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繼澤
1
一條河,從那連綿的山里發(fā)源,默默地流淌,流經(jīng)許多村鎮(zhèn)之后,又有無數(shù)的溪流和小河,匯集到了這條河里。這條河就逐漸地大了起來,但是,卻依舊沒有流出群山,河床也并不寬闊平坦,河水就顯得浩大、幽深了起來,像江河一樣,在浩淼地流淌。河水雖然清澈,但水很深,綠盈盈的,讓人看不見底。在那歡快流淌的地方,還能看到河底的沙石,而在那平緩的地方,匯聚成了水潭,就給了人深不見底的感覺。
山,很是高,就像錐子一樣,直直地戳向云天。只是,山都互相連綿著,除了一些山上白花花的巖石帶給人陰森的感覺外,許多山上都長滿了茂密的樹木,以松樹、青?樹、樺樹、野栗子樹為多。那些樹木給山穿上了衣服,在枝葉茂盛的季節(jié)里,倒不顯得山的高大和威武,而給人一種柔和的感覺。河水,一邊依著山腳流淌,一邊能留出一綹兒地方,就算是開闊的了。河邊,長滿了野柳、松樹、青?樹、白樺樹、野栗子樹,有了繁茂的枝葉掩映,加上山的依偎,就讓河流富有了韻味,格外地幽靜。
河水流到一個地方,順著那猛然間突兀出來的山,繞了很大一個彎。就在那拐彎處,有一綹兒開闊的地方。而在這拐彎的地方,有一條小路伸向了山坡。從小路上去,有許多村莊。依著河流而下,也有一條小路,路邊也有無數(shù)的村莊。兩條小路在河流拐彎的地方交匯,這里就成了村莊里人們往來必經(jīng)的地方。
到了這地方,人們總是要坐下來,歇歇腳,抽根煙。歇好了,抽夠了煙,又繼續(xù)趕路。有的帶了副食和酒,走到這個地方,就坐下來,邊吃東西,邊喝酒,吃飽喝足了,帶著精神上路。這里就留下了許多的煙頭、包裝袋、空酒瓶子,就連人經(jīng)常坐的石頭,都磨得光溜溜的。
人在這里歇腳的時候,這地方就有了人氣,有了人說話的聲音,充滿了熱鬧的氣息。而這熱鬧,和這地方自然的幽靜互相融合,在人離開后,這地方又恢復(fù)了幽靜,只有嘩嘩的水流聲。
開始的時候,這地方并沒有人家,只有那流水、那樹蔭下人們常坐下歇腳的石頭。
這個地方有了人家,并熱鬧起來,那是自從河上有了小船,把山里的各種物品順河而下,拉到下邊那些集鎮(zhèn)、城里去,又從集鎮(zhèn)、城里,把村莊里沒有的東西拉回來的時候。
山里的物產(chǎn)豐富,有各種土特產(chǎn)、農(nóng)副產(chǎn)品,還有藥材、樹木、野牲口。有了物品和經(jīng)濟的繁榮,就有了人的熱鬧,而有了人熱鬧的地方,注定就會促進一個地方的興盛。
2
那些河流上的船只,每每從城里回來,或者從山溝兒里依河而下的時候,總愛在這個地方歇腳。因為這個地方離下邊的城鎮(zhèn)是一半的路程,離上邊山里的村莊也是一半的路程。而集鎮(zhèn)與上邊的村莊之間,除了山,就是山,偶爾有稀少的人家,那都是臨時居住、在山里尋找生計的。也許是山在這里忽然開闊了一點,依著一邊的山,臨著河,有了一個不大的坪壩。那一直狹窄的山,忽然開闊,陽光就灑了進來,讓人在山的威壓下,忽然就見到了陽光,有了喘息的機會,心里感到輕松。而水也隨著地勢,變得平緩了,默默流淌,帶給人幾許的輕柔,讓人在一路奔波后,終于有了一絲的清閑。
開始的時候,人們只是停了船,歇歇腳,抽根煙,然后繼續(xù)趕路。后來,從城鎮(zhèn)回來的人因為掙了錢很是高興,一路的勞累之后,終于到了寬敞的地方,讓人能夠歇歇氣了。船上也就帶了各種好吃的,也有好煙、好酒,在樹蔭下,坐在石頭上,邊吃,邊喝,邊聊。說這次做買賣的事情,說各自掙了多少錢,也說那城鎮(zhèn)里的事情,還說到了女人。就這樣說夠了,笑夠了,也吃好了,喝足了,在暈暈乎乎之中,帶著興致上路。
這些人在的時候,這個地方就不再安靜,滿是人們說笑的聲音,也飄散著酒的醇香。雖然沒有那份幽靜,卻有了人氣。人走后,就留下了熱鬧過后的狼藉,雖然沒有人打掃,但是,在風(fēng)里、雨里,最后沖到了河里,自然地清掃掉了。也清掃掉了人留下的痕跡,和在這里聚在一塊兒的熱鬧。
那從小路行走的人,往往行走到這個地方的時候,遇到那船上的人。許多人都認(rèn)識,也就聚在一塊兒,抽煙,喝酒,說笑。從船里人的嘴里,村莊里的人知道了城鎮(zhèn)的事情,從村莊里人的嘴里,船上的人知道了村莊里的事情,也默默地想著能做的生意。村莊里的人就想著順河而下,想那城里的事情,想著城里的熱鬧,而船上的人,就想著村莊里有哪些東西是城里的人需要的,好收購了,用船拉到城里去賣錢。
見到這個地方是人來船往的熱鬧之地,就有人用木棒搭了房屋,給路過的人提供茶水,也賣吃的,有面條、米飯、炒菜,還有煙酒。
在這地方搭了房屋,賣飯的是哪里的人,沒有人知道。只道是一對夫婦,領(lǐng)著一個女兒。男人一般不在這里,只偶爾有人見過幾次。這人外形彪悍,四方臉,有胡子茬兒,不茍言笑,時常拿著個旱煙袋,靜靜地坐著抽旱煙。
店就是那女人領(lǐng)著女兒開著。
女人長得富態(tài),個子不高,圓嘟嘟的臉,濃眉大眼,嘴唇的線條清晰,胸部豐滿,像那膨脹的饅頭,渾身透著成熟女人的風(fēng)韻。與男人正好相反,女人見了人,一臉的笑,眼睛里,也是柔情的目光。
那女兒,就結(jié)合了男人和女人身上的優(yōu)點。個子高,苗條,瓜子臉,眉毛濃,眼睛烏黑水靈,嘴巴小巧,胸部豐滿。
女孩子有父親那樣的沉默,也有母親那樣對人的熱情,熱情里透著溫柔。
女人的名字不知道,只聽人喊阿鳳,阿鳳的,這樣喊,女人就這樣歡快地答應(yīng),于是,人們就叫女人阿鳳。
那女孩子,母親喊她秀兒,秀兒的,于是,人們就知道了女孩子叫秀兒。
3
雖然是草棚,但是,小店從一開張的時候,生意就特別紅火。那河面上停泊的船只上下來的人要吃喝,那從小路上來往的人,也要吃喝。
小店開始沒有名字,后來有水手建議,要給店起個名字,起個什么名字好,也都不知道。有人就建議,叫半邊街餐館。
有人就笑,就一個破茅屋,一個小店,就叫半邊街,那村莊不就叫市了?有人就說,你這叫不懂,這叫扎勢,不是街,就叫街,別人以為就是街了。而我們對別人也可以炫耀地說,我在半邊街餐館里吃了什么什么,臉上也有榮光。這地方是來往的要道,說不準(zhǔn)在將來就是一條街了。
見人說得有理,阿鳳就答應(yīng)叫半邊街餐館。還沒等阿鳳托付人去做牌子,就有從城里回來的船上的人,把牌子做好了。菱形的牌子掛在茅草房的屋檐下,風(fēng)一吹,那牌子就在空中打旋。
阿鳳連說麻煩,不好意思,也不知道怎樣感激,就給弄了酒菜招待。
其實,那些討好阿鳳、做牌子的人,心里想的并不是阿鳳的酒菜,心思早就在秀兒身上了。
除去這些討好的人,來餐館里吃飯的人,就村莊里的人許是真餓了,累了,要喝茶,吃飯,心里沒有多余的念頭。那些去了城里,又掙了錢的船上的水手,在城里聽得多,見得多,兜兒里又有了錢,心里就不像村莊里的人那般地純樸,而是多了一份城市的浸染,有了邪念。于是,在進了半邊街餐館的時候,便喊著要吃什么喝什么,阿鳳和秀兒忙著去做了。在秀兒端水、送菜的時候,就用那刀子一樣的目光,狠狠地看秀兒,恨不能把秀兒吃了去。有大膽的,就和秀兒說著些下流的話。阿鳳雖然聽到了,也裝作沒有聽到,由他們說去。阿鳳告訴秀兒,無論人說什么,做什么,都只能賠著笑臉,不能惱,更不能罵人。于是,那些大膽的,就在秀兒的屁股上、胸脯上摸一把,然后,回味著,偷偷地樂。喝酒的時候,就格外地興奮,大口大口地喝。喝好了,吃好了,走的時候也舍得給錢。零錢不僅不用找了,有時喝得迷糊了,給了多少錢,他們也不知道了。還有出手大方的,就趁阿鳳不在身旁的時候,把那錢就從秀兒的領(lǐng)子塞了進去。人家是給錢,秀兒不惱,卻讓人摸到了她那柔軟的奶子。
自從草棚餐館有了牌子,這個餐館,就和這個地方一樣有了名字,而且越來越有名。人們的嘴上,時常掛著的就是半邊街餐館,時常惦記的,也就是半邊街那個地方。
其實,彼此的心里也都知道,并不是惦記餐館里的菜多么地好,酒多么地好,半邊街那地方有多么地美麗,不在于物,而在于人。那年老的,心里惦記和想念的許是阿鳳,那年輕的,惦記和想念的,許是秀兒。
人們都各自在心里惦記,但是,平日里卻并不說出口,守候著各自的秘密,也在各自想著辦法,什么時候能把心里想的得到。
4
半邊街,因為有了這個茅屋餐館,有了餐館里那母女倆,就注定了更加熱鬧、興盛起來。
那些船上的人,把上邊村莊里的木材、藥材、各種特產(chǎn)收購了,販賣到下邊的城里去。在村莊里的人走到半邊街歇腳的時候,船上的人便打聽了村莊里有些什么特產(chǎn),然后就告訴村莊里的人哪些值錢,可以去弄了來,他們在半邊街收購,再拉到城里去賣,各自都落一點好處;也問了村莊里的人需要什么,他們?nèi)コ抢镔I了,在半邊街賣給村莊里的人,再由村莊里的人背回去賣,各自也再落些好處。
村莊里的人聽著,也就答應(yīng)了?;厝ズ螅驮诖迩f里收購船上人說能賣錢的東西。那些東西在村莊里都不怎么值錢,他們就以極低的價格收購,然后,很是興奮地扛到半邊街去,等待船上的人來收購。
不管做什么,掙不掙錢,吃喝是首要的。于是,這些村莊里的人掙了錢,高興的時候,就去半邊街的餐館里點菜,喝酒。
河面船上做生意的人,從船上人那學(xué)會了做生意的村莊里的人,村莊里路過半邊街歇腳的人,都要在半邊街餐館喝茶,吃飯。茶水當(dāng)然是免費的,縱然不吃飯,只點菜、喝酒,也給餐館和半邊街增添了人氣,留下了好口碑。
生意的興隆,就促進了一個地方的興盛。這個地方以前沒有名字,山在這個地方豁然開朗,水依著突出來的山,轉(zhuǎn)了個大彎,河面變得稍微開闊,水面平緩的地方現(xiàn)在變得熱鬧了,有了個好聽的、讓人想象的名字,半邊街。群山依舊,那茂密的樹木掩映著河流,讓半邊街顯得幽靜。但是,有了這茅屋,有了這母女和半邊街餐館后,這地方變得熱鬧了。河面上來往的船只,村莊里開始學(xué)做生意的人,從半邊街路過的人,都在半邊街歇腳,給這個地方增添了人氣。
那村莊里路過的人在半邊街餐館里喝茶,吃飯,許是真走累了,想歇歇腳;餓了,想吃飯;有了閑錢,想就著一點兒菜,喝點兒小酒,讓被生活壓得疲憊的身子,得到放松,然后在酒勁兒里興奮地趕路。
只是,那船上做生意的人,從船上的人那學(xué)會了做生意的村莊里的人,掙了點兒錢的人,去半邊街餐館里吃飯,并不僅是為了吃飯,喝酒,而是在心里,有著他們的秘密。
他們的心,就在阿鳳和秀兒身上。
5
秀兒是漂亮、清純的,不諳世事,一切事情,都要聽從母親的。
阿鳳,是經(jīng)歷了世事的,能從人的舉動和眼神里看懂人內(nèi)心的女人。阿鳳知道,這些來船上吃飯喝酒的生意人,在半邊街要歇息是真的,但是,在這個地方要吃飯,喝酒,卻不完全是真的,而是包含著許多別的意思在里邊。這意思阿鳳懂得,而阿鳳的內(nèi)心里,也許正是沖著這些人內(nèi)心的渴求而來的。她就是要利用這些掙了錢的人在路途中的渴求、放浪,才在半邊街開了這個小店。
所以,在船上的人來半邊街餐館喝酒時,阿鳳就讓秀兒去給倒茶,熱情迎接。哪怕他們的目光,像刀一樣在秀兒身上瞄,哪怕他們偷偷地在秀兒的屁股上、胸部摸一把,阿鳳也覺得沒有什么,反而要秀兒迎合著人家。他們圖的就是吃喝玩樂,她們圖的是他們兜兒里的錢。阿鳳給秀兒這樣說過。所以,秀兒想明白了母親的話,面對那些船上的、村里的有錢人來餐館里吃飯的時候,那樣放浪地看她,偷偷地摸他,她都不惱,反而笑臉相迎。只是,臉上卻羞得緋紅。
阿鳳就忙著做菜了,做好了菜,秀兒給送了去。上菜的時候,面對的依舊是那刀子一樣的目光,那偷偷地在她身上亂摸的手,秀兒不惱。
菜端上去了,這些人就放開了吃,放開了喝。酒喝多了之后,人就興奮了起來,膽子也就越發(fā)地大了。目光直直地看秀兒,言語就多了挑逗,沖秀兒說,秀兒你真漂亮,要是能摸你一下,和你睡一夜,就是死了也值得了。說著,就要去抱秀兒,秀兒很是害羞,也很是害怕,阿鳳這時就出來解圍,說秀兒小,不懂得事情,哪兒做錯了,不對的地方,望多擔(dān)待。那些人見秀兒母親來了,雖然喝多了酒,卻不敢再放肆。
在回去的船上,那些人乘著酒興,把各自心里藏著的說出來了,于是,話題的內(nèi)容,就全部是那母女倆。年齡大的,想的是阿鳳、說的是阿鳳,說阿鳳人雖然老了,但是富態(tài),有風(fēng)韻。和那樣的女人睡一覺,那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就是死了都行。年齡小的,尤其是青年人,想的是秀兒,說秀兒人水靈,和那樣的女孩子睡一覺,也不枉來這世上一遭。
但是,大家也都不知道如何能實現(xiàn)他們心里的想法?
還紛紛說,那母女兩個人,在那荒無人煙的地方開店,表面上是開店,心里還不是有別的企圖?
就有人說,秀兒人漂亮、清純、年齡小,對什么都不懂。但是,阿鳳那眼睛,那豐腴的身子,就透露了那是一個風(fēng)騷的女人。在不久的日子里,所有對她們有想法的人,都能得到各自想要的。在這個世界上,只要肯給錢,就沒有得不到的東西。那母女倆,在那荒野的地方,還不是為了錢。
6
正在那些人想著如何把那母女倆弄到手的時候,半邊街這地方,來了個做大生意的有錢人,從那城里,坐船逆流而上。
花香自然吸引著蝴蝶來。這有錢人,自然是聽了那些船上生意人的講述,知道了這個叫半邊街的地方,知道了半邊街有個茅屋,開了一個叫半邊街的餐館。也知道了那開餐館的是對母女,母親是有風(fēng)韻的美麗,女兒是自然的美麗。聽著聽著,這有錢的生意人,就睜大了雙眼,腦子里就展開了豐富的想象,不是想象半邊街這地方的自然景色,他們走南闖北,什么景色沒有見過;也不是想那茅屋,他們才沒有那樣的情調(diào),而是在腦子里想象著那母女倆是如何美麗。飽暖思淫欲,對于這有錢人來說,該見的見了,該吃的吃了,該喝的喝了,該玩兒的也玩兒了,唯一能吸引他們的,怕是那遠離了城市,在那自然的幽靜里,有著自然之美的女人吧!
一路逆流而上,心思沒在沿途的景色上,而在那半邊街茅屋里的母女身上,腦子里想象著她們的美麗。到了半邊街這個地方,見到那山豁然開朗,河道在這里變得寬闊,河水變得平緩,一座山忽然突兀了出來,就像龍俯下身子,在河里喝水一樣,河水在山嘴轉(zhuǎn)了個大彎。就在轉(zhuǎn)彎的地方,有了一綹兒寬敞的地方,山上滿是茂密的樹木,河邊是野柳和其他的樹木,河水就有了幽韻。有錢的生意人,一下就被這景色吸引了,連連贊嘆著美麗。而遠遠地,看到了那河邊樹木掩映下的茅屋。不用說,他想象著那母女的美麗。雖然沒有文化人的情致,倒也打心眼兒里高興,雙眼閃耀著火焰,臉上滿是笑容,嘴里就哼著曲兒。
這些船上的水手都靠這有錢人而生存,所有販運出去的東西,無不是交給了他。面對有錢人,他們只不過是小蝦米了,盡管心里也想著那母女,但只能是壓抑住內(nèi)心的欲望,而對有錢人殷勤著,恭敬著。當(dāng)有錢人在半邊街下了船,去茅屋里的時候,他們就退到一邊去了。
有錢人進到半邊街餐館里,見到了母女倆。一見到秀兒,他眼睛就發(fā)直了,雖然見過許多美麗的女子,但被秀兒那天然的美麗驚呆了。
進去后,阿鳳就笑臉迎上來,問客人想吃什么,喝什么。有錢人什么也沒有說,依舊那樣直直地看著秀兒,沒有說話。直看到秀兒臉上緋紅,低下了頭,有錢人這才清醒過來,沖身旁一臉笑容的阿鳳說,我不想吃什么喝什么,我要你女兒跟我一塊兒去城里。
阿鳳說,這,這怕不行。
有錢人說,要多少錢都行。
阿鳳說,這不是錢的事兒,一個女孩子家。
有錢人說,不是錢的事兒,你們母女在這受這苦開店干嗎?要不放心女孩子,你可以跟了一塊兒去。說著,不等阿鳳說什么,就把錢往桌子上擺。直到阿鳳的眼睛被那錢嚇住了,睜得老大,嘴巴也合不攏了,心里禁不住咚咚地跳,想著這些錢可以過的生活。
秀兒一直低著頭,不敢看這驀然而來的人,也不敢看那錢。她也不知道怎樣做,有些害怕。
沒等阿鳳和秀兒反應(yīng)過來,有錢人拍了巴掌,船上就來了許多人,拉了阿鳳,拉秀兒,一塊兒往船上去。上了船后,船順?biāo)杆俚赝抢锶チ恕?/p>
半邊街就空空地只有那茅屋,屋檐下掛著那半邊街的牌子。茅屋里,沒有了光亮,也沒有了酒菜的香味和吃飯喝酒的人。半邊街又恢復(fù)了往日自然的寧靜。
7
母女倆離開了半邊街,就再也沒有回來。
但是,半邊街并沒有因為她們的離開而破敗、冷清下去,而是比她們在時,更為熱鬧繁華。半邊街,也就是名副其實的半邊街了。
母女倆走了一些日子后,半邊街忽然來了許多人,在茅屋旁邊,又修了許多屋子,比茅屋更加好看。頂子是用石板和黑色的瓦蓋,依著山,臨著河,就在那山腳,河邊一綹兒的地面上,修了木板房子。房子的外邊,別致、小巧,里邊,也干凈、雅致,和這山,這水,這地方自然的幽靜融在一塊兒。
木板屋子里,也就開了各種店鋪。有賣煙酒的小商店,有賣土特產(chǎn)的小店,有服裝店、理發(fā)店,還有小餐館、旅店。這個地方,真的是滿足了人的衣食住行,吃喝拉撒,真正像半邊的街道了。
半邊街上,除了那些開店的,還有船上做生意的,村莊里做生意的,依著小路過往的人。到了半邊街就歇歇腳,想買什么了,吃什么了,喝什么了,半邊街的店鋪里都有。歇好了,吃飽了,喝足了,該干什么干什么,趕路也就有了勁頭。
有了半邊街,也方便了附近村莊里的人,有了什么要賣的,想賣高價的,就直接扛到半邊街賣給船上的人。而想要什么東西了,半邊街的店鋪里都有。
半邊街生意的興盛,讓這個地方熱鬧了起來。
夜來了,群山在寂靜中,一點點地墜入黑暗里去。而半邊街店鋪的燈卻亮著,那昏黃的燈,雖然不能完全驅(qū)散黑暗,卻讓半邊街在黑暗中,有了光亮。許多店鋪關(guān)了門,但是,那餐館和旅店的門,一直是開著的。在燈下,酒館里就坐著吃菜、喝酒的人;旅店的門也開著,等待過夜的人。
小路上,雖然沒有什么人來往了,但是,河面上,卻時常有船從城里上來,或者從上邊下來,到了半邊街歇歇氣,去街上吃杯酒,又繼續(xù)趕路。有的喝醉了,走不了了,就在半邊街住宿了;也有人知道了那旅店里的秘密后,就貪戀半邊街的好玩兒,不走了的。
那旅店里,有像阿鳳一樣有風(fēng)韻的女人,也有像秀兒一樣年輕的女子。但是,他們卻不是阿鳳和秀兒。
女人有阿鳳一樣的熱情和風(fēng)韻,對人火熱,那眼睛能勾人的魂兒。女子有秀兒一樣的漂亮,但是,卻沒有秀兒那樣的清純,而是十分熱情、大膽,沒有一點羞澀的感覺。到了旅店里,店主會問,要人陪不?不懂的就要問,誰陪,怎樣陪?店主就努努嘴,說,她們陪,給了錢,想要怎樣陪,就怎樣陪。于是,那一直漂泊在這河面上的船上的人,在城里見識得多了,自然也就懂得了店主的話。而隨著店主的暗示看去,就看到了昏黃的燈光下,那幽暗處的女人和女子。被女人火熱的眼睛,富有風(fēng)韻的身子吸引去了,被女子的漂亮吸引去了,心就怦怦亂跳,一股熱流在身上亂竄,腳下就往上騰起了力量,就忙對店主說,要人陪,要人陪。于是,就去了那幽靜的小木屋里放浪去了。雖然心疼錢,但是,相比女人的風(fēng)韻、柔情,相比那女子的漂亮,讓人忘卻了船上奔波的勞累,也覺得這錢花得值得。
而有多情的人,在一夜之后,就和那女人或女子之間有了感情,說了許多體己話。女人操心著男人在河面上的奔波,操心他們的生意。于是,男人勞累的心里,就像孩子受到了母親的撫慰,受了感動,于是,就和女人或女子約定,等去做了這趟生意后,就到半邊街再來找她們,尋找那銷魂的夜晚。
這事兒在船上的生意人間,很快就傳開了。人們都知道了半邊街旅店里的女人和女子。
而這女人和女子的話也是對所有找她們銷魂的人說的。于是,這些人的心里,也都默默地守了那感動,心里想著她們,一心想著把這趟生意做了,又趕快到半邊街來。
8
聽人說,半邊街那熱鬧、繁華,很是持續(xù)了一段時間。再后來最繁華熱鬧的時候,夜里的燈不滅。那掛在屋檐下的燈,就像過年一樣,照亮了半邊街這個地方。而半邊街在最后,最興盛的是酒館,是旅店。旅店里,不再是那女人和女子,而是涌來了許多的女人和女子。船上的人在奔波的間隙,在半邊街歇息時,就去旅店里放浪,有的就把女人和女子領(lǐng)到了船上,在行駛間,就在那群山和河面之上放浪。看見他們的,是天空的星星、月亮,是那夢一樣、形狀各異的山。它們都羞澀地看著,不言語。
村莊里的人,開始嘲笑。后來,也有人來半邊街喝酒,尋歡作樂。
只是不知道為什么,那河面上做生意的船一下就沒有了。有說是衙門禁止做這生意了。半邊街就冷清了下來。酒館里沒有人去吃飯喝酒,旅店里沒有人去住宿,也沒有人去找那女子尋歡作樂了。許多人耐不住半邊街的寂靜,離開了。在一個夜晚,下了很大的雨,發(fā)了山洪,就把半邊街的屋子都沖走了,幸虧人都逃了出來。
許多天后,雨停了,水退了,半邊街就成了亂石灘了。再找不到半邊街的影子,也找不到當(dāng)時的人和當(dāng)時熱鬧的情景。
河水長流,河面上也不見了那做生意來往的船只。
小路上,依舊有村莊里的人過往。但是,半邊街成了亂石灘了,再也沒有人愿意在這里歇腳了。人們的腦子里,記得半邊街最初的幽靜,記得河面上做生意的船只,記得最初在半邊街開店的阿鳳和秀兒,也記得后來半邊街的熱鬧。但是,卻再沒有人提起那過去的事情。似乎那就是一個傳說,是一個夢。許是這個地方,原本就是這樣幽靜,并沒有半邊街,也沒有那曾經(jīng)的熱鬧,只不過是人的夢境而已。
雖然沒有半邊街,但是,人們卻依舊把這個地方叫半邊街。
而說到半邊街的名字時,人們繞不開的是那對母女,母親叫阿鳳,女兒叫秀兒。遺憾的是她們被那個有錢的生意人給弄走了,再沒有回來。
有人說,那對母女被弄走了后,就共同伺候這個生意人。也有的說,那有錢人只要了秀兒,阿鳳就回到村莊里跟男人過日子去了。具體怎樣,誰也說不清楚。有人說得更邪乎,說那有錢的生意人把那母女玩夠了,就不要了,那母女就去做了容。后來,來半邊街旅店里和人放浪的,就是那母女。那母女的生意好了,城里的青樓女子就知道了,也跟了來搶生意,直到河面上沒有了船只,直到半邊街被水沖走,各自散開。
不過,到底是怎樣,誰也說不清。雖然那船上的人,村莊里的人,許多都和那女人和女子放浪過,但是,他們最初也只記得那母女的模樣,而沒有身體里最明顯的記號,所以也無法區(qū)分,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過,他們希望這是假的。他們的內(nèi)心記得半邊街最初的幽靜,記得最初叫半邊街的餐館,那餐館是茅屋,屋檐下掛著菱形的牌子,半邊街餐館。記得那對人熱情、有風(fēng)韻的母親,記得那清純、漂亮、害羞的女兒。人們和半邊街那地方融合在一塊兒,他們的身上,才有半邊街的韻致。因為她們,人們才覺得半邊街這個地方美麗,也愿意向人提起半邊街。后來,那有錢人來了之后發(fā)生的事情,雖然帶來了熱鬧,也讓人放松過,獲得片刻銷魂的感覺,但是,卻總感到與半邊街的韻致不相容,與半邊街的潔凈清純不容,顯得污穢,而讓人羞于提起,只默默地忘卻。
參花2018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