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

郭小萌與魏琳琳是初中同學，也是一對好姐妹。魏琳琳高中畢業(yè)后，被父母送到澳大利亞留學，令家境貧寒的郭小萌羨慕不已。大學畢業(yè)后，郭小萌和男友想憑自己的努力攢錢結(jié)婚，可是生意卻一直不盡如人意。后來，郭小萌想到了一個好主意：與在國外的魏琳琳合作代購海外產(chǎn)品，雙方互利共贏。然而，誰都沒有想到的是，合作一年多后，卻以一場慘劇而告終……

海外代購：一對好姐妹互利共贏

2015年7月的一天，郭小萌高興地數(shù)著手里的錢，激動地在男友陳金陽臉上親了一口：“親愛的，才一個星期我們就賺了5000元，以后我們再不用為如何賺錢發(fā)愁了！”接著，她又發(fā)信息給魏琳琳：“琳琳，謝謝你把我領(lǐng)上這條生財之道，以后我們繼續(xù)合作啊……”

郭小萌1993年出生于貴州省貴陽市一個工人家庭，父母先后下崗，四處打零工好不容易供她讀完了大學。2012年從貴陽學院畢業(yè)后，她和大學同班談的男友陳金陽在貴陽一高檔社區(qū)的臨街處租下一間小門面，開了一家化妝品店。利潤十分微薄。眼看兩人談了好幾年戀愛，卻因買不起房無法結(jié)婚。陳金陽的家在湖南懷化的大山里，身為農(nóng)民的父母幫不上他們?nèi)魏蚊?。兩人?jīng)常坐在一起唉聲嘆氣。

2014年底的一天，坐在冷冷清清的店里，郭小萌和陳金陽百無聊賴翻看著手機?？吹酵瑢W魏琳琳又在朋友圈里賣國外奢侈品，郭小萌說：“人比人真是氣死人啊，你看魏琳琳，她爸爸公司出了那么大的事，可她還能在國外留學?！标惤痍枃@口氣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怎么人家也比咱們強?！焙鋈唬惤痍栰`機一動：“哎，你為什么不讓魏琳琳代購國外的化妝品，發(fā)給我們在店里銷售呢？這利潤可大了?！?/p>

郭小萌恍然大悟，一拍腦門：“對哦！還是你聰明！”說完，她馬上在微信上誠懇地向魏琳琳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由她在國內(nèi)尋找買家，魏琳琳在澳洲負責采購。

比郭小萌小一歲的魏琳琳也是貴陽人，兩人是初中三年的同班同學。魏琳琳的父親魏正清原是一家工廠的副廠長，工廠倒閉后下海經(jīng)營貨運生意，母親趙煒在貴陽市一家事業(yè)單位做會計。作為家中獨女，魏琳琳自幼倍受父母寵愛。2011年她高中畢業(yè)后，到澳大利亞墨爾本留學。趙煒除了供女兒留學的學費，每隔一段時間還要給女兒匯一筆生活費和零花錢，魏琳琳便時常到墨爾本和悉尼的各大商場采購各種時髦服裝，在朋友圈曬出之后，國內(nèi)的同學都對她羨慕不已。沒想到，2014年9月底，魏正清公司的貨運司機駕駛大貨車在貴昆高速上行駛時，因違規(guī)超車與一輛小轎車發(fā)生碰撞，造成對方駕駛員死亡、一名乘客重傷，事故認定貨車司機負全責。肇事司機家庭負擔十分繁重，他被刑拘后，家人根本沒有能力對受害方進行賠償。負有連帶責任的魏正清只得將公司的四輛大貨車賤賣，加上趙煒多年工作積攢下的積蓄，共賠償兩名受害者家屬合計130余萬元，還要墊付重傷者后期的醫(yī)藥費，兩人為此借遍親友。

直到交通事故處理完后，趙煒才打電話告知女兒。家里突然的巨大變故讓魏琳琳震驚不已，她對母親說，想馬上回國幫父母分憂。但母親說：“你現(xiàn)在學業(yè)還沒完成，回國也做不了什么，不如在國外勤工儉學，先把學業(yè)完成再說，這樣也是給我和你爸減輕負擔了?！蔽毫樟章爮牧四赣H的建議，她說，身邊一些同學都在朋友圈賣二手奢侈品，自己也可以嘗試一下，如果實在養(yǎng)活不了自己再回國，母親含淚答應(yīng)了。魏琳琳很快就把自己穿過的服裝和圍巾拍照發(fā)到朋友圈，感興趣的好友竟非常多，大部分以五折的價格交易成功了，父親和母親得知這些十分欣慰。

同時，魏琳琳在朋友圈發(fā)布的賣貨信息也引起了初中好友郭小萌的關(guān)注。當郭小萌主動提出合作，魏琳琳也正想多賺些錢，便欣然同意。郭小萌說，她先將兩萬元貨款轉(zhuǎn)賬給魏琳琳，等魏琳琳按購貨清單將商品采完郵回后，她再支付給魏琳琳15%的代購費。于是，在收到郭小萌的第一筆貨款后，魏琳琳便拉著同住室友于娜一起去了悉尼采購，又找到了一家華人快遞公司，將包裹快遞回國。

郭小萌收到了魏琳琳寄來的貨品后，很滿意，當即給魏琳琳打了3000元代購費。隨即在朋友圈上提示大家掃描其店鋪的二維碼。一些買家看見宣傳后，紛紛到實體店看貨樣。在查看了實物和購物發(fā)票后，買家們認為這些護膚品和彩妝確實靠譜，且價格比大商場優(yōu)惠不少，都踴躍出手。第一批貨物在一周內(nèi)便銷售一空，除去成本，郭小萌凈賺了5000元。

急功近利：閨蜜販賣了友情

此后，按照郭小萌提出的要求，每次購物時，魏琳琳都用手機拍下產(chǎn)品的圖片和購物商場上傳到網(wǎng)上。郭小萌將這些圖片轉(zhuǎn)發(fā)到自己的朋友圈后，關(guān)注量大增。她索性建立了QQ和微信代購群。隨著買家需求增大，魏琳琳將購物的線路、時間、購買經(jīng)歷都上傳到朋友圈，名曰“琳琳的購物直播”，吸引了很多粉絲。

2015年9月，郭小萌的微店正式開張，魏琳琳成為她唯一指定的代購商。經(jīng)買家們的口碑相傳，已有近兩千名好友關(guān)注微店，生意異?；鸨．斘毫樟崭嬖V母親不需要再為她的生活費操心時，趙煒既心酸又欣慰，稱女兒讓她刮目相看。而郭小萌不僅在微店上賣一線品牌的護膚品和化妝品，還開始銷售奢侈品牌箱包。一個寶緹嘉的手提包，魏琳琳在悉尼花7000元購得，寄到國內(nèi)價格翻了一倍。很多找郭小萌代購的買家都是回頭客，她們看重微店的購物直播，對多次出現(xiàn)在微店圖片中的琳琳這個名字，他們幾乎耳熟能詳。有的客戶就想直接找魏琳琳代購，這樣更便宜。陳金陽本來就覺得這樣代購周期太慢，利潤還要分一半給魏琳琳，有點不劃算。發(fā)現(xiàn)有的客戶直接找魏琳琳代購后，他更加覺得心里不平衡。一天，他對郭小萌說：“不如我們在網(wǎng)上低價購買冒牌的護膚品和奢侈品，賣給不太懂行情的客戶?！惫∶泉q豫不決。

不久，郭小萌意外懷孕，兩人向父母提出結(jié)婚，可郭小萌的父母要求陳金陽必須買了房子才能娶郭小萌，郭小萌只好到醫(yī)院做人流手術(shù)，打掉了孩子。陳金陽無奈，再次鼓動郭小萌聽從他的建議，賺到錢后就到他的老家湖南買房結(jié)婚，客戶想找他們也找不到。郭小萌終于下定決心，撈一大筆后和男友遠走高飛。

9月底，郭小萌讓遠在澳洲的魏琳琳墊付了3萬元代購費，將購得的正品在實體店以高價賣給熟客。繼而，她購買了大量低價冒牌護膚品和奢侈品，并配上了魏琳琳購物時的圖片，在微店銷售，短短三個月內(nèi)就獲利27萬多元。這批假貨賣光后，他們擔心東窗事發(fā)，關(guān)閉微店，一起去了湖南長沙，換了手機號。

很快，一些客戶就發(fā)現(xiàn)買到的貨品不對勁，在到商場的專柜進行了鑒定，確認是假貨后，這些客戶氣憤不已，紛紛在微信上找郭小萌討說法。這時他們才發(fā)現(xiàn)，郭小萌的微店已關(guān)閉，微信也把他們拉黑了。找不到郭小萌，客戶們決定找貨品源頭魏琳琳。

2016年1月的一天晚上，一名昵稱為“小蠻魚”的女客戶通過郭小萌的朋友圈，找到了魏琳琳的微信賬號，便申請?zhí)砑铀秊楹糜选Ｎ毫樟胀ㄟ^驗證后，“小蠻魚”痛斥她代購賣假貨。魏琳琳一頭霧水，問她到底是怎么回事?！靶⌒U魚”說，她是看了郭小萌微店發(fā)的購物直播后訂購了一瓶蘭蔻眼霜，沒想到用過之后，整個眼睛都紅腫了，到醫(yī)院檢查，醫(yī)生說是嚴重過敏。她將診斷書和病歷發(fā)給魏琳琳，質(zhì)問她為何代購假貨。魏琳琳堅稱，自己都是在正規(guī)商場購買的護膚品，不可能出現(xiàn)質(zhì)量問題，“小蠻魚”罵她狡辯，聲稱要去工商局告郭小萌和她合伙賣假貨，并要向她們索賠。

魏琳琳決定向郭小萌問個究竟，可發(fā)現(xiàn)郭小萌手機已停機。她給郭小萌發(fā)送了微信語音聊天申請，陳金陽要郭小萌不要接，但郭小萌覺得這事在魏琳琳這躲不過去，她假裝鎮(zhèn)定地解釋說，有人見她生意好故意找人黑她，魏琳琳將信將疑?？珊髞恚佣B三又有客戶在微信上找到她，罵她跟郭小萌合伙賣假貨，魏琳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再次聯(lián)系郭小萌，這次郭小萌借口自己懷孕了不方便上網(wǎng)，將魏琳琳拉進了黑名單。

2016年3月，代購群友通過魏琳琳以往發(fā)的代購直播和購物經(jīng)歷，人肉到她的學校和家庭情況。有激憤的網(wǎng)友深夜打電話到她的家中進行騷擾，并索要賠償，魏正清和妻子憂心不已，問女兒到底出了什么事情。魏琳琳沉默半晌，說自己想回國看看爸爸媽媽。趙煒聽罷，馬上給女兒訂了機票。

難證清白：高樓一躍驚痛良知

3月26日，魏琳琳從悉尼飛回北京后，乘火車回到了貴陽。她在朋友圈里發(fā)了一條微信，承諾此行一定會找到郭小萌，給買家們一個交代。誰知魏琳琳剛進小區(qū)，當?shù)氐娜I主便在門口堵住了她，向她索要賠償。魏琳琳帶著幾名買主一路打聽找到郭小萌的家中，卻發(fā)現(xiàn)郭小萌早已退掉了租房，不知所終。

由于每次代購的發(fā)票和刷卡憑證都寄給了郭小萌，面對買家的質(zhì)問，魏琳琳發(fā)現(xiàn)自己沒有任何證據(jù)可證明所代購的商品為正品。郭小萌人去樓空，她更是百口莫辯。氣憤的買主們聽說微店店主消失了，心急如焚，大家商議后決定報警。

當聽說女兒被索賠30多萬時，魏正清和趙煒也嚇蒙了。在父母的追問下，魏琳琳只好把事情的來龍去脈和盤托出，夫妻倆一邊安慰女兒，一邊四處向人打聽郭小萌的下落，并找到了郭家，但郭小萌父母聲稱聯(lián)系不上她，魏琳琳心急如焚。擔心女兒無法承受壓力，魏正清便讓妻子趙煒每晚陪著女兒睡覺。魏琳琳幾乎每天半夜被噩夢驚醒，趙煒要安撫她很久才能讓她再次睡著。

4月4日上午，代購群的買家代表從各地驅(qū)車趕往貴陽，準備向警方報警，還在朋友圈發(fā)出嚴正聲明，要求郭小萌和魏琳琳加倍賠償他們的損失。魏琳琳驚慌不已，父母一再安慰她，表示會陪同她一起接受警方調(diào)查，但魏琳琳精神恍惚。事后，經(jīng)警方調(diào)出的樓道監(jiān)控錄像顯示，當天中午，趁母親在廚房做午飯時，魏琳琳打開了家門，爬到樓頂天臺。在護欄邊站立幾分鐘后，她一躍而下，跌落到樓下的水泥花壇……

趙煒做好了飯菜喊女兒吃飯，卻突然不見了女兒的蹤影，她感覺到不妙，這時就聽到樓下喧嘩的聲音，站在陽臺向下望去，樓下已經(jīng)聚攏了很多人，有人正在打電話報警：“有人跳樓了，你們快來！”趙煒瘋了似的飛奔下樓，只見女兒倒在一片血泊中，已無法回應(yīng)她的呼喚。這時，120急救車趕到了，趙煒拉住急救人員的手，哭求救救女兒。然而，醫(yī)生檢查后說，已沒有生命跡象，趙煒抱著女兒哭得天昏地暗。得知消息趕回的魏正清，一到現(xiàn)場，看到哭天搶地的妻子和她懷里耷拉著頭的女兒，當即昏倒在地，正要離開的急救車只好將他送往醫(yī)院。在女兒被殯儀館的車拉走之后，趙煒又到醫(yī)院去看丈夫，此時的魏正清已蘇醒過來，一見到妻子，兩人就抱頭痛哭，凄慘的情形令在場人無不同情落淚。民警到現(xiàn)場勘查后，經(jīng)過一番詳細調(diào)查，獲知魏琳琳的跳樓與郭小萌有重大關(guān)聯(lián)，迅速開始追查郭小萌的下落。

魏琳琳跳樓自殺的消息很快通過同學傳到了郭小萌耳中，她嚇得抱住陳金陽痛哭：“這可怎么辦？完了完了，我對不起琳琳啊……”陳金陽也沒想到事情會發(fā)展到這個地步，心中后悔莫及，他一面安慰郭小萌一面思考對策，最終決定陪郭小萌回到貴陽，向警方說明一切。一路上，郭小萌都浸泡在悔恨的淚水中，陳金陽買來盒飯她也不吃，反復(fù)念叨說自己無顏面對魏琳琳的父母，陳金陽也一樣充滿愧疚，不知如何勸慰她，只好默然以對。三天后，兩人回到貴陽，直奔公安局。警方根據(jù)前期調(diào)查和對她的訊問，以郭小萌涉嫌犯“銷售假冒偽劣產(chǎn)品罪”，將郭小萌拘留。

陳金陽說，這事是自己出的主意，應(yīng)該由自己承擔責任。但警方說，他們店鋪的法人是郭小萌，且銷售的假貨都是通過郭小萌的微信賣出，所以郭小萌才是犯罪嫌疑人，但陳金陽幫女友出謀劃策，也對魏琳琳的死負有責任，應(yīng)該受到道德譴責，民警對其進行了批評教育。郭小萌哭著要陳金陽拿出一部分錢賠償給魏琳琳的父母，陳金陽點頭答應(yīng)了。

然而，再多的錢也無法彌補魏正清夫妻失去女兒的巨大傷痛。他們每日以淚洗面，精神恍惚。為了避免姐姐姐夫觸景傷情，趙煒在重慶的妹妹將他們接到了重慶生活。2017年9月，法院以詐騙和銷售假冒注冊商品罪一審判處郭小萌有期徒刑3年6個月。

（因涉及隱私，文中人物均為化名，相關(guān)信息進行了技術(shù)處理。）

[編后]郭小萌和陳金陽自以為是的心機和貪婪的欲望，最終斷送了魏琳琳的生命，也斷送了原本美好的友誼和他們的未來。在他們把友誼當成謀利的工具時，就注定他們的良知已步入了深淵。此案值得當下急功近利追求成功、放棄底線逐利、一切以自我為中心的年輕人們引以為戒。

編輯/張哲