩頓飯，因為嫌燒水有點麻煩，還要買礦泉水，加起來一天要六十多元。

美發(fā)店倒閉后，羅福興過著黑白顛倒的日子。見到他時是下午6點多，他剛睡起來。到了晚上，他也不知道為什么睡不著，說是感覺莫名的興奮。有次聽了別人的建議，喝了點白酒，非但沒睡著，反而更興奮了。

最近，他找到了一份臨時的工作，幫著一個做殺馬特系列紀錄片的導演找素材，找找殺馬特視頻和圖片，也能賺點錢。

如果有朋友陪著，羅福興會去出租屋附近的網(wǎng)吧，看看動漫，打發(fā)一下時間。但是，網(wǎng)吧現(xiàn)在不允許抽煙，一個人的時候，羅福興也很少去了。

“我也想找點事做，但是我不知道做什么。就像剛剛你們問我吃什么，說實話有點懵，我就在想你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去哪里玩？我也不知道，你們?nèi)ツ耐?，我就跟著去玩一下咯?！?/p>

前些日子，他去了廣州長洲島，和幾個朋友一起釣魚、喝酒、聊天，還看了一場草地音樂會。這是很長一段時間以來，羅福興第一次出遠門。

關于未來，23歲的羅福興還沒有太多的考慮，“暫時沒考慮過結(jié)婚，這種事只能順其自然；不會買房，買了房感覺一輩子都被困住了，最主要的是，也買不起。”說完這些，他笑了笑。

“你以后還會留殺馬特的發(fā)型嗎？”

“可以留可以不留，但是要知道自己為什么留?！?/p>

編輯 方迎忠 鄭潔 rwzkphotos@vip.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