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風
又見敦煌
千里沙洲里鑲嵌的一只眼睛,養(yǎng)育著反彈琵琶和陽關三疊,以及三危山下遮住塵世的佛光。樂樽探尋的蹤影呢,西夏元昊舞動的長刀呢,大將霍去病的鐵騎呢,飛將軍李廣的神箭呢,左宗棠遠征時栽下的左公柳呢,還有道士王圓出賣藏經洞呢,一個個都走進《河西走廊》的經典故事里了?絲綢的故道上我聽見千年大汗馳騁的鐵騎和商隊的駝鈴聲聲,還有敦煌千年的變局掀開的狼煙蕭蕭!
在莫高窟深藏文化遺產里我發(fā)現(xiàn)了常書鴻、樊錦詩們匆忙而憂慮的身影,那些大漠風暴錘煉的靈魂,都深深地鐫刻進歷史的典籍,散發(fā)著濃濃的精氣。
我的敦煌,是一場魂牽夢繞的預約。
游走的魂
青藏的雪,凝固在草原冬日的畫卷里,點滴浸滿憂傷。
雪天的阿萬倉孤寂而沉靜,有狼群出沒,它們赤裸的愛恨,片片殘留在娘瑪寺旁的衰草里。
結冰的濕地,遠方寄來的信箋,牧人和馬匹已寫滿粗獷的眷戀。那風在鷹笛的歌吟中嗚咽了,而牧帳里的酒歌沁潤心扉。阿尼瑪卿山下的外香寺湮沒在眾僧的祈禱聲中,寒雪覆蓋的藏寨一如生靈般休眠。遠望僵硬的天空,我的思緒凝固,背影在雪的蠶食中長成一塊殘骨。
恍如前世,有一段記憶偶爾就醉臥在舊時光里。想那橫掛天際的黃河,在空曠的瑪曲,被月光撩開古銅之軀上泛動的傳說。
跌入眼眸的風景晃動著遠古的身影,牛羊在牧歸的洪流中發(fā)出騷動和嘆息。那鑲嵌在遠方的鷹隼,在黑夜的翳云里睜大眼睛。
花瓣已飄落在曼日瑪飛翔的焦躁里,還有誰不知曉呢?遠處有雪狐在孤鳴,而蹣跚的靈魂,在黃昏里孤獨前行。
夜的眼眸
晝夜閉合的格桑。
那黑色里透出的孤寂和空曠,徹夜未眠的相思之苦,都在深夜里潮水般涌來。今夜月光照徹草原,你就是那格桑喂養(yǎng)的花朵,在孤寂和羸弱里成長。那些在民謠和奶香里浸泡的情愛,在晝的光影里沉睡。
牧帳外仰天長嘯的狼群,那些漫長而焦慮的思緒養(yǎng)大的精靈。
納污藏垢的陰暗角落,那些寒風冷雪中佝僂的魂靈。
黑幕下發(fā)出的淺淺歌吟,是你相思孕破的呼喚嗎?為何在落日的余暉里嗚咽?那遺落愛恨掩埋痛苦的經卷,在時光中透過寺院被紅塵翻動。那些堆砌在暗夜里的海誓山盟,那些潛藏在靈魂里的彼此凝望,在黑夜里長成月亮的手臂,它們都迫使我傾聽你的聲音。
夜的眼眸,那撕心裂肺的掙扎,失落愛存留欲的渴望。那失卻光明掩埋吶喊的黑洞。
黑幕中爆發(fā)的雷電,那些堆砌在暗夜里的詞語。
那些潛藏在喉嚨里的靈魂,只有在黑夜里撕心裂肺。
藏地酒詞
是誰,用古老的傳說把青稞酒的夢想打開。
是誰,用佛陀的慧眼把元代的青藏從沉睡中喚醒。
又是誰,用千年的洮硯雕刻覺乃遠古的文明。
蒼煙覆蓋藏王的故里,浩瀚的經卷被歲月吹成一曲洮水。
為何有蒼涼的歌謠帶著鏗鏘的腳步急切地貼近?
是四代策墨林的傳奇經久不衰,還是土司遷徙的步履迅疾而來?
遙遠而滄桑的歷史煙云隨光陰的流轉彌漫雪域。
青藏之上,土司的身影把民國的煙云掄動成波濤洶涌,那夢一樣的故事把洮河兩岸的秋景涂抹上五彩斑斕。
民歌和傳說在青稞的生長中日漸飽滿。
盛一碗千年的相思。
盛一碗流動的綠云和滴翠的鳥鳴。
盛一碗藏王故里清涼的月光。
在沉吟中把卓尼的傳奇一飲而盡。
豎起耳朵
這是大鳥馱來的風景。
在青藏的腹地,我常常聆聽到鷹族和羚群把首曲的神韻踩動。可愛的甘南,用游牧的聲音彈奏雪域的戀歌,迎著寺院的鐘鳴和陽光下的經幡把生命的琴弦撥響。
一個游牧的民族,偎依著篝火把根系在逐水草而居的地方。牧歌隨颶風拔地而起,我美麗的尕海湖,可親的阿萬倉,氈帽飛動的六月,牦牛的骨魂敲響西部奮進的號角。我萬年敬仰的神駿,在這綠色的生命壘成的詩歌糧倉,我們永恒地相逢,在甘南的家園,我們默默地廝守。
豎起時光的耳朵,我諦聽狂飆般席卷而來的是青藏顫動的心跳。
草原永遠是游牧之魂的歸宿。
坐落在阿尼瑪卿的心臟,獨自傾聽鷹隼的呼吸和格桑爆綻的妙音。牛糞的灰燼獨獨飄來,恰似喃喃低語草原的空曠和蒼茫。
今夜雪封古道,我留戀的草原依水而寒。牛角琴狂放的流水之音,彌漫著瑪曲的古樸和滄桑。牧人達娃吉的歌聲是我精神的月光,秀美的帳篷和迎風玉立的馬幫,在我流淚的模糊里迢迢遠去了。
鹽巴和酥油換來的是青藏春天的溫暖。面對熱淚盈眶的阿爸,我打馬馳過望眼欲穿的故鄉(xiā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