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燕子
發(fā)生在眼前的一切,雖不完全似預期,卻也無比美好。
出生在北京的何廣平,性格內向,孤僻,不愛說話,一直沉浸在自然科學中,尋找屬于自己的快樂。隨父母移居廣州后,何廣平高考時以全市第八名的成績進入中山大學物理系學習,本科畢業(yè)后碩博連讀,博士后留校任教,人生路按照規(guī)劃前行。
學生們都很喜歡上何廣平的課,生澀難懂的物理題往往被他講得生動有趣。教學之余,何廣平并沒有丟下對量子信息學的研究。半夜12點,他的科研生活才剛剛開始,只有在寂靜的深夜,他的思路才會更活躍更清晰。迄今為止,何廣平已經發(fā)表SCI論文30多篇,出版了一本《通訊量子信息學》以及獲得一些科技創(chuàng)新獎。多少個清新的早晨與他交錯而過,沉心研究一夜的他為了不影響當天的教學,必須抓緊時間補充睡眠。
與對待教學的嚴謹一樣,對于生活中的每一件事,何廣平也都盡力做到詳盡細致。翻開他的日程表,上面寫了未來三天的活動安排,同時,他又設想出所有可能發(fā)生的情況,再詳細列出A、B、C三種選擇。在意大利做訪問學者期間,何廣平利用周末去米蘭旅行?;疖嚻痹诹鶄€小時內可以通用,何廣平安排的行程包括穿過威尼斯、貝羅納,幾點鐘在景點游玩,幾點鐘去吃飯,幾點鐘趕火車,時間充裕需要增加哪些節(jié)目,時間緊張需要取消哪些活動。拿著這張詳盡的旅游圖,他完成了一次完美的旅行。
何廣平不喜歡計劃好的事情有任何臨時變動。有一次,老同學從外地來廣州,想見見他,特意訂好午餐后,打電話邀約。雖然當時并沒有任何著急的事情,何廣平仍然一口回絕了同學的邀請。他討厭沒有計劃的生活,一點點細微的變化都會讓他抓狂。
然而,一段快閃視頻在中山大學學生中流傳,通過網絡,學生們才發(fā)現(xiàn),何廣平原來還有另外一重身份——重金屬搖滾樂隊“暗瘡”的主唱,這讓學生們驚訝不已。
自嘲“野路子”出身的何廣平對音樂有著常人難以理解的狂熱。六七歲時,何廣平第一次接觸搖滾。那時北京的家里沒有電視,何廣平也不喜歡爸爸媽媽買來的玩具,一臺半導體收音機成了他唯一喜歡玩的東西。他扭開收音機收聽里邊的各種聲音,一次不知把旋鈕轉到了哪里,收音機里傳出一陣奇怪喧鬧的音樂,后來,何廣平才知道那是一首英文搖滾歌曲。“那種音樂太震撼了,我真的喜歡那首曲子?!彪m然當時的何廣平并不了解這就是搖滾,但搖滾的種子從此在他的心里生根發(fā)芽。
來到廣州后,何廣平在這座沿海開放城市吸收著不同于北京的文化特色,也在這里尋到了他多年來要找的東西。他從各個渠道搜集搖滾樂的磁帶、CD,拿回家一遍遍播放、聆聽。正值青春叛逆期的何廣平在搖滾樂里找到了共鳴,他認為音樂就該如此瘋狂,生命也不該一路沉寂。
一次,收聽格萊美的頒獎典禮后,何廣平才知道搖滾還有許多細分,其中有一種“死亡重金屬”。那種從后腔用盡氣力吼出來的聲音,像是對死亡的一種抗衡。這種音調深深地吸引了何廣平,從此他開始鉆研重金屬樂。
何廣平聽搖滾樂入了迷,便有了一些想法,他找到幾個廢舊計算器,仔細聆聽每個按鍵不同的發(fā)音,反復地摸索,然后通過不同按鍵的發(fā)音組合出簡單的樂曲。
搖滾樂誕生之初就帶著一股叛逆和不安分,這份叛逆滴落在何廣平心中變成了堅定與執(zhí)著。上大學后,何廣平已經不再滿足做追星族,在那個沒有網絡的年代,他利用所有課余時間去找尋關于搖滾的書籍;為了練習吉他,上課時他都在桌下偷偷“指練”。兩三年的時間,對樂器一竅不通的何廣平愣是憑著一腔熱愛掌握了吉他演奏、聲學、樂理知識和作曲技法。
上世紀90年代初期,中國內地原創(chuàng)搖滾樂隊如雨后春筍般走進大眾視野。聽了他們的演唱,何廣平內心蠢蠢欲動:為什么我不組建一個樂隊?何廣平寫了一張招募令,貼到了中山大學人流量最大的食堂里,并為自己的樂隊起名“暗瘡”,意指不討好、不媚俗。然而,何廣平足足等了一個月也沒有一個同學來報名。無奈之下,他開始給喜歡音樂的同學“挖坑”“下套”:沒有貝斯手,他苦口婆心說服彈吉他的同學阿來改彈貝斯;沒有鼓手,他鼓勵一個喜歡搖滾的同學加入……經過半年多的準備和練習,“暗瘡樂隊”初顯雛形,在同學與老師的鼓勵下,開始在各大校園巡回演出。
1998年,留校任教的何廣平以何廣為名,正式組建“暗瘡樂隊”,成了廣州這個前沿城市里重金屬音樂的開路先鋒。何廣平和他的樂隊成員被稱為“南國一霸”。
白天,他是中山大學溫文儒雅、以教學嚴謹著稱的量子力學教授何廣平。晚上,他是酒吧酷炫燈光下瘋狂嘶吼的重金屬樂隊吉他手兼主唱。教授與歌手,何廣平用20年的獨特經歷演繹出了兩段極致的生活,一動一靜,各自精彩。
在何廣平的生活中,音樂與科研是兩個完全不相交的世界,在學生們眼中,他只是物理系教授;而在他的歌迷眼里,他也只是一名搖滾歌手。20多年來,他一直小心拿捏著兩種不同身份,不相互摻雜,以一顆純粹干凈的心做這兩件喜歡的事情。
如果說何廣平的科研、教學生活是一部縝密的計劃書,完美得無懈可擊,那么重金屬樂就是這部計劃書里的X因素。X因素通過不斷創(chuàng)新,帶給何廣平無限驚喜,通過物理公式運算加上合理的音節(jié),生生不息的音符充滿了強烈的生命力。何廣平覺得,音樂與科研都像是被遺留在了孤獨的星球上,卻又難得的恬靜。有時物理研究遇到了瓶頸,恰好趕上一場演出,他就會放下一切雜念盡情嘶吼,酣暢淋漓的演出結束,未解的難題或許一下子就打開了思路,工作中遇到的攔路虎也因此被一一擊破??駸岬囊魳丰尫帕怂募で橐册尫帕藟毫Γ@讓他在研究量子信息學的領域一直處于領先的位置。
何廣平早年創(chuàng)作過一首歌曲《孖生兄弟》,表達了一個人身上有兩個不同的自己,既互相壓制,也互相鼓勵。雖然在生活當中他將兩者明確區(qū)分,但是在他的心中,音樂與科研早已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對夢想的執(zhí)著和對科學的敬畏,何廣平說這兩者是一種令人愉悅的調和。
白天,在中山大學逸夫樓的教室里,身穿藍色牛仔褲、棕色運動鞋的何廣平將一頭長發(fā)緊緊束起,他站在講臺上,手里拿著教棒,用一口圓潤的京腔細致、耐心地講解著艱深的赫伯德模型函數(shù)。晚上,在酒吧酷炫的燈光下,何廣平立在舞臺中央,快速地撥動琴弦,披散的長發(fā)前后甩動,低沉的嘶吼結合了貓王和但澤樂隊的后移發(fā)聲方式,那是屬于他的表演,是他的“死腔”發(fā)聲方式。一個現(xiàn)場聽過何廣平演唱的觀眾,形容那種聲音似火山巖漿的噴發(fā)。
何廣平至今單身,沒房沒車,他用積攢多年的錢買了15把吉他,他說:“在音樂世界里,擁有15把吉他是非常讓人羨慕的一大筆財富。我曾經幻想過最好的生活就是白天跟著大Boss做實驗,晚上戴著面具在酒吧里唱自己喜歡的歌?,F(xiàn)在這一切發(fā)生在眼前,雖不完全似預期,卻也無比美好。”
何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