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東風
格陵蘭島距離北京有多遠?似乎沒有查到準確的答案,我只能從航程上粗略判斷。三個航段加起來不會少于11600公里,用“萬里之遙”來描述格陵蘭島也不算夸張。
格陵蘭島,世界第一大島,面積達216萬平方公里,比我國第一大省新疆的面積還要大四分之一多。它位于北美洲的東北端、北冰洋和大西洋之間,地理學上也稱之為格陵蘭大陸,地理位置屬于北美洲,行政上目前由丹麥國托管。我對它的了解,也僅限于中學地理課本上的那一點點知識。在飛機上打開舷窗,真切地看到了機翼下面的冰川大陸、蜿蜒的海岸輪廓和蔚藍海水中漂浮的一座座冰山。我揉揉惺忪的眼睛,再次確認一下看到的不是虛幻,我甚至看到了東海岸流入大西洋的冰舌。格陵蘭島,我來了!
第二天凌晨,下了一宿的雨終于暫時停歇了,東邊天際泛起了一片燦爛的紅霞。我披上外衣,迅速沖出室外,借著微弱的晨光,尋找拍攝目標。晨光很短暫,還沒有找到理想的前景,霞光就迅速地隱退了。我心有不甘地爬上附近的一座山包,向下俯瞰,泊滿漁船的碼頭顯得擁擠不堪。僅有1500余人的小鎮(zhèn)何來如此眾多的船只,微弱光線下定睛細看,才發(fā)現(xiàn)填滿水道的原來都是巨大的浮冰,大有將港口凍結(jié)的架勢,出港的船只必須具有破冰能力,否則寸步難行。
接下來的一整天,始終陰雨綿綿。冒雨出門,在小鎮(zhèn)邊緣的一片濕地中,一片茂密生長的北極棉和背景中的彩色木屋吸引了我們。找尋獨特角度拍攝后繼續(xù)上路,彩色的連排木屋漸漸稀少,取而代之的是造型各異、色彩更加艷麗的獨幢木屋。在寒冷的極地,人們都喜歡把自己的家涂抹上鮮艷的色彩,這樣,在漫長的冬季里,在白雪皚皚中就容易清晰地辨認自己家的位置。
漸漸看到了遠處海面上漂浮著的巨大冰山,道路兩邊的沼澤地里,拴養(yǎng)著無數(shù)只雪橇犬。冬季來臨之前,成犬都被鐵鏈子拴著,目前正是換毛的季節(jié),那些原本四肢強壯有力、肌肉發(fā)達、毛色光亮、氣質(zhì)高雅的雪橇犬,經(jīng)過半年多的蟄伏退毛,顯得毫無生氣。一些剛出生不久的小家伙,看到有生人來,搖著小尾巴跑上前來撒嬌示好。雪橇犬最基本的習性就是特有的長嗚鳴叫聲,原來昨晚那些酷似狼嚎的聲音,就源自這里。
一直走到海邊礁石處,才發(fā)現(xiàn)大面積的冰山還遠在峽灣的另一側(cè),繼續(xù)前行,繞過色彩艷麗、酷似導彈發(fā)射器的熱電廠,登上一段陡峭的木棧道,爬到山腰間,童話小鎮(zhèn)和同伴們漸漸消失在身后的迷霧中,海面上漂浮的一座座冰山如同移動著的巨大山墻,緩緩地展現(xiàn)在眼前。小鎮(zhèn)周邊的山巒,是典型的格陵蘭荒原地貌,由于受全球變暖大氣候的影響,這里的冰原近年來迅速融化。呈現(xiàn)在我眼前的,是大片裸露而突兀的黑灰色大理石山丘。這里沒有樹木,連草都不長,唯一具有生命力的植物是苔蘚,漭漭無盡,亙古荒原。
沿著蜿蜒的小道,踏著松軟的苔蘚地衣前行,我心有不忍,盡量放緩自己的腳步,踏著前人的足跡,避免踐踏絨毯般的脆弱苔蘚,又不愿因步履匆匆,而錯過雨霧中的朦朦色暈。格陵蘭極地上的荒原面貌,給我的第一印象,竟然是如此迷幻神奇,就像是被上帝隨意潑灑的調(diào)和漆,濃烈的色彩,沿著山脊、溝壑、小溪肆意流淌,與峽灣深處碧綠的海水,洋面上飄浮的萬年弘冰,融匯成一幅世間罕見、反差強烈的壯美畫卷。
島上開發(fā)的徒步路線非常簡單,基本上沒有人工雕琢的痕跡,羊腸小徑依山形地勢延伸。格陵蘭人不會為了方便遠來的游客而開鑿破壞環(huán)境的臺階,旅游者只能沿著石壁上斷斷續(xù)續(xù)但又很醒目的黃色標記,在錯落的石頭上,起伏跳躍著向上攀登。在人跡罕至的地方,游客不必擔心會迷失方向,每登上一處制高點,就會看到前人用碎石堆砌的石塔,它承載著人們的無限寄托。這種現(xiàn)象,類似我國青藏高原上隨處可見的瑪尼石堆,起到為后人指引方向,堅定信念,撥點迷津的作用。
沿途看到的極地景色,用“移步換景”來描述絕不夸張,峽灣中那些造型奇特、鬼斧神工的巨大冰山,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珠穆朗瑪、南迦巴瓦、K2、岡仁波齊等神山峻嶺,遙遠而又觸目可及。海面上偶爾會有一艘紅色小艇飛速掠過,在浮冰的漣漪中劃出一道優(yōu)美的弧線。站在崖壁頂端,任憑海風拂面,冰山在腳下緩緩移動,發(fā)出低沉的響聲,腳下的大地仿佛都在顫抖。突然,在冰山的深處傳來陣陣冰體開裂的巨大轟鳴聲,眼看著一大片冰壁,以排山倒海之勢墜入大西洋,沉悶的轟鳴聲在耳畔久久回蕩。所謂“推開山岳,翻倒大?!币膊贿^如此吧!
格陵蘭島上的原住民是因紐特人,也被稱為愛斯基摩人。大約在6000年以前,居住在亞洲北部西伯利亞地區(qū)的因紐特人,橫渡白令海峽到達阿拉斯加和格陵蘭島。他們是蒙古人的后裔,至今,他們的血緣沒有發(fā)生太大的變化,結(jié)實矮小的身軀更像亞洲人,與北歐人有著本質(zhì)區(qū)別。生活在伊魯利薩特地區(qū)的因紐特人夏季以捕魚為生,冬季則以狗拉雪橇為運輸工具狩獵。他們?nèi)粘W钪饕氖澄锸呛+F和魚類。在街頭的水產(chǎn)店,每天清晨都會看到宰殺海豹的場景,連雪橇犬每天的食物都少不了肥美的三文魚。對于來自東方的游客,總喜歡以“童話小鎮(zhèn)”來形容極地村落,因紐特人居住的房屋,在我們眼里,就像是用彩色積木搭成的“窩”,那些造型各異、五彩繽紛,或許還有點卡通元素的建筑,充滿童趣。
破冰船在濃霧中駛出灌滿浮冰的港灣,發(fā)動機的轟鳴聲伴隨著稀里嘩啦的撞擊碎冰聲,這種極地特有的節(jié)奏,聽起來并不感覺恐怖,倒仿佛是打了一針強心劑,令人激動無比。霧漫漫,冰山其實就在眼前,卻又似乎十分遙遠,霧在眼前飄渺,山在周圍回旋。破冰船謹慎地在浮冰水域中躲避那些潛在的殺機,千萬不要小看那些水面上漂浮的冰山一角,它們所蘊含的巨大能量,往往超出人們的想象。
離別伊魯利薩特的那天凌晨,天空終于放晴,盡管這個清晨來得有點遲,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抄起相機,直奔海灣。海水已經(jīng)開始退潮,部分碎冰被遺留在裸露的巖石上,海灣深處,一座座巨大的冰山,轟鳴著從教堂前的海面上緩緩漂過,宏大的場面就像閱兵式上的裝甲車方陣,而遁入港灣里的一小座冰山上,那只歇腳的海鷗,儼然如一個大將軍檢閱著部隊。
四天的格陵蘭之旅在朦朧的霧氣中結(jié)束了,對于格陵蘭,我的認識似乎依舊停留在中學地理課本上那點簡單的數(shù)字,如果說有所慰籍,那就是存儲卡里的若干數(shù)據(jù)影像。在我的心目中,格陵蘭島依舊原始、古樸、神秘,遙遠的格陵蘭,再次與你邂逅不知是何時。(編輯/李宇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