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狠紅
二十年前,神州大地上沒有粉絲,更沒有追星狗,大家的自稱是——歌迷、影迷。這既是因為新名詞還沒有怎么出現(xiàn),同時也大約反應彼時娛樂消費仍是以歌曲、影視為核心產(chǎn)品的“史前”時代,并非以明星個人為終端。
十幾年前,粉絲這個詞出現(xiàn)了。緣自英文fans——最早在國內有兩個翻譯,一個是意譯的扇子,一個是音譯的粉絲。我倒是更喜歡扇子這個翻譯,有點林夕給莫文蔚寫的《扇子舞》歌詞里的那個意思:“花式一致,方向一致,大家都叫好。動作高攀一寸,左傾一寸,便不識配合時務?!比艘坏膫€體的“歌迷”“影迷”轉向了被集體化,就成了fans。不過很可惜,扇子這個詞只小規(guī)模流行了一陣子,粉絲這個詞就洶涌地占領了整個時代。
2007年楊麗娟事件后,“娟娟”這個詞也曾流行過一陣子——用于粉絲化程度比較高的那些人的自嘲。但娟娟也很快被“腦殘粉”這個詞代替了。然后這幾年,這種自嘲,或者說自我矮化再次進化成了“追星狗”。“狗”既是名詞,也是動詞,“我粉某某”也成了“我狗某某”。
從“粉”時代到“狗”時代,還出現(xiàn)了另外一個伴生現(xiàn)象?!胺邸睍r代是一種狀態(tài),強調忠烈,“粉”一個人要一心一意要一生一世?!肮贰睍r代則是強調動態(tài),以“墻頭變換大王旗”為榮,沒爬過墻以及沒二十個“小墻頭”,不配被稱為“追星狗”。
“狗”同時還伴隨著一套固定的行為動作:輪數(shù)據(jù)、刷話題、現(xiàn)場應援、接送機、收圖,舔屏、周邊購買、控評、反黑……
從“歌迷”到“粉絲”到“腦殘粉”到“追星狗”——從用詞上一路自我矮化,感情上,則從“我的愛是珍貴的,是反復斟酌的,是對其價值有充分肯定的,是不輕易付出的,是帶著投射的”,漸漸變成“我是隨意的,我的感情是隨便拋灑的,是隨機的,狗誰都是狗,狗誰都一樣”。
這是被傷害過的自我價值,同時又是期望被肯定的自我價值——價值在他處難以體現(xiàn),難以被認可,因此自我貶低。但同時,自我價值又多希望被認可:我雖然是無用的,但我是你數(shù)據(jù)的一部分;我雖然不能決定其他事情,但我可以部分參與和決定你的走紅與否。
伴隨一代人在他處的失落,明星產(chǎn)業(yè)轟轟烈烈地發(fā)展了起來。
而“狗”又非常容易形成慣性:它是模式、模塊化的,易復制易組裝易拼貼,不在狗這個明星,就在狗那個明星,遷移成本極低,且能獲得穩(wěn)定持續(xù)快感。
它同時具有消費主義的強烈特征:消費即價值。idol的顏是可消費的具體產(chǎn)品,idol的性也是可以被消費的(比如部分鹿晗粉絲認為她們已經(jīng)買斷了該產(chǎn)品),而且,在消費idol的過程里,獲得了愉悅、滿足、失望、挫折等多重情緒體驗。
也因此,越具有可消費性的明星,越被消費,也越獲得“人氣”的身份認定。
idol比演員具有可消費性——更豐富的現(xiàn)場活動和周邊產(chǎn)品,更多的美圖,更高頻率的曝光,成績更容易被量化考核,以及更加的B2C(演員屬性上多一些B2B)……
然而如今資本又涌向影視行業(yè),導致了idol們也紛紛跨界演戲?!皯?zhàn)演技”成為了一種新的KPI——貌似以“演技”為尊,然而這本質上,并沒有和粉絲們戰(zhàn)“雜志銷量”“微博轉發(fā)評論數(shù)”“代言產(chǎn)品銷售額”有任何不同——這是消費主義的又一個階段:通過消費而完成身份認同。
此刻,粉絲在乎的大約并不是明星的演技,而是寄托在明星身上的,自己的價值渴望,和自己的輸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