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風先

導語：直到今天，格蕾絲仍然像19世紀中葉那樣神秘。她是幕后主使還是一個棋子？狡猾或頭腦簡單？事實可能存在于天平的任何一端，結(jié)果已經(jīng)不得而知。

人們在地窖中發(fā)現(xiàn)了一對戀人的尸體。男的是房子的主人托馬斯·金尼爾，他的胸部左側(cè)中彈。女的是他的管家和情人南希·蒙哥馬利，她先是頭部受到斧頭敲擊，然后被勒死了。她的尸體被發(fā)現(xiàn)塞在一個浴缸下面。尸檢后來發(fā)現(xiàn)，蒙哥馬利的生命戛然而止時，她已經(jīng)懷孕了。

在對格蕾絲的審理中，陪審團建議從輕發(fā)落，可能是因為她太年輕了，法庭將她的刑罰減輕為無期徒刑。

這是1843年7月，發(fā)生在在加拿大安大略省的一起謀殺案。當時該地是英國殖民地。金尼爾是具有蘇格蘭血統(tǒng)的紳士，在多倫多以外16英里的鄉(xiāng)村擁有地產(chǎn)。謀殺案發(fā)生后，他的兩名傭人20歲的詹姆斯·麥克德莫特和16歲的格蕾絲·馬克斯，失去了蹤跡。兩個人都是在幾周前才剛剛開始為金尼爾工作的愛爾蘭移民。麥克德莫特此前曾是加拿大軍團的士兵，而格蕾絲之前曾在許多不同的家庭當過傭人。兩人似乎帶著一大堆金銀細軟從金尼爾的家中逃走了。

調(diào)查人員從一開始就懷疑麥克德莫特和格蕾絲犯下了這個可怕的罪行。但是，雙方是否有同樣的罪責，卻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至今仍然籠罩在神秘中。

殺人事件的歷史事實與合理虛構(gòu)

在謀殺案發(fā)生后不久，加拿大警察在紐約州的劉易斯敦逮捕了麥克德莫特和格蕾絲。在多倫多的審判中，麥克德莫特被判一級謀殺罪，格蕾絲被認為是從犯。兩名被告都被判處死刑。麥克德莫特隨后被吊死了。但在對格蕾絲的審理中，陪審團建議從輕發(fā)落，可能是因為她太年輕了，法庭將她的刑罰減輕為無期徒刑。

一個多世紀以后，格蕾絲的故事引起了加拿大作家瑪格麗特·阿特伍德的注意。在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她還不是世人皆知的著名作家，在《森林開發(fā)地的生活》（Life in theClearings versus the Bush ， 1853）一本講述拓荒者生活的編年史中，阿特伍德第一次知道了格蕾絲。

阿特伍德沉迷于研究金尼爾 - 蒙哥馬利謀殺案幾十年，同時撰寫了許多著名的小說，比如《使女的故事》。最后，在1996年，她出版了一本小說《別名格蕾絲》（Alias Grace）的小說，將殺人事件的歷史事實與合理虛構(gòu)結(jié)合起來，重新構(gòu)建了犯罪的環(huán)境。阿特伍德不曾改變?nèi)魏我阎聦?，不僅有關(guān)監(jiān)獄和精神病院的生活“是根據(jù)可查找到的歷史性材料寫成的”，而且對招魂術(shù)和催眠術(shù)在北美的興衰的描寫也是基于史料的。另外，小說中加入了幾個虛構(gòu)人物，把故事開始的時間設(shè)置在格蕾絲入獄第16年。阿特伍德把格蕾絲當作一個難以理解的敘述者，把她的故事告訴一位對她的案子感興趣的精神病醫(yī)生。2017年末，Netflix與加拿大廣播公司合作，把這本小說改編成了電視劇，該劇探討與小說相同的問題：謀殺案當天發(fā)生了什么？ 格蕾絲在故事中扮演什么角色？當歷史是通過偏見和偏見的棱鏡來反映的時候，真相是否可以為人所知？

格蕾絲和麥克德莫特的審判在19世紀的加拿大引起了轟動。新聞界興高采烈地報道了整個審理過程，這個涉及陰謀，血腥和暗示非法性行為的故事非常吸引眼球。畢竟，被殺的兩人并沒有結(jié)婚，還屬于對立的階層。

在麥克德莫特受審的那一天，法庭上擠滿了人，但是格蕾絲才是疑問的中心。據(jù)當時的報紙記載，在審判過程中，她很少表現(xiàn)出情緒的波動，但在聽到宣判結(jié)果時，暈倒了。奇怪的是她在出庭的時候，穿著她從死者南希·蒙哥馬利那偷走的衣服。在審判中，有相當大一部人懷疑女囚犯是否是謀殺案有意或無意的參與者。

和一個惡棍受雇于同一棟房子

盡管案件得到廣泛報道，但很少有事實證據(jù)。阿特伍德曾經(jīng)指出，她研究發(fā)現(xiàn)證人，在法庭上對他們的證詞不能達成一致。被告格蕾絲和麥克德莫特對犯下的罪行給出了多個相互矛盾的陳述，他們都不認為自己是無辜的。

格蕾絲在一份供詞中說，蒙哥馬利因為麥克德莫特工作沒做好，解雇了他，于是麥克德莫特決定殺了她和金尼爾。格蕾絲說，我答應幫助他。她說，在金尼爾死后，她試圖逃離房子，麥克德莫特然后就向她開槍。有證人證實從靠近廚房的門上發(fā)現(xiàn)了子彈的痕跡。

麥克德莫特在他的證詞中推翻了格蕾絲的敘述，堅持認為格蕾絲慫恿他，他才同意幫助她實施謀殺。他說，格蕾絲被蒙哥馬利解雇了?！八f，她被警告要離開，很可能還拿不到工資，”麥克德莫特作證稱，“她說......”我會幫你的，如果你不這樣做，你就是個懦夫”。

麥克德莫特在上絞刑架的那一天，加了一份供詞。他說，格蕾絲跟著他進了地窖。他用斧子打了蒙哥馬利的頭，傷了她但沒有殺死她， 格蕾絲帶了一塊白布，把布綁在蒙哥馬利的脖子上勒死了她。

阿特伍德指出，在小說中她“自由地發(fā)明”了細節(jié)，以填補不可調(diào)和的謀殺案敘述版本之間的差距。但是我們永遠也不可能知道金尼爾家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這個案例的有意思之處還在于，體現(xiàn)了在十九世紀關(guān)于女性和殺人犯之間的“矛盾的觀念”。對格蕾絲的謀殺指控玷污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女性概念：女性比男性更溫和，更“道德純潔”。在19世紀，女性如果犯下暴力罪行的話，就會被認為是男性化的。當然了女仆作為重勞力，并不是典型的維多利亞時代的女人形象。法庭摘要將麥克德莫特形容為“膚淺黑黝黝，臉色陰沉”，格蕾絲則“比一般人好看”，而且看起來“完全沒有受過教育”。沒人同情麥克德莫特。

格蕾絲在監(jiān)獄里了過了29年。1852年她被送到瘋?cè)嗽海虿⒉煌耆宄?，有人認為監(jiān)禁條件本身是造成她精神錯亂的一個因素。然而，瘋?cè)嗽汗芾韱T認為格蕾絲的精神錯亂是偽裝的。

15個月后，格蕾絲又被送回金斯敦監(jiān)獄。在監(jiān)禁期間，格蕾絲給“請求釋放她的許多受人尊敬的人”留下了很好的印象。 1872年，格蕾絲終于獲得了赦免。記錄顯示她隨后去了紐約。之后，她的所有痕跡都消失了。

直到今天，格蕾絲仍然像19世紀中葉那樣神秘。她是幕后主使還是一個棋子？狡猾或頭腦簡單？事實可能存在于天平的任何一端，結(jié)果已經(jīng)不得而知。在離開監(jiān)獄前，像所有即將離開的囚犯一樣，她被要求回答一系列的問題，其中第23個問題是：你不幸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你被送到監(jiān)獄的直接原因是什么？

格蕾絲的回答很簡潔：“和一個惡棍受雇于同一棟房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