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0年1月1日，以李伯釗為院長的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現(xiàn)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前身，以下簡稱老北京人藝）成立，它是新中國成立后，在周恩來等領導人的關懷下，率先從文工團轉(zhuǎn)型走向劇場藝術的第一個綜合性的藝術劇院（含戲劇、音樂、舞蹈和北方昆曲，擁有專業(yè)劇場和戲劇、美術、樂器工廠，以及幼兒園、小賣部等單位，曾創(chuàng)作演出話劇《龍須溝》、歌劇《王貴與李香香》《長征》等劇目以及首演純音樂會）。它匯集了從延安等解放區(qū)（含長征、抗戰(zhàn)、解放戰(zhàn)爭各時期）和新中國成立前后從上海、廣州、香港以及海外歸來的大量藝術家，如李伯釗、賀綠汀、安娥、黎國荃、馬思聰、張權等，以及被拯救于困境中的北方昆曲藝術家韓世昌等，從初建時的300人，迅速擴展至429人。但老北京人藝存續(xù)時間僅兩年（1950年至1951年），算上其前身華北人民文工團，也只有三年半的歷史。而這三年半，正是我國改天換地的年代。上述藝術家們拂去身上的征塵，登上新中國建設的第一輛列車，為開拓和創(chuàng)建人民大眾的藝術事業(yè)而勵精圖治，無私奉獻。此外，老北京人藝不僅先后衍生、組合成后來的新北京人藝（現(xiàn)北京人民藝術劇院）和中國、中央兩歌劇院，以及北方昆曲劇院，其人才也紛紛走向各藝術院校、藝術院團和文化領導部門，為它們儲備和培養(yǎng)了大量的干部。其歷史理應載入史冊。遺憾的是，這個開新中國劇場藝術之先河，曾經(jīng)被彭真等人稱為“北京市文藝運動的領導核心”和“主力軍”的老北京人藝，至今尚無一份完整的史料。在網(wǎng)絡信息如此發(fā)達的年代，也很少能查到相關的信息，致使后來人誤以為歷史上只有一個北京人藝，即今天的北京人藝。為彌補這段新中國藝術史的缺失，我們幾位尚健在的老北京人藝同事在耄耋之年，通過座談回憶，提供個人史料，又經(jīng)筆者搜集和查閱相關檔案后，撰寫了此文，奉獻于后人，并緬懷上述為開創(chuàng)新中國的藝術事業(yè)，特別是為劇場藝術立下汗馬功勞的前輩藝術家們。

老北京人藝的前身及其歷史變遷

北平解放前

記述老北京人藝，首先應了解其歷史沿革，它的主要“班底”來自革命文藝的中心——延安。

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為迅速開展敵后解放區(qū)的文藝工作，在黨中央的部署下，延安的文藝工作者，紛紛奔赴前方。8月下旬由“魯藝”（魯迅藝術文學院）師生所組成的兩個文藝工作團，分別在艾青和舒群的率領下奔赴華北和東北解放區(qū)（此前由陳荒煤率領的小組已首批奔赴太岳解放區(qū)）。延安的文藝工作者，大都集中于1946年1月成立的以李伯釗、劉仰嶠為領導的中央黨校文藝工作室（簡稱“文工室”）及其分管的，于同年7月成立的以賀綠汀為團長，金紫光、張貞黻為副團長的延安中央管弦樂團。1947年初，國民黨胡宗南部25萬大軍欲進攻延安，上述兩單位先后奉命離開陜甘寧邊區(qū)，轉(zhuǎn)移至華北。他們自背行李，東渡黃河，經(jīng)過長途跋涉，分別抵達晉冀魯豫和晉察冀兩邊區(qū)。由劉仰嶠率領的“文工室”到晉冀魯豫邊區(qū)后，即和當?shù)氐摹败姶蟆蔽墓り牸皬谋逼匠烦龅脑箶逞輨《牭牟糠株爢T和進步學生，于4月15日在邊區(qū)首府冶陶鎮(zhèn)，組建成晉冀魯豫人民文工團，由劉仰嶠、劉郁民、邵惟、馬達、史平、洪征、盧肅等七人組成領導班子——工作委員會。7月4日，改組為團長劉郁民，副團長盧肅，政治協(xié)理員史平。不久，中央管弦樂團從晉察冀平山來到冶陶，兩個因戰(zhàn)爭從延安分開的兄弟團體，再度會合。

1947年10月，晉冀魯豫邊區(qū)中央局在冶陶鎮(zhèn)召開了有1700余名縣團級以上干部參加、會期約兩個月的土地工作會議。兩團分別為大會演出秧歌劇、話劇和現(xiàn)實題材小歌劇，以及京劇等劇目。

1948年初，兩團成員加入以地方干部為主的土改工作團，分別到太行、冀南和冀魯豫農(nóng)村進行土改復查工作。由于解放戰(zhàn)爭的迅速發(fā)展，是年6月15日，晉冀魯豫、晉察冀兩邊區(qū)撤銷，在新解放的石家莊市成立中共華北局和華北行政委員會（即華北人民政府）。兩團人員奉命結束土改工作，前往石家莊市進行合并，于1948年7月組建成華北人民文工團，李伯釗任團長，副團長賀綠汀、張貞黻，秘書長金紫光。全團80余人，分屬戲劇部和音樂部。建團后，在該市劇場內(nèi)售票公演了歌劇、秧歌劇、獨唱以及賀綠汀的管弦樂曲《勝利進行曲》等。并首次演出了外國作品莫扎特的弦樂四重奏。

1948年底，平津戰(zhàn)役打響。為迎接北平的和平解放，華北人民文工團離開石家莊，一路急行軍，途經(jīng)保定、徐水、定興、涿縣等地來到京郊，先后駐于長辛店、良鄉(xiāng)和清華園。

北平解放后

1949年1月31日，北平和平解放。次日清晨，華北人民文工團全體成員，臂戴“北平市軍管會”袖標，從清華園經(jīng)西直門入城，暫住于北池子原國民黨特務機關的63號院。2月3日上午，文工團全體成員到前門大街參加了人民解放軍的入城式。此后，文工團幾經(jīng)搬遷，最后定居于東城區(qū)。北平剛獲解放，隨軍進城的各個單位，為解決住房問題，均以軍管會的名義自行選擇駐地。金紫光派人首先接管了西堂子胡同1號、12號和金魚胡同1號，并將文工團團部設于西堂子胡同1號。此后，又陸續(xù)接管了附近的東華門大街19號、無量大人胡同28號、史家胡同56號和東四南大街143號（時稱“大樓”，后改藝術廳，即現(xiàn)北京人藝“菊隱劇場”）等住宅，初步解決了文工團的住房與排練廳問題。

進城后，李伯釗是北平軍管會文化接管委員會（簡稱“文管會”，主任錢俊瑞）戲劇音樂方面的負責人，其后又任中共北平市委文藝工作委員會（簡稱“文委”）的書記。金紫光、盧肅為“文委”委員，負責接管和收編與文化藝術相關的機構和人員。“近水樓臺先得月”，直屬于北平市委的華北人民文工團，可優(yōu)先招賢納士，廣羅人才，從進城初期的數(shù)十人，迅速擴展至數(shù)百人。他們分別是：

經(jīng)由“文管會”接收滯留于北平的原抗敵演劇二隊、十隊的任群、陳奇等數(shù)十人；派李德倫、李非接管“剿總”軍樂團、鐵路局軍樂隊馬謙綬等40余人；派梁寒光赴廣州接收原中華交響樂團周恩清等20余人；從香港、上海、天津、貴州等地歸來，以及原北平的知名藝術家和專業(yè)人士馬思聰、葉子等；從國外歸來的音樂家鄭律成、姚錦新、張權、鄒德華、張增年等；從中央機關和外地調(diào)來的知名專家和藝術工作者歐陽山尊等；從“華大”和北平青年文工團調(diào)來的文藝青年李執(zhí)恭等；通過各種途徑參加的大、中學校的青年文藝愛好者陳平等；開辦訓練班（后改訓練部），刊登招生廣告，經(jīng)本團招生小組招收一批慕名而來的青少年文藝愛好者（含華僑青年）如王佩屏等五六十人；金紫光受周總理指示，為搶救北方昆曲藝術，派黃山在中山公園找到時以擺煙攤度日的著名北昆藝術家白云生，以及從他處得知為生活奔波而失散于各地的北昆藝術家韓世昌、侯永奎、馬祥麟等，將他們招聘回京，通過他們又召回侯玉山、田瑞庭、田菊林等著名北昆藝人及其文武場班底以及京劇演員趙金蓉、李倩影等40余人；派舒鐵民到京郊香山招收民間吹奏樂小組孟慶云以及京東的盲人演奏高手張廣明、楊春林等；從勞動人民文化宮的群眾文藝輔導活動中吸收了黃小健、茅迪芳等。

老北京人藝建立前的歷史背景和準備工作

面向首都人民開展新文藝運動

北平的和平解放，為飽受日偽和國民黨統(tǒng)治壓迫的古都人民帶來了春天，人們首先感受到的是解放區(qū)文藝工作者所帶來的面貌嶄新、積極向上、表現(xiàn)人民斗爭與生活氣息的革命文藝，一改解放前國民黨統(tǒng)治下帝王將相、才子佳人和靡靡之音充斥文化市場的舊面貌。除在市內(nèi)的個別影劇院、學校和單位禮堂、中山公園音樂堂，以及中南海懷仁堂進行部分演出外，主要的演出是面向郊區(qū)的工廠、農(nóng)村和學校。多以小分隊形式，或在嚴冬，或在酷暑，前往石景山鋼鐵廠、石景山發(fā)電廠、長辛店車輛廠、琉璃河水泥廠、新華印刷廠和門頭溝等煤礦，以及附近的農(nóng)村進行慰問演出。

所有的演出，都受到觀眾的熱烈歡迎。在清華園的禮堂演出時，學生擠滿過道，坐上了窗臺，以驚異的目光，看著這群從農(nóng)村來的、身穿臟兮兮的軍棉襖的“土包子”?！巴涟印辈粌H演出了他們早已耳聞的“下里巴人”的延安秧歌劇，還演出了被他們視為“陽春白雪”的中外管弦樂名曲。大家紛紛議論：“八路軍也有小提琴、大提琴??！演奏員還有女的！”“國民黨搞了這么多年，也沒有搞出一個像樣的管弦樂隊來！”文工團的音樂部（管弦樂隊）進城后的首次錄音，是在六部口原國民黨時期的北平電臺（新中國成立后為北京市文化局），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時稱“北平新華廣播電臺”）錄制對外廣播的開始曲——《新民主主義進行曲》，由作者賀綠汀親自指揮。由于錄音條件太差，一首半分鐘的樂曲，竟錄制到次日凌晨。

這期間文工團又排演了秧歌劇《劉順清》《大慶功》《好夫妻》，快板秧歌劇《劉二起家》，話劇《前程萬里》《老王的勝利》《形式主義》，合唱《草原騎兵合唱》《八路軍進行曲》《淮海戰(zhàn)役組歌》和管弦樂曲《晚會》《森吉德瑪》《山中新生》《新民主主義進行曲》《人民的西北》，民間音樂《眉鄠聯(lián)奏》和卡巴列夫斯基的《小提琴協(xié)奏曲》、舒伯特的《未完成交響曲》等。

1949年4月，為慶祝人民解放軍勝利渡江解放南京，戲劇部部分演員田莊、管林等與部隊文工團合作演出了話劇《勝利渡長江》。7月1日，文工團全體參加了在先農(nóng)壇舉行的慶祝中國共產(chǎn)黨誕辰28周年的3萬人群眾大會。毛澤東等中央領導出席了大會，朱德發(fā)表了講話，郭沫若朗誦了詩歌，文工團表演了當時在群眾中最為流行的集體大腰鼓。

7月5日、6日在新新大戲院首次舉行音樂會演出，節(jié)目有盧肅指揮的《東方紅》《淮海戰(zhàn)役組歌》等。在第一天的演出中，毛澤東還前來觀看，這是他自1947年初撤離延安前觀看中央管弦樂團演出的歌劇《藍花花》以來，首次觀看這支源于延安的文工團的演出。

文工團副團長馬思聰和王慕理夫婦，也間或為古都的觀眾舉行個人作品音樂會，曲目有《思鄉(xiāng)曲》（20世紀50年代中期，《思鄉(xiāng)曲》曾作為中央人民廣播電臺對臺灣廣播前的開始曲。“文革”中，馬受迫害，此曲換為《東方紅》）、《塞外舞曲》和《搖籃曲》等。馬思聰還曾熱情地為快板秧歌劇《劉二起家》配樂。

7月16日至19日在市內(nèi)“建國東堂”（后改稱解放電影院）演出了李伯釗、李微含編劇，梁寒光等作曲的第一個工人題材大型歌劇《硫磺廠》。還為在北平召開的第一次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和北平市委“文協(xié)”各演出一場。

1949年冬，為慶祝“亞太地區(qū)工會和婦女代表會議”在京召開，文工團曾在北京飯店大廳為大會舉行了一場純音樂會。曲目含聲樂、管弦樂和小提琴獨奏，壓軸曲為金紫光指揮的、由三百人參與的《黃河大合唱》。這是新中國成立后，首次對中外貴賓演出《黃河大合唱》。這首民族風格濃郁，氣勢磅礴，揭露日本侵略者和謳歌中華民族精神的史詩性作品，受到貴賓們的熱烈稱贊。12月4日，此音樂會又在中南海懷仁堂為中央領導機關進行演出。

其間，為傳承和介紹我國最古老的音樂戲劇藝術，聚集在文工團的北方昆曲藝術家們，在舞劇隊學員的參與下，恢復和排練了少量昆曲折子戲經(jīng)典。曾在前門廣和戲院為北京市委領導進行匯報演出。李伯釗、金紫光陪同彭真、劉仁、薛子正、崔月犁等北京市領導觀看演出，并上臺接見了全體演職員。

文工團除進行大量的演出外，為開展市內(nèi)業(yè)余的新文藝活動，豐富和提高群眾的文化生活，曾派出大量人員到工廠、學校、醫(yī)院和機關進行文藝輔導工作。每逢節(jié)日，在全市普及從解放區(qū)帶來的腰鼓和秧歌，以及自編的集體舞等。

進城以后，由于形勢和環(huán)境的變化，“我們熟悉的東西有些快要閑起來了，我們不熟悉的東西正在強迫我們?nèi)プ觥?。文藝工作者在繼續(xù)堅持延安革命文藝路線的基礎上，其具體的方針和任務也有所改變。1949年4月21日，周恩來在北平與電影、戲劇工作者舉行的聯(lián)歡會上號召大家“到工廠、農(nóng)村、軍隊中去，創(chuàng)造為廣大人民所愛好的作品”。6月13日，北平市委書記彭真在市“文委”和總工會召開的文藝工作座談會上指出：“北平文藝工作者的主要服務對象是工人?！?月2日至19日，中華全國文學藝術工作者代表大會在北平召開，郭沫若作題為《為建設新中國的人民的文藝而奮斗》的報告，周揚作題為《新的人民的文藝》的報告。它們?yōu)樾轮袊闪⒑蟮奈乃嚬ぷ髦该髁朔较颉?/p>

據(jù)李德倫生前回憶，早在1946年延安中央管弦樂團成立之后，周恩來就曾經(jīng)提出：“在全國解放以后，我們要建設一個現(xiàn)代化的新中國，不但有現(xiàn)代化的政治、經(jīng)濟、工農(nóng)業(yè)和科學技術，也要有現(xiàn)代化的文藝，如國家劇院、交響樂隊等。世界發(fā)達國家的文化藝術機構，我們都要有?！比A北人民文工團作為新中國首都最重要的文藝團體，也是周恩來始終如一所關愛的文藝團體，在新的形勢下，所面臨的轉(zhuǎn)變是：1.服務對象，從原來主要為農(nóng)民和士兵，轉(zhuǎn)向主要為工人乃至廣大人民群眾。2.演出環(huán)境，從農(nóng)村的廣場走向城市的劇場。3.演出性質(zhì)，從相對的業(yè)余性走向更加的專業(yè)化。4.藝術分工，從過去的“一專多能”走向分門別類。一言以蔽之，我們從20世紀30年代在蘇區(qū)所創(chuàng)建的，并在我黨、我軍的文藝史上起過重要作用的文工團、隊模式必須轉(zhuǎn)型，以創(chuàng)建新中國的、現(xiàn)代化的藝術建制和劇場藝術。而現(xiàn)代化的劇場藝術，我們并不熟悉，尚無經(jīng)驗，急需向外國，首先是向當時被稱為“老大哥”的蘇聯(lián)學習。

參加“世青節(jié)”，向蘇聯(lián)“老大哥”學習

1949年8月，由蘇聯(lián)為首的社會主義國家所發(fā)起，由世界各國進步青年所支持的第二屆世界青年與學生和平友誼聯(lián)歡節(jié)（簡稱“世青節(jié)”）和第二次世界青年代表會議，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舉行，大會盛情邀請正在戰(zhàn)斗中的中國派團出席。中央領導決定由團中央出面，派出120余人的“中國民主青年代表團”（含青年代表團、青年文工團和青年籃球隊），由蕭華統(tǒng)領，前往布達佩斯。青年文工團由李伯釗任團長，全團60余人，主要來自平、津、華中、西北、內(nèi)蒙古等解放區(qū)的十一個地方與軍隊文工團、隊的領導和骨干等。其中，華北人民文工團派出金紫光、梁寒光、李波、韓冰、李剛、谷風、周加洛、黃曉棻、舒鐵民、殷韻含參加。這是新中國成立前夕走出國門的大型青年代表團和文藝團體。當時尚無國旗，暫以“八一”軍旗替代；新中國還未成立，沿用“中華民國”護照，由北平市市長葉劍英親自簽發(fā)。離北平前的7月19日深夜，毛澤東、周恩來在中南海接見了全體人員。團中央給代表團的出國任務是：宣傳自己（主要宣傳毛澤東思想）、學習別人、建立聯(lián)系和交流經(jīng)驗。文工團還肩負另一項重要任務：在莫斯科學習蘇聯(lián)社會主義文化藝術建設的經(jīng)驗，特別是劇場藝術建設的經(jīng)驗。

8月14日至28日，在布達佩斯舉行的“世青節(jié)”，共有81個國家的1萬多名青年參加。在大會期間，文工團的青年藝術家們大開了眼界，飽覽了世界各國青年所表演的民族聲樂、器樂、舞蹈和古典戲劇。蘇聯(lián)青年代表團的藝術水平之高，令人贊嘆不已。大會所設的112個文藝獎和4個特別獎杯，大多為他們獲得。中國青年文工團所表演的節(jié)目，除集體項目《勝利腰鼓》和《大秧歌》外，還有一些小型的聲樂節(jié)目，如合唱《東方紅》，獨唱《翻身道情》《婦女自由歌》和秧歌劇《兄妹開荒》《牛永貴負傷》《十二把鐮刀》等，其濃郁的民族風格、戰(zhàn)斗的生活氣息，受到廣泛的稱贊?！秳倮摹窐s獲特別獎杯；李波獨唱的《翻身道情》和郭蘭英獨唱的《婦女自由歌》分別榮獲二、三等文藝獎，這是我國的民間舞蹈藝術和民族聲樂家首次獲得的國際獎項。此外，作曲家馬可向世界學聯(lián)應征的“會歌”《民主青年進行曲》，被評為第三名。

聯(lián)歡節(jié)閉幕后，文工團謝絕了匈牙利方面的挽留和捷克斯洛伐克方面的邀請，由李伯釗率領離開布達佩斯，抵達莫斯科停留半月，以完成出國前預定的參觀學習任務。20世紀30年代曾在蘇聯(lián)學習的李伯釗說，這是一次戰(zhàn)斗的任務，目的是了解蘇聯(lián)社會主義的建設和成就，內(nèi)容含政治部分和藝術部分，并成立了相關的研究組。

到莫斯科后，蘇聯(lián)共青團中央特意安排參觀了克里姆林宮和展現(xiàn)蘇聯(lián)建國歷史與俄羅斯民族文化的眾多博物館。為了解蘇聯(lián)的劇場藝術，文工團分組觀摩了大劇院、小劇院和藝術劇院演出的10余部歌劇、舞劇和話劇經(jīng)典劇目，欣賞了烏蘭諾娃、杜金斯卡婭、列米謝夫、米哈依洛夫等著名藝術家精湛的表演，參觀了莫斯科大劇院等。莫斯科大劇院始建于1776年，職員有3000余人（演員占三分之二）。含歌劇團、芭蕾舞團、交響樂團、合唱團、小劇院和芭蕾舞學校，可同時演出歌劇和舞劇。其藝術成就為世界所矚目，是社會主義劇場藝術的典范。

在莫斯科的參觀學習，使大家經(jīng)歷了一次社會主義的、民族化和現(xiàn)代化的文化藝術洗禮，特別是對以往我們所不熟悉的劇場藝術有了初步的認識：它不僅需要有一批由優(yōu)秀的專業(yè)人才組成，并進行科學管理和重視宣傳的演出團隊，還需要有屬于自己的、現(xiàn)代化設備的劇場，以及培養(yǎng)后備人才的藝術學校；而保證其能正常運營的關鍵，則必須積累有豐富的保留劇目，以及源源不斷的新劇目的誕生。莫斯科大劇院為老北京人藝劇場藝術的起步，提供了寶貴的經(jīng)驗。

青年文工團完成上述任務后，于9月30日回到北平，10月1日參加國慶觀禮，并再次在中南海受到毛澤東、周恩來等領導人的接見。

老北京人藝的建立

青年文工團解散后，李伯釗、金紫光等即著手籌建老北京人藝的事宜。

1946年2月24日，周恩來在延安對中央管弦樂團有關文藝的重要報告中，曾明確指出：“要從本地的現(xiàn)實出發(fā)，而不是硬搬外國的東西，就是蘇聯(lián)的東西硬搬到我們這里來也不行，因為兩個國家的社會不同。所以任何外國的東西只能參考，不能照抄。即使外國最好的種子，也要經(jīng)過中國土壤的培養(yǎng)才能長出糧食來?！?/p>

李伯釗等人根據(jù)這一指示，借鑒蘇聯(lián)莫斯科大劇院的經(jīng)驗，開始了老北京人藝的籌建工作。在一系列準備工作之后，我國第一個綜合性的國家劇院——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于1950年1月1日正式成立。在隸屬于劇院的中山公園中山紀念堂的大廳內(nèi)，舉行了隆重的建院典禮。中央、北京市以及全國文藝界的領導和朋友，與劇院300余名員工參加了大會。大會上，朱德以及北京市委書記彭真、文化部副部長周揚等發(fā)表了重要講話；歐陽予倩、蕭三夫婦、洪琛、張庚等文化名人致賀詞。

中央和北京市領導在成立大會上的講話

中央人民政府副主席朱德的講話：

今天是我們進入北京后的第一個元旦，也是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誕生的日子！希望你們很好地把它建立起來，長久發(fā)展下去，為北京人民服務，宣傳馬列主義，創(chuàng)造新的藝術，實現(xiàn)毛主席的文藝方針。這個任務很大，你們要為這個任務奮斗到底。

第一，首先需要同志們對實現(xiàn)毛主席的文藝方針，為無產(chǎn)階級服務有高度的信心和熱情，并且要對藝術有很大的興趣才行。

第二，要大眾化，就是工農(nóng)化。這個方針在延安時代就首先提出來了，現(xiàn)在看起來是有發(fā)展的。文藝必須先有了大眾化的基礎，提高才有可能。這個基礎打好了沒有？我們應該問問自己。秧歌只是民族藝術的一部分，那是很不夠的。我們的民族藝術是很豐富的，民間有各種形式的藝術，我們都還沒有很好地收集起來。在貴族享有的藝術中，也有很多很好的東西，我們也不可以把它一筆勾銷，我們應當把中國藝術遺產(chǎn)的精華全部吸收過來，然后才能提高。我們也是講國際主義的，中國人聽到外國好的音樂也覺得好。我們要把所有好的東西都收集起來，中國的藝術才有發(fā)展。我們的技術應當比群眾提高一點，群眾會唱的東西，我們也會唱，但我們要比群眾唱得好，而且要使群眾能聽我們的，愛聽我們的，使群眾都成為我們的知音。我們要主動地到群眾中去找知音。

第三，要尊重技術上的優(yōu)秀的人才。封建社會中，搞藝術的人是互相看不起的，有了一個好的，就不希望有第二個，那是他們沒有馬列主義的觀點，不懂得藝術為人民服務的道理。我們知道單靠個人的力量是搞不好的。為了很好地搞好藝術，就不能有唯我獨尊、打倒別人的風頭主義思想。你們要吸收全國的人才，把藝術劇院好好地建立起來。

……

北京市委書記彭真的講話：

同志們，我慶祝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成立，希望它成為北京文藝運動的核心。我在這里說明幾個問題：

第一，人民藝術劇院是北京市文藝領導的核心，領導是要靠創(chuàng)造的。如果沒有創(chuàng)造，就是把全世界的東西都搬過來，也不會好。我們要學習蘇聯(lián)，因為他們比我們先進，沒有蘇聯(lián)經(jīng)驗的介紹，我們不會提高。

目前人民藝術劇院的工作，最重要的是要建立我們的城市文藝。去年出國表演的《十二把鐮刀》《兄妹開荒》，這是好的東西，但現(xiàn)在看起來已經(jīng)不夠了，那是農(nóng)村手工業(yè)生產(chǎn)時代的作品。不是說今天這些東西都不要了，不是的，因為中國還有廣大的農(nóng)村?？墒?，現(xiàn)在我們要求表現(xiàn)新的時代，今天全國的大城市都為我們所掌握，我們的文藝一定要能反映這樣的一個新的時代。我們首先要發(fā)展城市文藝，而其重點，又要放在工業(yè)方面。我們的文藝作品要能表現(xiàn)大規(guī)模的工業(yè)生產(chǎn)。

我們進城后的三個任務，一是推翻三個敵人，肅清反革命的殘余力量；二是團結四個朋友；三是恢復與發(fā)展生產(chǎn)。前兩個已基本完成，將近尾聲。以后的任務主要的是建設，發(fā)展生產(chǎn)，要求文藝也要為這一中心任務而服務。

第二，現(xiàn)在我就提高與普及談談，普及不是降低水平，不是庸俗化，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任務主要是提高，提高到什么水準呢？提高到全國政協(xié)共同綱領的水準，不單在思想上，而且要在技術上，以此水準指導工人的群眾文藝。

今天在座的有專家，一般說來都是在藝術上有修養(yǎng)的同志，但并沒有包括所有天才，而我們的天才一定要到群眾中去找。一個蘇聯(lián)友人曾告訴我，蘇聯(lián)有一個得了斯大林獎金的歌唱家，是個木匠，他是被一個音樂家偶然發(fā)現(xiàn)的。有一次我和一個蘇聯(lián)工程師去看下水道，他聽見一個賣小吃的聲音，他說：“這個聲音真好聽，像鋼琴一樣，為什么不把他吸收到文工團去呢？”我們應該到群眾中去尋找天才，把他們集中到劇院里。我們要面對群眾，不要關在象牙之塔里，空想提高。

第三，北京人民藝術劇院是北京文藝運動的一個領導核心，因此也是主力軍。但是打仗光靠主力軍是不行的。解放軍能贏得革命戰(zhàn)爭的勝利，是主力軍與地方武裝、民兵有緊密的結合。在北京的文藝運動中，我們是主力軍，工廠、學校的文藝組織是地方武裝，業(yè)余的藝術愛好者是民兵，我們要把這兩部分力量團結在我們周圍，這樣就形成了成千上萬的文藝大軍，也只有這樣才能滿足北京市人民對我們的要求。

第四，此外，我再談一談新與舊的關系問題。新與舊誰領導誰？哪個是主要的，居于領導地位的？當然新文藝是主要的，居于領導地位的。因為新文藝在思想內(nèi)容上，形式上都更合乎人民的需要，新的東西首先有明確的為人民服務的思想，領導人民前進。舊的有很多封建的落后的思想，如舊戲里表現(xiàn)的上萬人的戰(zhàn)爭，而結束戰(zhàn)爭的人，總是一員大將，沒有群眾觀點，完全否定人民是起決定作用的力量。所以我們要發(fā)展新的，改造舊的。改造與提高不是用外力，而是要依靠內(nèi)部的力量。舊藝術界中很多人是愿意為人民服務的，也積極地想改造自己，我們應該幫助這些人提高，并依靠這些人作為改造舊藝術的基本力量。

改造舊藝術有兩種偏向：一種認為舊藝術不必改，這是不對的；另一種認為舊藝術保留有很多封建思想，因此一定要改，但是用生吞活剝的辦法去改它，這也是不對的。我們必須要新舊聯(lián)系，一起來提高，在團結中慢慢改造前進。

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今天成立了，希望它為首都的人民大眾，尤其是工人群眾的藝術創(chuàng)造而努力奮斗。

文化部副部長周揚的講話（摘要）：

人民文工團改為北京人民藝術劇院了，名字改了，是表示有新的任務，主要有三點：

第一，把業(yè)務重點放在建立新劇場上。國家經(jīng)管的劇場現(xiàn)在還沒有，我們需要這樣的能表演新藝術的陣地，但不要理想太高，因為受物資條件的限制。1950年我們只能作新劇場的組織與開辟工作，還不能像莫斯科那樣把大小劇院都包下來，因為我們的演出還供不上那么多劇場的需要。此外，革新劇場的演出制度，如不嗑瓜子，不喝茶等。

第二，輔導工作，這是北京人民藝術劇院的責任。北京像人民文工團這樣的新劇團有三十多個，有一千三百多人，舊劇人有兩千六百多人，新戲應當是占全體演出的三分之一，但把我們所有的演出都統(tǒng)計上，恐怕也不到舊劇演出的一半。但是，我們?nèi)舭压と藢W生組織起來都演新戲，那就可以和舊戲爭觀眾了。當然，我們的目的是在于教育觀眾。

第三，創(chuàng)作要有勇氣，不怕失敗，重要的是不能脫離現(xiàn)實，不拒絕接受西洋的東西，但最基本的是要開展民族的形式，在這方面應下很大的功夫。

講話涉及新中國文藝的方方面面，闡明了普及與提高、專家和群眾、新與舊、民族和西洋等重要的關系；確立了老北京人藝在首都文藝活動中的“主力軍”地位；指明了老北京人藝未來的方針、任務和工作重點。

成立大會上，宣布北京人民藝術劇院隸屬于北京市人民政府，院長李伯釗，副院長金紫光、歐陽山尊，黨委書記盧肅。1951年3月，又增補焦菊隱為副院長兼總導演。劇院的院部，仍設于西堂子胡同1號。

劇院方針任務和組織機構

關于劇院方針任務，由于未能找到當年相關史料，筆者現(xiàn)摘錄北京市文化局副局長李伯釗于1951年10月所作《北京市一年來文藝工作的成就和尚待解決的問題》的總結報告，其中有關劇院內(nèi)容的片斷予以補缺。

堅持毛澤東的文藝思想和為廣大人民群眾服務的方向，致力建設區(qū)別于封建的、帝國主義的、買辦資產(chǎn)階級的人民劇場藝術。在新民主主義文化藝術事業(yè)建設中，集合有志于人民戲劇、音樂事業(yè)的專門人才：作家、演員、導演、演奏員、樂隊指揮、聲樂家、作曲家、舞蹈工作者、舞臺美術工作者，創(chuàng)造人民喜聞樂見的新劇目。有計劃有步驟地把解放區(qū)實踐毛澤東工農(nóng)兵方向有成就的人民戲劇、音樂活動的成果組織起來，加以系統(tǒng)整理和提高。并整理和吸收古典歌舞劇的傳統(tǒng)，試作豐富人民新歌舞劇的實驗。在今天新的現(xiàn)實基礎上，創(chuàng)造出反映現(xiàn)實生活中工農(nóng)兵的優(yōu)良品質(zhì)，教育人民進步和熱愛祖國的新劇目。真正使人民的戲劇藝術專業(yè)化，逐漸做到既是藝術劇院，又是藝術學院。

劇院設院部辦公室，下轄藝術工作科（含演出、宣傳、文藝運動）、組織教育科（含人事、保衛(wèi)、黨團工作）、創(chuàng)作研究室（含戲劇、音樂、戲曲各組）、戲劇部（含話劇隊、歌劇隊）、音樂部（含管弦樂隊、軍樂隊、合唱隊）、訓練部（含舞劇隊、民樂隊、昆曲隊）、企業(yè)部（含藝術服務社、戲劇工廠、美術工廠、樂器工廠）、北京劇場（以五千匹五幅布購買了私營的真光電影院，經(jīng)改建易名，即現(xiàn)北京兒童劇場），以及音樂堂（兼管）、幼兒園、小賣部等。

（未完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