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學良與魯迅,一個是軍人,一個是文人,兩人之間應該沒有什么交集,但事實卻并非如此。1947年11月l6日,寧波一份地方性綜合報紙《大報》,刊登了一篇署名“何必”的《張學良談魯迅》,文章稱:
張學良蟄居臺灣之后,一共有兩個政府大員去望探過他,第一個是張學良口中的“柳老”莫德惠,第二個是張治中。張學良平日也讀魯迅全集,紅封面的二十巨冊的書,厚厚堆滿了他的書桌,他和張治中談到魯迅,說道:“魯迅的文筆的確辛辣之至,我也被他罵得好苦?!币驗轸斞傅碾s文中,確曾大罵過他。張治中聽了,只好對他笑笑而已。張學良對于魯迅的舊詩也頗佩服,他認為自己的詩只不過發(fā)點牢騷,論含蓄潑辣,則不及魯迅萬一也。
《大報》為寧波的一份地方性綜合報紙,具有一定的國民黨背景?!昂伪亍辈恢卧S人也,但從這篇文章可以看出,張學良對魯迅很是推崇。至于文中提到張學良說自己的詩“只不過發(fā)點牢騷”“不及魯迅萬一”,并非自謙之詞,這點可從張學良臨別時贈給張治中的詩看出:“總府遠來意氣深,山居何敢動嘉賓。不堪酒賤愁知己,惟有情茗對此心?!?/p>
事實上,張學良在此前就開始關注魯迅了。1941年10月27日,他在日記中寫道:“讀何凝編的《魯迅雜感選集》,感覺有些生氣,同時感覺著魯迅死得太可惜了!可是他的文字,活氣生生的,活躍于紙上,字字句句,侵入你的骨髓,振蕩你的神經;我從來不懼怕什么的,可是在魯迅文字之前,我有點發(fā)抖了,一方面是慚愧,一方面是熱血沸升,好像魯迅枯臉,顯于我的面前。那末,可以說——確是得說他是永生?!?/p>
緊接著,張學良在1942年5月23日的讀書筆記中寫下了《魯迅的偉大》,其中有一段說道:“魯迅他不怕一切,大聲疾呼,敢說敢寫,是為了什末?……他是為了想救中國大眾‘出水火,登衽席。這正是魯迅先生的偉大地方,也就是值得我們學習的處所。”
1942年8月27日,張學良又在讀書筆記中寫道:“魯迅先生的文章是刺了我的傷痕,刺了我的隱疾——我是煩惡他這些文章??墒俏医邮芰怂ㄖ隔斞傅奈恼?,下同)以后,感覺上有些不同了,好像我吸收了‘維他命一樣。她不是‘鴉片,可以麻醉你一時,她是‘維他命,人生永遠的必需品。她不是高貴的補品‘芙蓉膏,她是平平常常的東西?!碑敃r的張學良正被蔣介石囚禁在貴州,且不允許任何人去探望他。魯迅的作品就成了張學良孤寂生活中的“維他命”。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張學良在1993年將他的私人藏書贈送給了臺灣東海大學,研究者在張學良捐贈的《魯迅全集》首冊的書名頁上發(fā)現一份600多字的“魯迅先生研究綱要”?!熬V要”一開始就說:“紀念魯迅,要用業(yè)跡;紀念魯迅,要懂得他,研究他,發(fā)展他?!薄棒斞甘敲恳粋€不愿做奴隸的中國人的魯迅。學習、研究、發(fā)揚他的學術作品和為人而戰(zhàn)斗的精神,這也是每個不愿做奴隸的中國人的權利和義務?!苯又鴱乃枷搿⑿袪?、創(chuàng)作、翻譯、學術和魯迅作品在外國六個方面對魯迅的研究路徑進行描述,這六個方面成了以后日漸形成體系的魯迅研究的主要方面。張學良還在“綱要”中特別提醒人們注意魯迅的雜文,要關注它怎樣“形象化”魯迅所斬擊的敵人。此時的張學良似乎成了魯迅的“知音”。一代少帥與一代文豪竟然有這樣一段緣分,讓人不禁感慨歷史的有味。(曾祥金/文,摘自《中華讀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