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徐以立
樂施會(具有國際影響力的發(fā)展和救援組織的聯(lián)盟,與政府部門、社會各界及貧窮人群合作,一起努力解決貧窮問題,并讓貧困人群得到尊重和關懷的組織)曾發(fā)表了關于不平等現狀的年度報告:全世界前八大富豪擁有的財富,相當于全球一半較貧困人口(36?億人)的全部凈資產。當這個數據發(fā)布時,全球政經精英正齊聚在瑞士達沃斯的世界經濟論壇。他們公開承諾將為提升全人類的福祉而服務,盡管前提仍是繼續(xù)保障其私人獲利。
這八位全球首屈一指的富豪,都是美國家喻戶曉的名人,包括科技業(yè)巨子比爾·蓋茨、馬克·扎克伯格、羅倫斯·艾利森,投資先知沃倫·巴菲特、亞馬遜公司的創(chuàng)始人杰夫·貝佐斯以及媒體大亨兼政治人物邁克·彭博。每一位都是巨型慈善家,簽下了數十億美元的公益支票提供醫(yī)學研究、公共衛(wèi)生、人道行動和教育發(fā)展之用。他們公益行善的焦點項目是健康:祖克柏砸下?30?億美元來“治療、預防和管理”疾?。慌聿艹隽藢⒔?0億美元來防治吸煙和降低交通意外死亡率;蓋茨則豪撒將近200億美元來耕耘疫苗研發(fā)與全球公共衛(wèi)生領域。
這八位富豪,以及產值達7000億美元的美國公益界的其他頂級慈善家,正是大衛(wèi)·卡拉漢的新書《施予者:新鍍金年代的財富、權力與公益事業(yè)》所要批露的對象。本文為《施予者:新鍍金年代的財富、權力與公益事業(yè)》的書評,檢視美國的新興巨型慈善事業(yè)及其影響。
許多慈善家都加入“捐贈宣言”的行列。這個行動與鋼鐵大王安德魯·卡內基1889年出版的著作《財富的福音》遙相呼應。它由比爾·蓋茨和沃倫·巴菲特共同發(fā)起,邀請世界上最富有的人將多數資產投入處理“最緊迫的社會問題”。通過對內部知情者的訪談,大衛(wèi)·卡拉漢發(fā)現,許多宣言立誓者最初都對捐款行動相當謙遜,而這種霸氣能延伸成為社會學家保羅·薛維許口中的“超行為主體性”,亦即精英可享有特殊待遇的優(yōu)越感。
大衛(wèi)·卡拉漢不耽溺于挖掘這種情緒,而是進一步探究在當今的新鍍金年代里,慷慨解囊會在科學、社會和政治上帶來什么后果。他為美國公益界的起源、風格建立和國內影響力帶來了令人屏息的綜觀,進而發(fā)現美國慈善界其實并不民主。最令人震驚的是,在公共支出大幅下滑的時代,現有體制強化了私人影響力。
諸如紐約洛克菲勒基金會這樣老派的“遺產”慈善機構,靠的是從傳統(tǒng)產業(yè)慢慢蓄積財富,直到創(chuàng)始人晚年或離世之后才創(chuàng)立一個持續(xù)經營且科層化的基金會。但大衛(wèi)·卡拉漢更在意的是金融業(yè)與科技業(yè)的超級暴發(fā)戶,這些一朝致富的企業(yè)大亨偏好“在世時就施予”的模式,用巨額捐款來花掉大筆財富。這種公益創(chuàng)投的特征是敢于冒險,如同這些捐款者追逐暴利的企業(yè)經營風格─這種方式可能會讓他們輸得一敗涂地,但也讓他們擁有巨大的影響力。這些公益創(chuàng)投通常會跳過傳統(tǒng)慈善事業(yè)對教育和文化機構的支持,改而投資能引發(fā)后續(xù)效應的議題,包括基因編程和人工智能。
大衛(wèi)·卡拉漢認為,公益界的性別化現象依然牢不可破:男人賺大錢,再由他們的妻子或女兒把錢施舍掉。生育權利之下的性別平等問題仍乏人問津。不過,目前女性慈善家網絡如設于紐約的Women?Moving?Millions已經出現,這或許預示著女性在政治代表權上的轉變。
慈善捐款的意識形態(tài)分歧,其光譜范圍之大讓人嘖嘖稱奇。從?2010?年美國平價醫(yī)療法案到氣候變遷,有人堅定支持,也有人堅決反對。這些支持也橫跨了進步及保守兩派智庫,分別包括同位于華盛頓的“美國進步中心”智庫與自由主義者的“卡托研究所”。但是,這些捐款者設定行動議程的優(yōu)先級,其實不能如實反映公眾的偏好。慈善家會比社會大眾在財務上更加保守,但更傾向社會開放,同時更仰賴市場和科技來提供解決方案。他們通常偏好采用最新的醫(yī)學產品,而非確保人人能享有良好的住宅條件以解決公共衛(wèi)生問題。
但是這也導致了那些富人才能享有的治療方式會因此獲得過分的關注,例如精確腫瘤學。雖然許多學術研究的確因官僚體制和保守心態(tài)而得不到政府補助,但若因此而期待用慈善捐款來補足,恐將導致科學的私有化。
教育則是其中一個最具爭議的慈善事業(yè)目標。坐擁世界最大零售商沃爾瑪旗下財富的沃頓家族、扎克伯格,以及避險基金大師比爾·艾克和其他富有的慈善家,紛紛捐出大筆金錢給特許學校。這種學校由政府出資興建,民間私人經營,有時屬于營利性質。在美國新澤西州的紐華克市,這種由上而下的校園改革策略,無視當地社區(qū)的當務之急,激起了廣大民怨,加重社會不公,并且排擠公立學校的經費。由此可見,這種公益參與方式問題重重。
慈善資本主義將企業(yè)經營原則帶入公益行動(亦即提供可觀的投資回報),本質上是將“從一般民眾身上斂取財富”的行為正當化。大衛(wèi)·卡拉漢在書中也提及多種形成巨富的結構性條件,如逃稅手段、軟弱無力的證券法,和企業(yè)對政府在減稅與松綁法規(guī)上的游說行為。但他的批判力道不足,僅呼吁要針對公益行為的透明度、合作對象和政治游說等,提出一個溫和改革的“平衡措施”。
為什么要讓這些掌握過人權勢但自詡為慈善家的精英,擁有操縱公共政策的特權呢?如同美國前勞工部長羅伯·瑞奇所言,政府曾經從企業(yè)大亨身上收取數十億美元,然后以民主原則重新分配這些稅金。對許多人來說,是時候來約束這些超級億萬富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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