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立梅
她一直比較倔犟。倔犟是她用來對付父親的。她的父親是個軍人,軍人的作風讓他臉上的威嚴總是多于溫和。
小時候,她曾試圖用她的優(yōu)秀瓦解父親臉上的威嚴,她努力做好孩子,禮貌懂事。當她把一張張的獎狀捧至父親跟前時,她難掩內心的激動,臉上有飛揚的得意。然而父親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說:“還要繼續(xù)努力?!?/p>
如此不在意,深深刺痛了她。她甚至懷疑自己不是父親親生的。她跑去問母親,母親撫摩著她的頭說:“怎么會呢?生你的時候,你爸一高興,從不喝酒的人,喝掉半斤二鍋頭呢?!彼睦锟闲牛炕仡^看父親,父親不動聲色地在翻一份報紙,怎么看怎么不像一個愛她的人。
這以后,她總跟父親對著干,惹得父親對她頻頻發(fā)火。她不吭聲,倔犟地看著父親,最終,是父親先嘆一口氣,轉身而去,腳步蹣跚。母親曾哭著勸:“你們父女兩個,是前世的冤家嗎?”她想,或許是吧。
高中分文理科時,父親建議她學文,那是她的特長。她偏偏選了學理。大學填報志愿時,父親要她填師范專業(yè),照父親的想法,女孩子做老師,是最理想的職業(yè)了,安靜又安全。她偏不,而是填了建筑專業(yè),氣得父親干瞪眼。
大學畢業(yè)那年,她有心回到父母所在的城市找工作。如果父親很溫和地勸她留下,她一定會留下。但父親沒有。她一氣之下,跑到了千里之外。
一個人在外拼搏,很難。舉目的陌生,更是讓心多了幾層寒冰。好在不久后她遇到好人,在公司看大門的張伯,總對她關懷備至。下雨天,他會為她送傘;家里做了好吃的,他會用半舊的飯盒裝著,給她帶來。她好奇地問張伯:“怎么對我這么好?”張伯笑笑說:“你像我女兒啊,我也有個這么大的女兒,在外地讀大學呢?!蹦且豢?,她想到父親,心突然很疼很疼。
母親不時會給她寄東西來,吃的穿的用的,都有。父親卻不曾有只言片語來。她由此更堅定了,父親是從不曾愛過她的。她對自己說,不要去想他。
那天,張伯過生日,喊她去他家吃飯。在張伯家,她受到張伯老兩口兒最熱情的接待。她陪他們一起包餃子,熱熱鬧鬧像一家人了。吃飯時,張伯一高興,喝多了,對她說:“丫頭,你有一個好爸爸啊,他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來,拜托我要好好照顧你,說你性格倔,怕你吃虧啊。什么時候他來看你了,我一定要和他喝兩盅。”
她的驚奇無以復加。她問張伯:“你認識我爸?”張伯搖搖頭呵呵樂了,說:“也只是電話里認識,還沒見過面呢。”一個真相,讓她的心頃刻間翻江倒海起來,張伯,竟是父親戰(zhàn)友的朋友的朋友。
原來,山路十八彎,通向的是一個叫愛的地方。千山萬水,也阻隔不了一個父親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