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晚

書 生

那時節(jié)，天空陰得像個破帆布

風(fēng)聲呼呼的

只覺得好久沒有聽過

前院的雞鳴和犬吠了

后院的雀鳥也不曾聽得

想來——

你在冬天如諷刺的路上又得孤單了

兩手空空

攥起拳頭也只覺得寒風(fēng)凜冽

然大雪將至

又尋不得半座火爐

荒村之上，一生的榮耀

像落魄的灰狼，眼中的幼鹿

北邊，大雪之外

仍是大雪——功名之外仍是功名

長 夜

凌晨三點你們還掏著彼此的心事

好像一生早已耗盡

你們的疲勞像是揚州的淚水

而故里則是一塊小小的頭巾

如果不是

一個敏感的人，此刻應(yīng)早已入睡

如果不是——念及苦楚就嘩啦啦的痛哭

重金屬的引擎聲（著急地

從半夜跑到黎明）

也不會如此提醒你生活的本來樣子

那時你們在深夜的角落里

大笑，嚎叫——

你們的身影像黑夜猛吐的一口血水

而那一條

平凡而卑微的路多像一條喊破的喉嚨

虛度書

虛度的時光在一個更大的暗黑里

開始密集，用一支香煙

燃燒的速度把你圍住

燈光也開始變得朦朧，像你嗜睡的眼睛

苦澀的時候看見一朵薔薇

在無人的角落里低頭、掙扎和顫抖

你看它時——它

也在看你，看你的墮落的毛發(fā)瘋長

看你漢語的詩歌如何將它

寫成自己，看你的痛苦——

會不會在深夜響成一株被踐踏的青草的琴弦

在越南

你依然對勤勞的衣著艷麗的女性鐘情

你甚至?xí)e覺地認(rèn)為

有雨的河內(nèi)老街恍惚江南

那時你覺得嬌小玲瓏?yán)?/p>

尚可有下龍灣河水一樣的安靜

或者你可以理解為她們都有著像瑪利亞一樣的端莊

你駐足于西貢圣母大教堂，就仿佛

來到了巴黎。但你又覺得這一切如此真實

落日下，你的目光僅存于驚愕

僅存于泛光的河面

突然闖進(jìn)的一只漁船——突然地一筆

影 子

一到傍晚，路燈漸次亮了起來

像一個掏空的世界

柔弱的光線，恰到好處的

坡度，埋伏著

每一個路人，讓他們想起生活

應(yīng)有的重量，就像

從腳步里探出頭來的影子

在傾斜中，度完了自己的一生

櫻桃或凹陷的生活

櫻桃終于熟了

在你每每望著它們發(fā)呆時。奇怪的念頭還想起一些事

比如天馬行空，或莫須有的罪孽感

具體到一個衣衫襤褸的老人向你伸來一雙長滿皺紋和繭的手

或一群怎么趕也趕不走的麻雀

偷吃著或?qū)⑹焱傅臋烟?/p>

你確信那就是一種像腳印般凹陷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