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昱豪

在美國邁阿密海洋館，有一個50多歲的老明星，它全年無休，每天都給觀眾貢獻(xiàn)兩場精彩的演出，為海洋館帶來了1億6千萬美元收入。

這個老明星不是人類，而是一名叫洛麗塔的雌虎鯨。按照它為海洋館創(chuàng)造的價值，它理應(yīng)受到明星般的待遇，可是它卻住在小小的水池里。為了讓它重獲自由，世界各地的很多人已經(jīng)奮斗了整整15年，作為少有的人工豢養(yǎng)卻活到這把年紀(jì)的虎鯨，它至今依然無法離開海洋館，回歸大自然，甚至很可能終老于此，它被人們稱為“世界上最孤獨的虎鯨”。

孤獨，離開種群

1970年8月8日，美國西北部華盛頓州的佩恩海灣，一場捕捉虎鯨的活動緊鑼密鼓地進(jìn)行著，為首的是一個叫泰德·格里芬捕鯨人，在過去的二十年里，他先后為四家海洋館捕捉到小鯨魚，賺取不菲的傭金。

泰德輕車熟路地指揮著工作人員，先是將鯨群驅(qū)趕到一個小港灣，泰德感興趣的是小虎鯨，因為這樣的虎鯨容易在馴養(yǎng)員的指導(dǎo)下，學(xué)會各種表演，然后盡快讓它們出場賺錢。虎鯨們很聰明，它們察覺到了泰德的意圖，立刻分成兩隊，想將船隊分頭甩掉，然而，它們不知道，捕鯨團隊早已布下了天羅地網(wǎng)，經(jīng)過一番奔逃，虎鯨們發(fā)現(xiàn)，它們被趕進(jìn)了海灣的死胡同。

工作人員放走了成年虎鯨，他們拉起的網(wǎng)越收越攏，把幼年的虎鯨都圍在里面。有一只小雌虎鯨被漁網(wǎng)纏住，它拼命掙扎，小虎鯨的媽媽發(fā)現(xiàn)情況不秒，轉(zhuǎn)身撞向漁網(wǎng)，可是漁網(wǎng)都是尼龍繩做的，虎鯨媽媽失敗了。眼看著自己的孩子被捕撈上船，虎鯨媽媽悲傷地低鳴著，開始是她，接著是兩頭，三頭……最后整群虎鯨開始鳴叫，既是對小虎鯨的呼喚，也是對人類對虎鯨捕捉的抗議。

聽到鯨群的鳴叫，小虎鯨奮力掙扎著，可是它嘗試了幾次，都沒能跳出船舷。看著小虎鯨隨著馬達(dá)聲越走越遠(yuǎn)，虎鯨媽媽絕望地看了最后一眼，然后閉上氣門，沉入了水中。之后幾天，佩恩海灣的居民都可以看到孤獨的虎鯨媽媽，時而浮出水面低鳴，時而潛入水中。一個星期后，當(dāng)?shù)赜浾咴诤掣浇l(fā)現(xiàn)了虎鯨媽媽的尸體。很快報道出來了，“一個絕望的媽媽，一個孤獨的媽媽，在它的孩子被捕捉后的七天終于去世了……”

人們不知道的是，就在虎鯨媽媽孤獨地死去時，小虎鯨被泰德以20000美金的價格賣給了邁阿密海洋館。它被老板起名為洛麗塔。就這樣，4歲的洛麗塔離開了大海，被迫住進(jìn)了人類為它打造的牢籠里——一個被稱為“鯨魚碗”的水池里。按照相關(guān)規(guī)定，容納虎鯨的水池至少要15米寬，而“鯨魚碗”只有可憐的11米寬，最深的地方僅6米，最淺的地方只有3米。

沒有了媽媽，也沒有了玩伴，洛麗塔孤獨地在“鯨魚碗”里來回游動，可是水池實在太小了，在度過了最初的適應(yīng)期之后，洛麗塔懶得游動，即使工作人員喂它可口的小魚，它也沒有什么興趣，經(jīng)常一整天都沉在池底，只有換氣的時候，才探出頭來。一個月后，工作人員開始訓(xùn)練洛麗塔表演，可是洛麗塔根本不配合。它的不配合換來了殘酷的懲罰。可越是懲罰，洛麗塔越是不配合，邁阿密海洋館的老板甚至有了賤價賣掉洛麗塔的的打算，可是誰愿意接手這樣一只燙手山芋呢？

“或許，我們應(yīng)該給它找一個伴！”有工作人員提出建議。很快，海洋館買來了雄虎鯨雨果，兩頭同病相憐的虎鯨一見如故，很快煥發(fā)了活力，那段時間，是洛麗塔和雨果最快樂的時光，雖然被迫棲身在這個小小的水池里，但有了另一半的陪伴，世界仿佛突然變得美好了。

洛麗塔溫馴聰明，很快學(xué)會了各種表演技能，不久之后，它就和雨果組成雙鯨組合跟觀眾見面了，它們一起表演配合得天衣無縫，贏得了觀眾們的喜愛。然而，洛麗塔不知道的是，雨果并不安于“鯨魚碗”的生活，從到這里第一天起，它無時不刻不向往廣闊的海洋，洛麗塔的陪伴只能緩解它短期的焦慮，時間一長，它又開始狂躁不安起來。

悲情，32年無休

1980年2月24日，結(jié)束完一天的表演，夜深人靜時，雨果撞向水池的墻壁，發(fā)出令人心驚的響聲，“咚”“咚”“咚”，海洋館的工作人員察覺到情況不對，以為雨果是生病了，然而又想不出什么辦法。之后幾天，情況依舊，海洋館的工作人員只好晚上派人觀察水池里的情況。

3月4日，還是發(fā)生了所有人不愿看到的事情，雨果在多次撞擊水池的墻壁之后，突然身子一轉(zhuǎn)，肚皮朝上，沒有了呼吸和心跳，盡管工作人員采取了急救措施，但還是沒能救活雨果。尸檢結(jié)果顯示，雨果死于腦動脈瘤造成的多處動脈破裂。

陪伴洛麗塔十年的雨果死了，對于海洋館來說，只不過是少了一個表演的虎鯨，可是對于洛麗塔而言，它不僅少了“老公”，也少了一個玩伴，它整天郁郁寡歡，拒絕進(jìn)食，也拒絕表演，工作人員只好清理了水池，給洛麗塔放了幾天假。可是這絲毫減少不了洛麗塔對失去雨果的傷心，考慮到虎鯨是群居動物，海洋館只好買來兩只太平洋海豚。

洛麗塔對海豚根本不感興趣。那天，洛麗塔追趕著一只海豚，起初工作人員還以它們在玩追逐游戲，可是洛麗塔追上它之后，竟然把它頂出了水面，最后推到了水池邊的水泥地面上?！奥妍愃?，你在干什么？”工作人員呵斥著洛麗塔，或許是意識到自己做了錯事，洛麗塔沉到了水池底，半天都沒有浮出水面。

糟糕的事情遠(yuǎn)沒有結(jié)束，自從失去雨果，洛麗塔性情大變，原本溫馴、聽話的它，表演開始越來越敷衍，這一切，觀眾永遠(yuǎn)不會知曉，他們只會去海洋館，為洛麗塔的精彩表演歡呼雀躍。有一天，洛麗塔像往常一樣表演，可是表演中它突然對著離它最近的小女孩兇悍齜牙。工作人員呵斥著洛麗塔，可根本沒起到作用，洛麗塔接著朝小女孩噴水。

工作人員分析了洛麗塔情緒失控的原因：這幾年洛麗塔早已長成了成年虎鯨，它身長達(dá)到6.4米，重達(dá)3.2噸，幾十年不改建的“鯨魚碗”水池，僅僅能容納4個洛麗塔，這個水池，對于它來說，已經(jīng)成了名副其實的“浴缸”。然而沒有人真正意識到洛麗塔失控的原因：它在暗無天日的地方每天表演兩場，一年干滿365天，它是帶著怎樣的憤懣和絕望熬過了一天又一天。可是要給洛麗塔修建更大的游泳池，海洋館的老板在核算了各項費用之后改變了主意，他只打算修建護(hù)欄增加泳池的深度。

隨著演出時間的增長，洛麗塔成了邁阿密海洋館的“明星”，特別是上世紀(jì)90年代起，社交媒體開始繁榮，隨著信息傳播的方便，越來越多的人開始知道邁阿密海洋館有一只超過30歲的雌虎鯨洛麗塔，它能做出精彩的表演。于是人們紛至沓來。在人群中，有一個叫貝蒂斯的制片人，在支付了8000美元的好處費之后，海洋館的老板答應(yīng)配合他拍攝洛麗塔的紀(jì)錄片。

2003年，一部名為《洛麗塔：娛樂業(yè)的奴隸》的紀(jì)錄片問世了，片子詳述了洛麗塔被殘忍捕獲，被迫表演，還一直生活在一個只比自己身體大幾倍的小水池里。片中列舉的一串?dāng)?shù)字觸目驚心：32年，一共23000場表演，為邁阿密海洋館帶來了1億6千萬美元收入。

海洋館老板原本希望借助紀(jì)錄片大賺一筆，可沒有想到紀(jì)錄片播出之后，引起了巨大的轟動，全世界的人們憤怒了，以動物保護(hù)組織為代表的群體掀起了“還洛麗塔自由”的運動，人們一致聲討邁阿密海洋館。有人直接喊話邁阿密海洋館的老板，要求他“還洛麗塔自由”。然而，老板的答復(fù)卻是：“它是我的合法財產(chǎn)，你們的提議老子不感興趣?！?h3>拯救，遙遙無期

海洋館老板的話徹底激怒了民眾，有人建立了網(wǎng)站，隨時關(guān)注解救洛麗塔的行動，網(wǎng)民在互聯(lián)網(wǎng)上也展開了聲勢浩大“還洛麗塔自由”的活動。

2011年11月，動物法律維權(quán)基金起訴國家海洋漁業(yè)服務(wù)部門NMFS，要求海洋館終止“將洛麗塔排除在瀕危動物保護(hù)法案之外”的行為，之后，他們又進(jìn)一步起訴邁阿密海洋館違反瀕危動物保護(hù)法。

2014年3月18日，法官宣布ALDF等機構(gòu)聯(lián)合起訴邁阿密海洋館違反瀕危動物保護(hù)法不成立，洛麗塔重獲自由的希望再次落空。

但這并沒有阻止人們拯救洛麗塔的決心，人們涌向海洋館，他們并不是為了觀看洛麗塔的表演，而是在手里拿著一面自制的旗幟，他們呼吁游客抵制觀看洛麗塔的表演，“它已經(jīng)很累了，難道我們還要因為滿足自己的欲望讓它永無休止的演出嗎？”

2015年1月17日，來自世界各地的反對者來到邁阿密海洋館門口，高呼口號要求“釋放洛麗塔”。人群中，甚至有不少成年人是童年時期看過洛麗塔表演的，他們表示，在自己成年后了解了海洋館虎鯨的悲慘遭遇之后，為自己曾經(jīng)進(jìn)場觀看演出感到愧疚，他們更呼吁，抵制海洋館，拒絕動物表演！

開始是邁阿密的市民參與拯救活動，隨著事件在網(wǎng)絡(luò)上發(fā)酵，拯救活動從美洲延伸到世界各地，迫于輿論的壓力，美國國家海洋和大氣管理局NOAA發(fā)表了一項聲明：洛麗塔曾經(jīng)所在的虎鯨種群，最近已經(jīng)被列入瀕危動物種群名單。然而，研究相關(guān)法案的律師表示，由于早已被人類捕獲，不屬于長年生活在這個種群的一部分，因此，洛麗塔依然不受瀕危動物保護(hù)法的保護(hù)，再打官司，恐怕還是會輸。

2016年2月16日，新西蘭女子丹妮爾為了拯救洛麗塔，決定在美國邁阿密水族館外的一只浴缸里從早上10點到晚上7點靜坐一月。她希望“洛麗塔”能被放生，回到佩恩海灣的同伴中。然而，邁阿密水族館老板卻不以為然，他稱他們會像過去40多年一樣，悉心照顧“洛麗塔”，因為“沒有科學(xué)證據(jù)表明，已經(jīng)50歲的‘洛麗塔在被放生后，可以在野生狀態(tài)下生存?！钡つ轄枀s認(rèn)為，鯨魚的腦容量約為人類的5倍，“洛麗塔”被捕時已經(jīng)4歲，它很可能還記得如何在野外生存。

然而丹妮爾的努力最終還是失敗了。一轉(zhuǎn)眼，又是2年過去了，2018年的洛麗塔，已經(jīng)是50多歲高齡的虎鯨了，大部分人工豢養(yǎng)的虎鯨，平均壽命差不多只有30歲，當(dāng)年洛麗塔所在的虎鯨家族，全部成員都已離世，有網(wǎng)友甚至稱洛麗塔是“世界上最孤獨的虎鯨”。

3月初，邁阿密最大的印第安部落酋長在推特上呼吁：“讓洛麗塔回歸自然是一項神圣的義務(wù)！”Lummi部落的領(lǐng)袖們也呼吁海洋館未來放棄豢養(yǎng)洛麗塔讓它永久重返佩恩灣。這一次呼吁，再次點燃了人們拯救洛麗塔的希望之火。如今，拯救洛麗塔的行動仍在繼續(xù)……但愿洛麗塔在有生之年能重回故鄉(xiāng)，返回曾經(jīng)自由暢游的海洋。

編輯鄭佳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