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福德
在春天,遇見一個捕魚人
撕了煮酒論英雄的帖子,江湖便隱身于一本武林秘籍。
放開岸,你將木船當(dāng)金盆洗了手,像等待落葉歸巢的樹枝;當(dāng)著油菜花的面,你把春天一分為二。
你試圖用卑微的肉身,打開被陶淵明鎖在東晉的世外;你要為整個桃花源的村民,補(bǔ)種足夠多的絕世表情。
除了停頓的時間,你一樣也舍不得落下。
山川守口如瓶,河流不動聲色。
甚至,容不下一只鳥在水面上稍縱即逝。
溫度從四面八方涌來,你就在水面一寸接一寸地盛開。
在你的身后,江湖有容乃大,紅塵寬恕了我們。
水和魚有天生的宿命。你只要瞄準(zhǔn)水,魚便會自亂方寸,成為春天里驚慌逃命的靶心,再也顧不上凌波微步的矜持。
彼時,那些在冬天走失的言語,剛好揮霍完雪。
它們在春天轉(zhuǎn)身,并帶回了人間所有等待正常發(fā)育的青春。
而世間所有的安靜,像一張干凈的毛巾,一直被你用來擦亮這塵世的鏡子。
我 們
在鄉(xiāng)間,要對日子作恰當(dāng)?shù)臄⑹?,緩慢是一種,我們是一種。
在小鎮(zhèn)的酒館中,我們對酒當(dāng)歌,豪氣沖天,用盡了知道的全部典故。
我把從城里帶來的喧囂,當(dāng)成剔除魚刺的武器,偶爾,無數(shù)根小心翼翼的骨頭支撐起來的魚眼,盯得我不寒而栗。
趁黃昏還沒有蘇醒,我左手繁華,右手瑣碎。我習(xí)慣為自己撒下一個又一個的彌天大謊。
如果黃昏醒來,陰影就會鋪滿春天的大物小事;那樣,我自然而然地成為脆弱的名詞,比微風(fēng)輕,比你用船櫓削開的漣漪,還脆。
在春天,如果你的背影只能許給塵世的其中一個方向,那就是花吧,花能代表綻放。
能代表你曾經(jīng)在心里渴望過無數(shù)次的、那一場炊煙彌漫的場景。
炊煙下面盛開著所有的塵世之歡,你是其中一朵。幸福地開始,憂傷地合攏。
在春天,所有的房屋都是空著的
在春天,所有的房屋都是空的。
溫度上升,時光蘇醒。
人間分門別類:春風(fēng)吹過低矮的寒舍,霓虹在朱門高處盛開。同樣的孤獨(dú),都是黃昏提前結(jié)出的果子。
此時,大地并不空曠,所有的空白,更像是季節(jié)信手拈來的自我救贖。
在春天,一些詞匯閱人無數(shù),一些勞作回到歲月深處;
一些花朵開在世外,一些樹木舍不得被春天揮霍。
還有一些漂泊,終生找不到回家的路。
一縷暖,用它45度的傾斜,不斷地調(diào)整著對人世的關(guān)照、悲憫,這場來自天外的柔軟,用深沉和暗示代替了緩慢。仿佛一堆篝火點(diǎn)燃的位置,就是一個人短短的一生。
這是我在春天看見過的最好的落日。
暮色遠(yuǎn)比正午還要透明。世俗之人和世俗的場景,大家都習(xí)慣在黃昏隱姓埋名,像一群憂郁的修辭。
在春天,空著的房屋不需要取暖,但在大地上忙碌了一整天的甜蜜,把從肉體上拍下來的灰塵,當(dāng)作安安靜靜的命運(yùn)。
他們,比星星更愛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