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

習(xí)慣性低下頭來

我家大門不高

柴房和廚房的門更加低矮

代代相傳，進(jìn)門出門總要低一下頭

門是木門，水分早已散盡

木是好木，伐自高山，暗藏鳥鳴

跨過門檻就聞見陳年的木香

我的頭顱并不高貴

我常常低下頭來

讓土屋寵著我，讓家門罩著我

十月三日

鳥影在樹枝間晃動

三只，七只，十二只，也許有更多

太多的仍是樹葉，它們都像鳥，在扇動，撲騰

我像一只更大的鳥

貼著殘破的墻根穿行

坍塌的老房子，在秋光里已了無聲息

觸目驚心這個詞我可以用嗎

撕心裂肺可能更真實(shí)

我想起祖宗、光陰、流逝、被死死堵住的呼吸

一溪流水，替村莊輕輕喊著痛

稻草垛

作為大地獻(xiàn)給天空的祭品

剝離了稻粒的草被垛起來

比房屋高一些，比王陵低一些

秋收之后，我們總不能讓田野空無一物

稻草是最好的替代品

綿軟，空虛，低調(diào)而又徒有其表

這一堆草垛和那一堆草垛

不靠近，也不說話

像心有默契的兄弟，也像相鄰而居的仇人

白石村的流水

磚瓦已腐，房梁已腐，木門已不堪一擊

松木門檻，已坐不穩(wěn)張家之長與李家之短

白石村：只有一灣流水不腐

我寄愁心與流水

聽它不緊不慢訴說白石村的心事

階縫的五角星花和殘墻上的藤蔓聽不懂

秋風(fēng)一陣又一陣，它不必懂

墻上剝蝕的舊世紀(jì)語錄可能懂

但它們保持緘默，從不開口

我只想掏出一千盞燈籠

掛在每一個頹敗的房檐下

照走失的人回家

照流水回頭，洗濯舊山河，澆灌彼岸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