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瀟和 薛定諤的土撥鼠

當遠處啤酒館里的講話剛剛開始的時候，王洪星抬起了頭，卻將自己的帽檐拉得更低一些，同時瞥了一眼自己的左手臂。他將自己的裝備再檢查了一遍后，站在街角的陰影中，繼續(xù)等待著。

一只黑貓從他旁邊溜過，卻沒有注意到他，他仿佛已經完全融入了黑暗，唯有手臂上的屏幕散發(fā)著微光。

一個紅點出現(xiàn)了。王洪星看向那邊。一名將臉藏到風衣領子下，提著一個大提琴盒子的男人，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那里。

王洪星環(huán)顧了一下四周，看了看手臂上的發(fā)光體，大步走向啤酒館。

王洪星的屏幕上，紅點上出現(xiàn)了一個紫色的十字，王洪星肯定那盒子里面的東西不是這個時代的產物。計劃得提前了，目標不能接觸歷史。

王洪星跟了上去，慢慢靠近那個提著大提琴盒子的男人。

但在寂靜的街道上，王洪星很快就被對方發(fā)現(xiàn)了。那人停在離他五米左右的地方，從袖子里抽出一把匕首，揮舞著沖過來，向王洪星捅去。

王洪星見到這一幕，反而松了口氣，這個時空破壞者應該把全部科技力都用在了自己盒子里的東西上，導致此人現(xiàn)在只能靠這把匕首護身。王洪星沒有躲避，反而迎著匕首上前。

匕首一下子捅進王洪星體內，而王洪星手臂上發(fā)射裝置噴射出的毒針也射中了目標，上面附帶的D523在一秒鐘內迅速毀掉了對手的大腦。王洪星執(zhí)意挑選的特種毒藥消耗了所有科技力，卻也讓時空破壞者沒有了第二次揮舞匕首的機會，而王洪星卻還有時間。

王洪星蹲下來，打開掉落在地上的大提琴盒子，里面是wds-59激光炮，十年前的東西，這是王洪星第三次見到它了。這種武器威力巨大，覆蓋范圍廣，一炮就足以毀掉整個酒館，看來這個刺客想確保徹底、完全地殺死歷史。

王洪星用手捂著自己的傷口，坐了下來，給右手臂上的炸彈設定好時間，再按下左手臂上的回歸儀的按鈕。三秒鐘后，他的身體倒在了那具尸體上。

當啤酒館里的槍聲響起時，炸彈將所有不符合這個時代的東西都毀滅干凈了。

這是1923年11月8日的德國慕尼黑，沒有人會料到這里發(fā)生的事情對世界將會產生怎樣的影響，而唯一知道的人已經離開了這個時代。

王洪星打開蓋子，立刻接過魏珊手里的垃圾桶，嘔吐了起來。意識的回歸對時空守護者來說，不亞于10個g的荷載。

他吐完之后，疲憊地躺在時空儀上喘著氣，渾身上下沒有一絲力氣。

王洪星內心十分輕松，他又一次完美地完成了任務，而且這次沒有出現(xiàn)痙攣現(xiàn)象，這意味著他三天就能恢復到正常狀態(tài)。

然而魏珊顯然很不滿。

“雖然你在任務中受到的傷不會帶到現(xiàn)實身體上，但它對大腦的傷害卻不會消失，你的大腦真的認為你受到傷害，已經到了瀕死的狀況，再加上意識轉移本身的損害，指不定哪一天，你就會暴斃。所以不要用那種方法了！”魏珊將王洪星攙起，不滿地說。

王洪星聲音沙啞而疲憊地說：“門戶大開和他拼命，這是最保險的方法，萬一他有機會拿出了激光炮，可能希特勒就真死了?！?/p>

“救那個殺人狂魔有什么必要的……”魏珊繼續(xù)嘟囔著，但其實她明白他們這樣做的意義。

“為了我們的世界及唯一的歷史?！蓖鹾樾禽p笑著說。

這是2089年的中央歷史研究所，當然，這是它對外的名字，它的內部代號是LS保護所，既歷史保護所。

LS保護所每年都會消耗大量資源，卻從不向政府進行任何報告，甚至大部分高層人士都不知道它在哪里。它從外部看起來只是一幢有些偏僻的別墅，四周都是草坪，卻布滿殺人武器。整個研究所都沒有安裝天網(wǎng)全息系統(tǒng)，內部所有的報告都是紙質，交由所長存檔，因為它就是一個“不能被歷史記錄的機構”。

王洪星走進所長的辦公室，吳天工正在觀看他回歸儀記錄的任務過程，將其記錄成文字，再銷毀原件。

“我們這個時代的可測量逐漸正常了，盡管不知道我們那不知名的對手來自哪里，不過采用實體穿越的他們改變歷史的可能越來越小了，可能是他們消耗的資源更多吧?！眳翘旃⒒貧w儀還給王洪星，打開了另一份文件。

“這次遇到的還是新手，上次那個差點兒殺了我的黑帽男，還沒有找到嗎？”王洪星問。

吳天工搖了搖頭，說道：“你的任務不是按照時間順序的。這是你第43次任務遇到的時空破壞者，但對于這個破壞者來說，可能這只是他第一次參加行動。而你第一次遇到的那個時空破壞者，卻可能是個穿越了數(shù)十次時空的老江湖。時間已經不是順流而下計算的了。”

王洪星起身要離開，吳天工在他即將走出門時說：“活下去。你，還有想救回的人吧，對不對？所以不能輸，更不要死?！?/p>

王洪星沒有回答，大步走了出去。

王洪星在雅典城外時空波動最大的地方徘徊，陽光將他的影子拉得長長的。

他一邊觀察著回歸儀的數(shù)據(jù)，一邊尋找著“破壞者”可能選擇的狙擊點。

這是希波戰(zhàn)爭結束后，菲迪皮茨跑回雅典的一小時前，這次破壞者們的目標，應該是馬拉松。

王洪星不太理解這些破壞者的想法，馬拉松對歷史的影響盡管不限于體育，但從總體份額來講，還是太少，不算什么歷史關鍵節(jié)點。研究所智囊團的意見，認為這次行動應該是破壞者們的練兵試手，所以他們派出的應該是第一次執(zhí)行任務的新手。

“新手？”王洪星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執(zhí)行的任務：確保林肯被暗殺成功。

第一次參加任務的他，沒有對任務有一絲質疑，下狠手在房間里勒死了前來的時空破壞者，一分鐘就讓觀測量恢復了正常。盡管他已經受過專業(yè)訓練，但所里還是對他的高效和利落感到震驚。

然而王洪星沒有對此感覺有什么特別的。他的心已經冷了，在妻子和兒子都死于那場車禍之后，在借用別人身體來找自己的吳天工所長邀請自己之后，他就有了必須完成的目標：解決所有的歷史破壞者，完成人物后，吳天工答應，在不改變歷史的情況下，幫助他的妻子和兒子逃離那場災難。

其實王洪星的妻子和兒子此刻就如同薛定諤的貓一樣，如果成功的話，現(xiàn)在他們就在現(xiàn)實中生活，但卻必須對他保密而不影響歷史；如果失敗的話……

王洪星身上這次帶的護盾救了他一命，一發(fā)12.7毫米口徑子彈打到他的護盾上，瞬間讓他的護盾能量下降了三分之一，裂縫布滿了無形的屏障。

巨大的槍聲與回歸儀的警告，喚醒了正在走神的王洪星，他立刻臥倒在地，狠狠打了自己幾巴掌。這是時空替換的后遺癥，在替換其他人的意識后，只要有一絲走神，就會迷失在回憶中。

王洪星立刻計算起這個時空的排斥力所允許的科技力。每個時間段都有自己合理的科技發(fā)展，它所能允許出現(xiàn)的與時代不相符的東西是有限的，研究所俗不可耐地稱之為“科技力”。它不僅會影響時空穿越的成功率，而且在每個時間上都有上限。目標時間段離那項科技出現(xiàn)的時間段越近，它的科技力就越多，而離得越遠就越少。上次在1923年，科技力足夠時空破壞者帶上激光炮，那可是使用激光科技的產物，而現(xiàn)在帶上火藥科技的巴雷特大狙就已經是極限了。如果有朝一日他們在原始人時期交戰(zhàn)，恐怕只能用骨頭棒交戰(zhàn)了。

然而王洪星能用的科技力也不多，他攜帶的小型能量護盾使用的是能量科技，盡管只能防御巴雷特三槍左右，但這已經占了科技力消耗的大頭，除去它，王洪星只能攜帶一把格洛克18手槍，還有右臂上的自爆炸彈。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因為物體大小影響著時空穿越成功率，時空破壞者沒法帶一枚導彈，不然王洪星絕對沒辦法對付。

王洪星從手臂上的回歸儀了解到了時空破壞者的位置，那個紅點離得不遠，但他如果尋找到了目標就冒失地沖向時空破壞者，恐怕還沒進入射程就會被敵人打爆護盾，唯一的機會是菲迪皮茨出現(xiàn)的時候。他耐心等著，眼睛緊盯時空破壞者的所在位置。

菲迪皮茨來了。

九月的雅典依舊炎熱無比，路上的商隊疑惑地看著這名疲憊至極的士兵從身邊跑過，猜測著戰(zhàn)爭的結果。但菲迪皮茨根本沒有時間停步回答人們的追問，他甚至已經無力抿一抿干裂的嘴唇，赤紅的雙眼死死盯著遠處的城門，他要跑向自己盼望許久的雅典城，那里有人在等待著他的消息、他的榮耀。

然而他不知道，遠處，兩個人正在以他為目標展開一場生死賭博。

菲迪皮茨還是王洪星？到底先射擊誰？時空破壞者必須做出選擇，而王洪星也在等待他的選擇。

“你會怎么選擇呢？生命還是任務？”王洪星雙腳蹬在地上，等待機會。

菲迪皮茨離城門越來越近，破壞者的槍口移動了。

看見動靜，王洪星一下子躥了起來，向著時空破壞者的方向狂奔。

一發(fā)子彈擦著他飛過，王洪星聽到了死神的咆哮聲，但他沒有躲閃，繼續(xù)狂奔，眼睛緊緊盯著時空破壞者。又一發(fā)子彈打中護罩，屏障上的裂縫越來越多。時空破壞者迅速完成了換彈，巴雷特巨大的槍口瞄準了他的腦袋，但王洪星已經來到了破壞者面前，兩人同時開槍。

王洪星的護罩能量耗盡了，屏障消散在空中，那枚子彈無力地在他眼前落下，而面前時空破壞者的雙手都被高速連射的格洛克18打斷，巴雷特大狙掉落在地上。

王洪星的槍口對準了時空破壞者的腦袋。這是一名大概只有二十歲的黃種人，穿著黃綠色迷彩服，一臉釋懷地看著王洪星。王洪星執(zhí)行這些任務的時候，各類形形色色的人都見過，即使遇到這種為了完成任務可以付出一切的時空破壞者，也沒有什么特別的反應，但不知為何，也許是為了證明自己任務的合理性，他說道：“改變歷史沒有什么用?！?/p>

“你們害怕改變，而我們，期待著奇跡。”這一刻，這名時空破壞者笑得如此燦爛。

遠處的雅典城，菲迪皮茨激動地大喊著：“歡呼吧，雅典人，我們勝利啦！”

王洪星開槍了。

菲迪皮茨帶著笑容滿足地倒在了地上。

城外的這些槍聲，沸騰的雅典城內無人留意，之后的那一聲爆炸，也不在歷史之中。

這次王洪星嘔吐完之后不需要魏珊的攙扶，他慢慢走出研究所，在旁邊的草坪上躺下，凝望著那片記住了自己眼淚的星空。他記得吳天工和他說過，人類所有的歷史，可能還沒有一束星光在宇宙中旅行的時間長，這些上萬年、上億年的星光，最后停在地球上，停在人們的眼中。

在這些星光下，他想起了往事。

一年前，一個同樣的夜晚，姜瑩和小寶躺在急救室內，而王洪星只能無助地癱倒在門外。肇事司機逃逸以后，他的妻兒過了一個小時才被路過的車輛發(fā)現(xiàn)，送到醫(yī)院后，已經來不及了，現(xiàn)在的急救不過是他和醫(yī)生都不愿放棄。

但是奇跡沒有發(fā)生。

王洪星跪倒在門口的草坪上，雙手將草連根拔起，發(fā)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吼叫。

一位醫(yī)生走了過來，眼鏡之下是一雙殉道者的眼睛。

“你，想救他們嗎？”醫(yī)生輕聲說道。

王洪星猛地抬起頭，喝道：“有什么辦法！”

醫(yī)生說：“我是一個研究時間旅行的人，現(xiàn)在借用了這個人身體來找你。你去風鈴草別墅區(qū)23號，大門密碼368594，去找吳天工，他是過去的我，你把所有事情告訴他，他會幫你。現(xiàn)在你就是時空守衛(wèi)員一號?！?/p>

說完，醫(yī)生突然倒下，王洪星趕緊上前扶住醫(yī)生，發(fā)現(xiàn)他暈倒了。王洪星搖醒了醫(yī)生以后，這位醫(yī)生在旁邊吐了一大攤，眼神也與剛才不一樣了。

“我這是……唉，朋友，我是不是夢游了？剛才還在辦公室休息，怎么跑這里了？”醫(yī)生問王洪星。

王洪星盯著他的眼睛，把醫(yī)生看得有些發(fā)毛，然后王洪星向大門外走去，嘴里念叨著：“風鈴草……吳天工……時空……”

愛因斯坦還有十五分鐘從專利局下班，在他回家的必經之路上，王洪星被湯普森沖鋒槍射出的密集子彈壓得根本無法離開掩體。

這次的時空破壞者目標很明確，先殺死他，再干掉1904年的愛因斯坦。

“黑帽男……”王洪星知道這是他的手筆，盡管沒有見過他真身，只見到了他戴著黑帽子的身影，但這已經是他們第三次交手了。

這一次，老對手一出現(xiàn)雙手就端著湯普森沖鋒槍，頂著王洪星的火力瘋狂掃射，王洪星跑到掩體時，雙方的護盾都同時破碎，一發(fā)流彈劃破王洪星的右臉，他又一次嘗到了血味。果斷的選擇，精準的槍法，強大的體力，這才是真正的時空破壞者。

對手這次放棄了類似激光炮那樣的大威力武器，而選擇帶上和自己一樣的高級護盾，在幾乎消耗盡了科技力之后，他不得不挑選了與時代相符的武器來刺殺愛因斯坦。

“外祖父悖論”會幫助他嗎？王洪星不知道，吳所長說自己不知道時空破壞者所使用的技術，但他們這樣大規(guī)模穿越，應該找到了規(guī)避悖論的方法，所以王洪星不能賭黑帽男殺不死愛因斯坦，只能賭一賭自己的生死了。

王洪星不能讓1904年的愛因斯坦死去，這時的愛因斯坦還沒有提出光量子假說。如果愛因斯坦從歷史上消失，自己也就失去了救回妻子與小寶的希望。

王洪星沖出掩體，端著AK47一邊掃射一邊沖向黑帽男。

子彈呼嘯的街道上，兩個不再有任何防護的男人向著彼此沖鋒，將一切交給命運。

當王洪星停下來時，他身中十多槍，跪倒在地，但是他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倒下的黑帽男。

那頂黑帽掉在一旁，王洪星現(xiàn)在才終于看見了黑帽男的真面目，一個仿佛電影中特種兵教官一樣的男人，頭頂布滿燒傷的痕跡，僅剩的一只眼睛平靜地看著王洪星。

“王洪星？”這個獨眼男人說道。

王洪星的槍口顫抖了一下。

“你是不是奇怪我怎么知道你的名字？其實你心里是知道的，因為你做過這種最差的猜想。去那個時間看看吧，看看吳天工，他真的會幫你嗎？”

獨眼男人哈哈大笑，笑聲回蕩在這個時代，回蕩在王洪星已經麻木的心里。

王洪星坐在時空儀旁抽到第三支替代煙時，想起了他和吳天工的第一次見面。

王洪星輸入密碼走入客廳時，吳天工還在客廳的茶幾上奮筆疾書，連鞋子都沒換，他看見王洪星出現(xiàn)，嚇得手中的筆都掉了下來。

王洪星走過去坐到吳天工對面，將所有事告訴了他。

“你知道這些，看來是真的，實驗成功了，而你也被未來的……不，現(xiàn)在的我選中成為時空保護者……”

“人，真的能穿越時空？”王洪星呼吸有些急促。

“能！”吳天工斬釘截鐵地說。

“我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雙縫實驗，所以要讓你理解觀察者效應，就用游戲舉例吧。當玩家還在新手村的時候，主城里發(fā)生的一切都沒有被玩家觀察到，所以程序不會渲染、計算那里，那里的一切也都沒有發(fā)生。這種觀察的程度不一，我們叫它觀測量。觀測量越小，我們的命運就有越多可能性，它越大，我們能做的改變就越少。對于玩家來說，新手村就是世界，他只觀測到這些，新手村的觀測量最高，而最低的主城發(fā)生的一切，都是未知且可能的。

“同樣，當我們看向歷史，對于我們來說，我們觀察到南北戰(zhàn)爭結束了，但在他們談判的地方十公里以外的農場發(fā)生了什么？可能是一家人在吃飯，可能是沒有任何人，可能是一個傷兵在躲藏，因為沒有觀測，它的觀測量極低，所以存在無限可能，所以，可以被替代。

“我剛剛完成了時空儀的理論，它會把人的意識與過去的人的意識交換，而那個人必須是不被歷史記錄的人，他不被記錄，所以不被人觀測，那就有無限的可能。你在那里可以做一些不違背歷史的事情，用這些沒有影響我們時空的人的身體來保衛(wèi)我們的時空！

“現(xiàn)在我們時代的觀測量在扭曲，過去的歷史的觀測量在增大，我們過去的歷史在被人為改變。有一伙人，也許是未來，也許是哪一時間段的人，在試圖改變過去。現(xiàn)在我們的世界是建立在以前的歷史之上，如果已經觀測的歷史改變過大，我們現(xiàn)在的世界也會改變，這個擁有唯一歷史與無限可能性的時空會毀滅。有可能，有些科技不會出現(xiàn)，有些建筑改變了，甚至我們不會出生……所以我們必須阻止他們，那些時空破壞者。而你，就是被選中阻止他們的時空保護者?！?/p>

王洪星沒有深究理論，而是問：“那你的意思是，我即使穿越時間，也無法改變我妻子兒子死亡的現(xiàn)實？”

“不，影響觀測的是已經注定的現(xiàn)實所造成的影響。如果按我們這個時間段來說，我們這一代人可以改變我們的現(xiàn)在，我們的歷史，但當我們都死去后，我們所做的，對下一代人造成的影響已經注定，歷史才對下一代人來說不可能改變，因為他們受這種影響而生。他們是因果中的果，如果他們試圖影響因的話，就如同‘外祖父是悖論一樣，他們不能否定自己。

“你如果加入計劃，你的妻子和兒子就是會成為類似‘薛定諤的貓的狀態(tài)，處于死與活之間。你成功拯救了他們，但是為了保證你過去所做的必須發(fā)生，也就是你為了救他們參加計劃的事實不能改變，這是因，不能修改的因。你會被時空欺騙，以為他們死去，從而想去拯救他們。實際他們也許現(xiàn)在就在世界上生活著，只是時空不會讓你觀測到他們，因果不能同時存在，所以你無法找到他們。當你完成拯救，回到現(xiàn)實，完成了因之后，他們才被時空允許出現(xiàn)在你面前，才會有果。但如果你失敗了，他們就會真的死去?！?/p>

“差不多明白了，如果我成功，他們現(xiàn)在就還活著，如果我失敗，現(xiàn)在發(fā)生的就成了真的。那我加入計劃?！蓖鹾樾钦酒饋碚f道。

“幫助你救回妻子和兒子，是真正的修改現(xiàn)實，把已經觀測的歷史改變，所以變量非常大，在目前我們時空觀測量扭曲的時刻進行這種改變，會導致現(xiàn)在的時空毀滅，所以你必須先解決時空破壞者，讓觀測量正常，你才能完成拯救，才能讓你回去拯救自己的家人?！?/p>

“好，我答應你?！?/p>

“你不能輸，我們輸不起?！?/p>

王洪星的煙蒂掉在腿上，打斷了他的回憶。他扔掉煙頭，揉了揉前額，不由自主地瞥向旁邊的時空儀。

王洪星有許多疑惑，但他沒有選擇去問吳所長，而是打開了時空儀的蓋子，他調好參數(shù)，躺了下去，閉上眼睛，背上似乎還能感受到一點兒溫度。

他已經習慣了時空旅行，但這次卻感覺很不同。王洪星慢慢調整自己急促的呼吸，控制自己不去想一些問題，放空腦袋，確保意識替換順利。然而就在王洪星的意識離開這個時間段時，他卻感到了無盡的寒冷，仿佛被噩夢吞噬。

目標時空：2088年，重陽路車禍現(xiàn)場；替換目標：路人侯米。

王洪星一個踉蹌，跪倒在地。這是他第一次穿越到這么近的時空，而且這個人在自己的觀測中，取代的過程異常艱難。

他扶著旁邊損壞的監(jiān)視器桿爬起，沒錯，是這里，處在城市郊區(qū)的這個十字路口，還沒有升級為全息監(jiān)控的街道。妻子和小寶正前往憐凌山天文觀測站，他答應帶他們去看星星，卻沒有做到。

紅燈亮了，懸浮卡車停了下來，而遠處，自己熟悉的那輛米黃色的懸浮車也慢慢減速。王洪星忍著頭疼，快速跑過去拍打車窗。

姜瑩一臉奇怪地看著自己，沒有打開車鎖，只隔著車窗看著外面那張臉，盡管她不認得，但他卻那樣欣喜，那樣不安，一邊哭泣著，一邊緊盯著母子二人，仿佛看不夠一樣。

“快下車！”王洪星聲嘶力竭地喊著。

小寶說：“叔叔的眼睛好像爸爸啊……”

姜瑩心一動，準備打開車窗問問他是誰，想干什么，為什么感覺這么熟悉。

但來不及了，一聲巨響后，血模糊了眼睛。

王洪星掙扎地抬起頭，他看見了肇事司機，那張臉從來沒有如此驚慌失措。這張臉，從前一直是那么鎮(zhèn)定，那么睿智，給自己以希望。

王洪星按下左臂的按鈕，憤怒地大吼了一聲，不甘而絕望。

“吳天工?。?！”

黎明前，王洪星打開蓋子，平靜地起身。

這一次，他的身體沒有一點兒不適，仿佛他只是躺在時空儀里睡了一覺。但他知道，那就是真相！

現(xiàn)在，內心中的怒火如同巖漿一般劇烈翻滾，仿佛要將他全部燃盡。

旁邊的武器庫連接著所里的警報系統(tǒng)，所以他剛才沒有帶武器，而這次……

他用消防斧劈開了庫門，在一片警報聲中，他的手指滑過一個個格子，武器、藥劑、護盾，都是那么熟悉。他拿起wds—63激光炮，這可比時空破壞者用的wds—59激光炮厲害得多，一炮就可以炸掉整個研究所。他在原地站了幾秒，放下了激光炮，拿起自己常用的格洛克18手槍，推彈上膛，在閃爍的紅燈中走向所長辦公室。

吳天工還在那里工作，他看見王洪星，沒有感到意外，只說道：“等一下，我把密碼全部取消，不然許多資料后面的所長拿不到?！?/p>

王洪星坐在對面，頭低著，肩膀不住地聳動，卻沒有流下一滴眼淚。

“原來的我是不信命運的，但越了解時空穿越，卻越相信命運?！眳翘旃ら_始自言自語。

“那時候的我很害怕，逃離了現(xiàn)場，但不知道為什么，腦海里時空儀的理論卻在這時候完成了?！眳翘旃だ^續(xù)說著。

“我原打算完成之后，就去自首，你卻到來了。我知道你是他們的丈夫、父親，以為你是來殺我的，但我卻沒想到，是未來的我讓你來找我的，我以為那時候的我找到了救贖的方法?！?/p>

“然而不是?！蓖鹾樾怯挠牡卣f道。

“那段時空的可測量對于我們來說是滿值，沒有任何改變的可能。那時候我的懸浮車出現(xiàn)問題，直到撞上之后才突然正?！遣皇且馔?，那是命運。

“我嘗試過回去檢查自己的車，嘗試過阻止事情的發(fā)生，但都因為各種意外失敗了，或者說是時空的修正。唯一的辦法，就是回到過去用武器毀掉我的車，他們就能活，但我死了，時空儀也不會發(fā)明，這一切也就不可能做到。能夠干涉過去時空的我們，已經是這段時空的一部分，我們可以拯救別人，卻無法改變與自己相關的人的命運，‘外祖父悖論就是那樣無情……”吳天工喃喃地說著。

“一天前，我的可測量不存在了，我就明白了自己的命運。你的任務結束以后，我使用時空儀回到了那一天，找到了你。

“我是一個罪人，我利用了你。但我不曾后悔，如果不拯救我們的歷史，我們的時空就不復存在，那些罪惡或希望也就從未存在過。我很抱歉欺騙了你，我犯的錯，我會負責。

“薛定諤的那只貓，不管過程如何，終究還是會死?！?/p>

說完，吳天工用桌下的手槍射穿了自己的頭顱。

王洪星笑了起來，大笑起來，狂笑起來，笑出眼淚，笑得哽咽。他將手槍塞進自己口中，正要扣下，然后他突然愣住，好像明白了什么，露出了和那些時空破壞者一樣釋然的笑容。

第二聲槍響后，魏珊把眼睛離開了門縫，她已經明白了吳所長和一號時空保護者一起自殺的謎題，同時也明白為什么LS保護所第三規(guī)則是“參與時空守護與觀察的守護者不得干涉與任何時空守護者相關的命運”。胡所長說得對，是時空悖論殺死了他們。

“如果他們知道自己以后的塑像會放在一起，鼓勵LS保護所攜手并進，他們會是什么表情呢？”她這樣想著，順著走廊走入了第一束陽光中。

【責任編輯：劉維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