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歐
管一個不到四十歲的男人叫“六一大叔”,是不是有點怪?是的,我開始也覺得有點別扭。后來聽說了他的一些故事,就覺得這個名字也挺好的,我甚至認為這個名字才是真的適合他。
我認識他的時候,大概是十年前或更久些。他是這個城市真正的名人,幾乎沒有人不認識他,不論多大年紀的人,統(tǒng)統(tǒng)叫他“六一大叔”。
二十年前,六一大叔還是個警校的大學生,小伙子長得很帥,而且很有才華。警校馬路對面就是北方師范大學的音樂學院,那里漂亮的女生可多了。你想啊,一邊是威武霸氣、精力旺盛的警校男生,一邊是溫柔多情、能歌善舞的藝校女生,那青春熾熱的愛情火苗子,會把中間的馬路燒成啥樣子?于是,不難想象,作為警校學生會主席的六一大叔和音樂學院的美女?;ú脸隽藧矍榈幕鸹?,且迅速升溫。
可天公不作美,也許連老天爺都嫉妒他們吧!就在他們熱戀時的那個“六·一”兒童節(jié),六一大叔和心愛的女友去一家幼兒園做義工,在孩子們放學走出校門的那個路口,一輛醉駕的汽車沒有減速,沖了過來。六一大叔勇敢地擋在了前面,推開兩個孩子和女友。他倒下的時候是微笑著的,一直微笑著。
值得慶幸的是,六一大叔保住了性命。他舍己為人的義舉在那個“六·一”,是這個城市最大的新聞事件。市長親自批示:全力救治,大力弘揚。之后就是漫長的治療和康復的過程。人們不愿意相信他被撞成了植物人。一波又一波的媒體宣傳他,一批又一批的市民帶著孩子來看望他,孩子們親切地叫他“六一叔叔”或者“六一哥哥”。
整整五年,他在女友的陪伴下,在醫(yī)生的努力下,奇跡般地蘇醒了。盡管他不能說話,不記得所有的人和事,包括他深愛的女友。
第七年后的六月一日,我們的英雄和他那不離不棄的女友,又一次感動了這個城市。他們在電視臺舉行了現(xiàn)場直播的婚禮。女友說:我不能讓英雄被遺忘!
后來,我們在大街上經(jīng)常會看到:他穿著整潔的衣服,面露微笑,手里拿著幾根剝光了皮的白樹枝,在路口指揮交通。是的,他天天出現(xiàn)在馬路上,出現(xiàn)在沒有交警的小路口,或沒有紅綠燈的小街口。他指揮得很專業(yè),很認真。
剛開始,妻子會在不遠不近的地方注視他。后來久了,妻子也就放心地讓他穿梭在大街小巷。他也總找有交通堵塞的路口去查看。只要他去的地方,無論橫七豎八地塞到什么程度,見到他就沒有不禮讓的。馬路上,只要有了禮讓,有了對方先行的規(guī)矩,還哪里會有擁堵和車禍呢?
多少年了,我總能在馬路上看到那個精神、帥氣、微笑、認真地揮舞著剝了皮的白柳枝指揮交通的身影。幾乎所有的司機都和我一樣,心懷著敬意,或是祝福吧。也不知道是誰,從什么時候開始叫他“六一大叔”了。那就這么叫吧,反正他也不反對,你看他依然每天微笑著,像我們的美好生活,像我們變得善良和寬容的心靈!
如今,六一大叔的身影依然活躍在城市的大街小巷。
一碗面
面館里的顧客不多,吧臺上的收款機上放著個魚缸,明顯有一層灰塵。我一邊吃面,一邊看十九大的相關(guān)報道。開門,進來一個高大的身影,黃色的膠鞋,一身的迷彩服,褲筒上斑駁著水泥點子,不用看臉,就知道是農(nóng)民工。
“吃什么面?”老板娘三十多歲,語氣里沒有色彩?!拔铱纯??!闭故緣ι嫌懈鞣N面的圖片和價格。過了一會兒,我吃掉兩筷頭子面了。
“你到底要吃什么面?”老板娘語氣里有了不耐煩的味道?!熬鸵@個熱湯面吧!”“就要最便宜的呀?六元的,才四兩面夠吃嗎?”“差不多吧!”“不夠吃你可以加面。”“那你給我加面吧!”“加多少啊?”“加滿一碗唄!”“加滿?那得幾兩???我們是一兩面加一塊錢的,你知道吧?”“這樣啊,那還是不加了吧!”
這時,他扭頭看到了我,“老弟,你這面多少錢?”“他那是九元的,七兩面?!崩习迥锛鼻械靥嫖一卮鹆?。我不悅地看了一眼老板娘,“兄弟,雞蛋鹵,不咸,免費的,自己加。”他沖我露出笑容。
再看眼前這碗面,我有些難以下咽,便起身結(jié)賬,留下十二元錢,輕聲說道,“給他七兩。”
開門走出面館,一絲秋風拂過,好涼??!
無意偷聽
“這不是老王大嫂嗎?你在這家醫(yī)院當保潔?”
“他于嬸啊,你怎么到這兒來上廁所呢?”
“我現(xiàn)在分配到醫(yī)院門口這個路段了,這條馬路干凈,可輕松多了,你當年可真精,就掃這一片兒了!”
“精啥?還不是領(lǐng)導安排啥干啥唄!”
“嗯,也對!哎呀!老王大嫂,實在對不起,我吃壞肚子了,沒憋住,把便池弄臟了,你給我遞過來一個拖布,我給拖了。”
“不用,一會兒我來拖吧!我把那個拖布放水房門口來著,讓口腔科那個大夫拿去拖地了?!?/p>
“拖廁所那些個污糟東西的,再拿去拖科室的地,不得有味兒???”
“哼!我故意沒提醒他的,誰讓那個小大夫太不懂事,我老頭兒找他鑲牙,都沒給打個折。”
王大嫂和于嬸的聲音很大,看來,我得過一會兒再從廁所出來了。我是誰?我就是把拖布拿回科室拖地的那個口腔科的小大夫。
臭豆腐
在張家界旅游,一個團的哪里人都有,開始是陌生的,六七天同游后,慢慢就熟悉了。有個北方大姐,我們連著兩天在景區(qū)門口大巴上等她晚歸,總是比約定時間晚十五分鐘左右。這會兒,她才晃悠著寬大的屁股跑回來,手里端了一盒炸臭豆腐。
導游說:空調(diào)車上沒法吃那東西,你在車下吃完了再上車。
她就三下五除二地吃完了,上車后捂著嘴說:對不起大家了!我們大草原上沒有這么好吃的東西,我吃上癮了。
第三天,從一個景點出來,清點人數(shù),還是少了她,于是有個小朋友說:那阿姨肯定又去等炸臭豆腐出鍋呢!于是,大家就有點情緒了,私下里有了抱怨。導游也試圖安慰大家的焦躁,主動唱起了民歌。二十分鐘后,那大姐愁眉苦臉地回來了,沉默不語,手里也沒有拿著盒臭豆腐。
上車后,有人調(diào)侃:大姐,你又去吃炸臭豆腐了?
她說:今天可沒吃,我發(fā)誓,絕對沒吃。
有幾個人附和:不對呀!大姐,怎么又聞到那個味兒了呢?
她紅著臉說:我吃壞肚子了,蹲廁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