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春華
那兩棟鋼窗、地板、尖頂黑瓦的三層樓房子,永遠留在我記憶的深處……盡管它們后來早就被拆除了,早就被一大片所謂的高樓大廈覆蓋掉了,但它們?nèi)匀皇悄敲辞逦卮A⒃谖业难矍?,特別是那些童年的伙伴們,他們?nèi)缤粋€個最快樂的音符跳躍在房子里和房子外,跳躍出一支童年的交響曲,總是在遠去的歲月的盡頭響起,朝我撲面而來……
我家住在三樓,也是頂樓,可我下樓從不走樓梯,而總是一腳跨上光滑的木頭扶手從三樓直接滑到一樓,然后跳下地就出了后門。當然滑扶手的過程中間要轉(zhuǎn)幾個彎,可我利索得很,雙腿一蹬就拐過去了。于是常常大人才從三樓剛剛走到二樓,我卻已經(jīng)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最大的一片空地就嵌在兩棟樓的中間,是一大片水泥地。女孩們在上面跳橡皮筋、跳繩、跳房子……男孩們在上面打彈子、滾鐵圈、斗雞……可那天沒女孩,我就一頭沖進男孩群里要跟他們比賽翻筋斗,就是在院子里打著轉(zhuǎn)連續(xù)翻的空心筋斗,因為之前沒有一個男孩贏得了我。有個叫“國興”的比我大一歲的男孩不服氣,說比賽倒立我準輸給他。
這怎么可能呢?!
于是在很多男孩的見證下我倆一起雙手撐地,雙腳從背后往墻上用力一翻,腳底貼住墻壁就開始一動不動……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但我始終覺得好像是剛剛才開始,因為我沒有任何不適,只是過了一會兒腦袋有些沉沉的,因為血在往腦袋里沖嘛。我悄悄扭頭看國興,只見他的臉也紅紅的充滿了血,他也扭頭朝我看,還對我露出輕蔑的表情。
哼!別得意過早了!
時間在繼續(xù)一分一秒地過去,圍觀的男孩們開始不出聲了,他們時而彎腰看一下我們豬肝一樣的臉,時而猜測誰贏?誰輸?
我又扭頭朝國興看去——忽然看見有兩柱黃黃的東西像毛毛蟲一樣正從他的兩個鼻孔里爬出來……
看呀看呀,國興的鼻涕!
我大喊大叫。
沒想到國興的雙腳一下從墻上落到地上站了起來。
你輸了!你輸了!
我也立馬雙腳落地站了起來。
只見國興什么話也沒有說,而是用力將那兩柱鼻涕又狠狠地吸回到鼻孔里,沒有讓其他男孩看到。
就這樣他輸了,我贏了。
后來我知道國興有很嚴重的鼻炎。
夜里躲貓貓
在我們院子外面的空地上,總是堆著高高低低、偏長方形的鐵筐,我們喜歡叫它們“鐵籃頭”,是上海方言,其實就是“鐵籃子”。這些“鐵籃頭”是用于菜場裝蔬菜的,常常用完后傍晚運回這里,第二天早上再送去菜場裝菜。于是到了天黑以后,在若隱若現(xiàn)的昏暗的路燈下面,聚成一大片、疊得高高低低的“鐵籃頭”就成了我們最好的躲貓貓場地。
這天晚上我還在吃晚飯,就有小朋友在門外悄悄地招呼我了。于是我飛速吃完飯,丟下空碗就朝門外跑。不料媽媽大喝一聲:“再吃一碗才能去!”因為我小時候太瘦,所以每頓飯都要被媽媽逼著吃下兩碗。沒辦法,我只能乖乖地拿起空碗又盛了一碗飯,心里不爽自然吃得很慢很慢。門口的小朋友等不及了,就自己去玩了。
等我吃完飯來到院子里,躲貓貓的小朋友們已經(jīng)散了。我就四處轉(zhuǎn)著,想再找到其他玩伴。終于住在隔壁三樓的女孩翠翠來了,可兩個人玩躲貓貓沒勁,你找我,我找你,一點也不好玩。就在我們想要結(jié)束這個游戲時,外號叫“大塊頭”的男孩出現(xiàn)了,“大塊頭”也是上海方言,就是大胖子的意思。
于是我們?nèi)齻€人跑進“鐵籃頭”堆里重新開始玩躲貓貓,可玩著玩著又覺得沒勁了,因為躲貓貓的游戲一定要人多才有氣氛。后來輪到“大塊頭”找、我和翠翠躲的時候,我倆就一起開始惡作劇了。
當“大塊頭”老老實實地蒙住眼睛對著大樹數(shù)數(shù)時,我和翠翠沒有躲進“鐵籃頭”,而是分別往自己家里跑去。我飛速沖上三樓,就好像“大塊頭”在后面追趕我一樣,結(jié)果門開得太重,又被媽媽罵了:“充軍?。 逼鋵嵭r候也不懂“充軍”的意思,只知道趕得太急就會被罵做“充軍”。
我不管媽媽的罵聲,繼續(xù)“充軍”到窗口,伸長脖子看“大塊頭”怎么找我和翠翠,邊看邊笑……路燈下的“大塊頭”東找西找,找得非常認真,就好像夜幕下的一只大肥貓在找躲藏的小老鼠……找呀找呀找不到,“大塊頭”終于放棄了尋找,開始大聲喊叫我們的名字。我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音,“大塊頭”一抬頭看見我伸出窗口的腦袋,頓時一愣,緊接著就舉起手沖我狠狠地揮一下,還好他是只大肥貓,手臂沒那么長,不然我的腦袋一定會被他擰掉!
這天晚上我開心得睡不著覺,想著“大塊頭”傻傻地找我們,其實我們早就回家啦!
不知道“大塊頭”今在何方?
不知道“大塊頭”是否還記得我們的惡作???
不過那房子,那院子,那躲貓貓的“鐵籃子”……一定是我們心中永不泯滅的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